時間有時候很矛盾,同樣的時間,不同時候,不同心情,不同人感覺是不一樣的。
就好比是現在,莫家密衛的眼中,他們的劍,距離將程嶽刺成一個篩子,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也許,比眨眼的功夫還要快。
可是對於心中雜念迭起的程嶽來說,時間,卻好似在這個剎那,停止住了。
他不甘心,他不想就這麼死掉!
就在這麼短短的功夫裡,程嶽的腦中,一幕幕畫面流光而逝,彷彿是快進的電影一般。他想起自己少年從軍,父親把親手打造的長槍遞給自己時候的情景;他想起自己馳騁沙場,殺敵無數時的場景;他想起自己一方人馬中伏,戰友們拼死保護自己等人突圍的情景。
這麼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曾經以爲已經淡忘的往事,此刻如潮水一般,全部涌進了他的腦海中。自己十四歲從軍,十八歲嶄露頭角,二十三歲官拜校尉,等到了二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是一名偏將。
他的槍法,稀鬆平常,可是在戰場上,卻被人稱作血槍。軍營中,誰都知道,軍中第一槍,是程嶽。儘管單挑的時候,很多人都能把程嶽打趴下。可是隻要上了戰場,沒有人一個人,能比得上程嶽。因爲他的槍法,是從屍山人海中練就的,是用一條條鮮活的姓名練出來的。
可是就在後來,在他的軍中戰友,一個個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他突圍之後,在這強大的憤怒催化之下,他終於領悟了游龍血槍。之後一場場戰爭,程嶽用每個敵人的鮮血和屍體,鑄造了他軍中游龍血槍的神話。
那一年,他纔不過二十五歲。
後來,當上偏將之後,一場戰爭,敵人設伏,儘管程嶽成功抵抗突圍,但,還是傷了左腿,成爲一個跛子。
時間就定格在這裡。
一個跛子,在一個戰爭漸漸停息的時代,程嶽選擇了保留功名,成爲賦閒京師的一員。
當然,這裡面還有那朝堂上勾心鬥角的原因。
程嶽不在意,他一直認爲自己不在意。軍人,拿刀是爲了已經永遠不必拿刀。戰爭能夠結束,是每一個軍人,心裡最大的盼望。所以儘管被架空,程嶽還是心甘情願。何況,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游龍血槍,有了精神寄託。
不過,所謂的心甘情願,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自甘沉淪。
若是沒有教導宋虎一行,也許程嶽的後半生,只會在京師裡喝酒度過。
可是在惠縣,他認識了秋子云。
兩個人當初見面時候,平分秋色的比武,激了程嶽心中的豪氣。當年馳騁沙場的霸氣,也油然而生。也是秋子云,一口道出他多年武功絲毫沒有精進的原因。
沒有戰意,沒有殺氣!
沒錯,游龍血槍的精神所在,就是一往無前,將所有擋在面前的敵人,通通殺光。失去了這一點,游龍血槍只是一個空殼而已。
在秋子云的刺激下,程嶽重新找回了當初軍中第一槍的感覺。至於後來,蕭月夜,蘇景,宋虎,小三小四這些年輕一輩的迅猛進步,也深深的刺激了他。
他可不希望,沒過幾年,就被這些年輕人給比下去。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自己和秋子云打成平手的兩年後,秋子云竟然成爲了宗師!
沒錯,是宗師!這個秘密,當初一開始,也只有程嶽知道。
借酒消沉一段時間之後,程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就是,成爲宗師。他相信,秋子云可以,自己一樣可以。
在離開惠縣之前,他曾經問過秋子云,究竟自己距離宗師差哪一步?
秋子云當時,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指指自己的胸口,掉頭離開。
是本心。
宗師,並不是功夫多高,而是他對武道的理解,對自我的理解。他需要的,是找到本心的人,而不是功夫有多高的人。
一個宗師,也許內勁還沒有程嶽渾厚,但是幾個程嶽,也打不贏一個宗師。
所以,程嶽走上了尋找本心的道路。他前半生,可謂是在腥風血雨中度過,殺戮,是生活的重心。所以他一直堅信,一個寧靜的生活,纔是自己所需要的。
偶然到達這個村子之後,他娶了現在的妻子,過着慵懶而舒適的生活。這種生活,讓他整個人都舒坦起來,心裡原本那些沉甸甸的重擔,也消失不見。
這兩年,是他一生中,最平靜的兩年。
兩年的時光,程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功力的提升。
可是,他還是沒有到達宗師的境界。
原本以爲,只要繼續這樣感悟生活下去,總有一天,自己一定可以成爲宗師的。
可是,就在此刻,程嶽腦海中,升起一絲明悟。
錯了,我錯了!
我一直以爲,自己的本心,是安寧的生活,是娶妻生子。
我一直都是這麼以爲的,但是在今天,在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我是程嶽,是那個馳騁沙場,天下第一槍的程嶽。只有在戰場上,只有在戰爭中的我,纔是真正的我。
那纔是我的本心。
也就是游龍血槍的真諦!
一往無前,摧毀一些擋在面前的敵人。以殺氣成槍,以屍海祭槍,這纔是我自己的路,我的本心。
寧靜的生活,是自己嚮往的夢,卻並不適合自己。因爲只有在戰爭中,在殺戮中,在血海中,我纔會興奮,我纔會激動!
本作品獨家文字版,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就像是我手中的這杆槍。跟隨了我幾十年的夥伴,它其實是直接表達了我心中的需求。寧靜的生活時,它破敗不堪,隨手可能被扔進爐竈裡生火。可是在此刻,它卻無故自吟,充滿戰意。
槍如此,何況人呢?
本心,在這一刻,才真正的領悟。
這麼多的想法,這麼多的思維過渡,看起來很長,其實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
劍,已經前後左右將自己包圍住。劍尖的銀光,攝人心魄,像是猙獰的魔鬼,正出得意的笑聲。
這個時候的兩儀天罡北斗陣,已經消失。周圍的空間,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只不過,若是有人在此,會現,十四個人,或凌空而下,或攔腰而劈,或原地攻刺。
而他們的對象,此刻正渾身微微顫抖,手中的槍,搖搖欲墜。
劍尖的殺氣,已經形成劍氣,將程嶽身上的衣服攪個粉碎。
十四個莫家密衛的臉上,浮現了得意,嗜血,輕鬆的表情。
可是這些表情,隨着程嶽擡起頭,全部消失。
程嶽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音很小。可是笑聲,卻清晰的傳達到十四個人的耳裡。他笑容,雲淡風清,如釋負重。他就是這麼站着,姿勢一點沒變。
但是莫家密衛警覺的現,自己的劍,刺不進去了。
程嶽的氣勢,忽然之間,浩瀚如海,當然,這海,不是碧波盪漾,而是血色翻滾。
手中的劍,竟然無緣無故的哀鳴起來。十四把神兵利器,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將死的男人面前,竟然顫抖起來,像是抗拒主人,不肯攻擊一樣。
程嶽右手依舊握着自己的槍,不過卻沒有出手。他低笑一聲,左手在十四個人的注視之下,輕輕擡起,形成劍指,然後一個漂亮的轉身,連點十四下。
有些沉悶的聲音響起,一個接一個,一共十四下,應該是程嶽手指點在劍刃上的聲音。
可是這些響聲,卻彷彿直接從這十四人心中敲響,沉悶的很,壓的他們氣血翻滾。
劍刃上傳來一股奇異的波動,詭異而又霸道,而且殺氣騰騰,輕易的衝破十四個人的防禦。
幾乎是同時,十四個人連吐幾口鮮血,倒飛倒地,驚恐的望着淡定自若的程嶽。
“怎,怎麼,怎麼可能?”
程嶽望着自己的手,又摸着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的長槍:“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你陪着我。老夥計,真的要謝謝你了。現在,我送你最後一程吧。”
他手中一道內勁激出來,迅貫通槍的全身,然後只聽一聲輕響,整把槍,連槍尖到槍桿,變得朦朧起來。一陣風吹過,這把陪伴了程嶽數十年,親眼見證他一生輝煌的長槍,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化作粉末,隨風而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難以置信的盯着程嶽,心中一個念頭隱隱浮現,卻怎麼也不敢相信。
程嶽撣撣衣服,留戀不捨的看着長槍化作的粉末消失不見。他轉頭望着十四個人,輕輕一笑:“說來,老子還要謝謝你們呢!要不是你們的壓迫,將我逼到了絕處,我也不會一下子醍醐灌頂,領悟出本心。“
“難道,難道?”聲音的主人臉色大變,聲音都顫抖起來:“難道,你,你……”
“沒錯。”程嶽傲然的擡頭,右手虛空一劃,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竟然一道道紅光泛起,狀似一條翻滾的血龍:“老子終於在臨死之前突破了,宗師,老子終於是宗師了!”
“宗師?!”十四個人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程嶽隨手散去手中的血龍,氣勢一邊,漫天殺氣瀰漫,緊緊壓迫着十四個人,逼得他們不得不吐血自保:“看在你們幫助老子突破的份上,今天就給你們一個機會。我數三聲,三聲之後,若是還不滾,老子就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