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身後跟了一撥‘恐怖’的‘武裝分子’的李白和王維慢悠悠吃完早飯,呆在遮雨的棚子下,看外面地上被大雨點砸出來的一個接一個的氣泡,感受着風吹水霧帶來的潮溼與涼爽,久久不語。
“估計是真衝了,連續下半個月的雨,天災難抗,蒼天九尺雷,漫卷萬里摧。東海龍王水,哎”李白唸了兩句,又突然失去作詩的興致,滿面愁色長嘆不已。
王維吧嗒兩下嘴,也覺得索然無味,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說道:“按說此是城中應是房屋半沒,爲何沒有積水?”
說着話,他的眼睛順着落到地上又匯聚成河的雨水看去,一看之下,露出欣慰的神色,道:“原來是已經挖出來一道道的排水溝,你看那裡,釘了木頭樁子,怕人不小心掉下去被沖走。”
李白跟着看去,可不是麼,一條條匯聚起來的小河流進人爲拓寬的排水溝中,翻騰着朝遠出而去。
“如此說來,當地的官員還是一羣能吏了,朝廷派我二人前來是何意?”
一時間,李白覺得朝廷做事有點傻。
王維正打算點頭附和,雨幕當中突然出現不少的身影,有老有少,身上有的披了蓑衣,有的任憑大雨落在身上,把身上的衣服打溼,被風一吹粘粘地貼在身上。
“爹,爹,這裡,就是這裡,城東包子鋪,爹,快走,娘,有包子吃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雨中興奮地喊着,小手指向早餐店的招牌,另一隻手去拉一個婦人的衣服。
看到突然出現的人,王維愣了,從來人的身上衣服處可以看出來,這一幫人的家裡生活條件應該不錯,細棉布的衣服,千層底兒的鞋,雖然臉上有點幹活所帶來的滄桑之色,但那隻能說明人家勤勞。
小孩子識字,很正常,有學堂教,臉上有嬰兒肥的模樣,一看便知道平時吃的東西營養方面跟得上。
問題是一幫人不在家裡呆着,冒雨往外走什麼?還有小孩子,爲何不上學堂?
疑惑間,一衆人擠進來,有人去找小店的東家,離得遠,外面下雨打雷的聲音大,王維與李白沒聽清楚來人跟小店的東家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新來的衆人不顧潮溼,找位置坐下,另有一婦人給衆人送上吃食,一人面前一大碗的小米粥,卻沒看到其他的油條、包子,或者餅什麼的東西。
只有那個小孩子面前多了一個剝好的煮雞蛋,粥裡也多了大米。
不等李白、王維二人好奇去問,那婦人先開口對後來的人說道:“縣中每天就給二十文錢來負責賑濟,還是等着大雨過後,臨冬之前才能給,又都賒欠着,實在是拿不出其他的東西了,他當家的,給娃子拿跟油條。”
裡面的東家出來,手上捏一根油條,放在小孩子的面前,小孩子非常乖巧地站起身,給鞠躬“謝謝伯伯。”
東家高興,匆匆進屋,出來是手中多了一個大鵝蛋,一看就知道是鹹的,也放在孩子的面前。
孩子再次道謝,麻利地把鵝蛋剝好,用筷子摳出冒油的黃放進母親的碗中,再撕一多半油條放在父親的碗裡,雞蛋送到老頭的面前,阻止別人把東西還回來,道:“家中我識字,聽我的。”
至於其他的大人,看樣子不是一家的,他便不管了。
李白與王維看在眼裡,對視片刻,由李白出言“每人加兩個饅頭,算我們身上。”
見有人出錢,小店的東家自然不會阻止,拿出來饅頭挨個給送,衆人連忙起身感謝李白和王維。
李白二人也不急着走了,坐下來讓東家送上點小酒的涼拌葷盤,又以此爲藉口沽了兩碗酒,邊吃喝邊聽別人聊天。
聽着聽着,兩個人的表情嚴肅起來,先前還誇縣中官員是能吏的李白也不繼續誇了。
原來弘農縣除了縣城之外,其他的地方全被衝了,爲了不讓弘農縣的縣城被衝,鴻臚水這條河早已讓人給挖決堤。
這點對王維和李白來說沒什麼,很正常,張小寶寫的關於抗災的辦法中提到過,如果事不可爲,當先衝農村保城市。
不是說農村不重要,這個衝是指把農村的人給安置好,只衝農村的地和房子,不是沖人,因爲如果城市被衝,重新建設花掉的錢太多,是農村的幾倍,甚至是幾十上百倍。
問題沒出在這裡,是一衆人說話的時候,關於財產方面的。
作爲長安和洛陽之間的地方,弘農的養殖業規模非常大,離河近,有養鴨鵝的池塘,有成羣的豬牛羊,有無數只雞,魚蝦就更不用說了,賣不出去的正好藉着黃河的便利,從積利州那裡運來的鹽放到魚蝦一起,裝進罈子做滷醬。
從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和孩子的家教上便可知一二,弘農的百姓生活並不差。
既然不差,那錢呢?東西呢?難道躲避大水的時候其他牲口和家裡的錢財都不帶着?
詫異中的李白和王維繼續聽着,又聽了半刻鐘左右,瞭解了。
弘農除了縣城之外,其他地方的百姓全被縣中的官員派人接到縣城,那鴻鑥水及支流在沒有達到要決口的時候,提前認爲給挖開了,因爲修建的時候用料好,全是實打實的好石頭和水泥,所以挖的時候還挺費勁。
河開了,加上大雨不停地下,縣中的官員又做出不少保證,百姓纔跟着過來,至於養殖的各種東西以及家中的傢什、錢財,全部造了冊子,說是等災害過去之後再給。
凡是不同意的百姓,或強制執行,或扔在當地不再去管,任憑大水來衝。
所以,這幫經過了幾道檢查、搜身的人身上已經沒錢了,只能等縣城衙門的接濟。
接濟歸接濟,縣城不派糧,常平倉說什麼都不開,只把接來的人分配到各個酒樓店鋪當中去吃飯,又不給酒樓店鋪現金,賒欠着錢款。
幾件事情綜合到一起,給人一種非常彆扭的感覺。
王維是工部的,但以前也在地方上做過事情,管的就是倉庫,而且離這裡不遠,還受到過徐四的指點,看出來事情不對了,又跟李白徵詢“太白兄,有什麼話要說?”
李白是戶部的,哪怕他再不願意主動去學,該做的表格要做,該聽的也必須得聽,耳濡目染之下,對錢財着事也算是小有了解。
聽王維問,覺得口中有點幹,使勁喝一大口酒,又深吸口氣,說道:“這說明有人急需用錢,正好敢上天災,被他或他們利用一下,聰明,只是沒有用到正地方,其心可誅,所以我們……。”
“所以我們被派來了,皇上看樣子知道了,已經信不過本地的官員,讓我們兩個朝廷的命官來收拾人。”王維有些氣憤,又有那麼一絲的驕傲,他認爲自己跟李白過來說明朝廷對事情的重視,把擔子壓在自己二人身上。
李白使勁點兩下頭,目光中充滿了堅定的神色,莊嚴又肅穆。
當然,他們絕對想不到,人家李隆基把他們派來,是爲了考察他們,一個是能力,另一個是廉潔與否,人家李隆基真正信得過的是馬上要下火車的九個娃子,如果他們兩個做好了,那麼九個娃子就當是過來玩一玩,如果他們做不好,不管他們遇到的事情多麼難,也不管他們會不會同流合污,小貝他們一出手,直接擺平。
火車在刺耳的制動聲音中,停在了弘農站,車廂裡衝出來幾百人,剛一到站臺,又朝着各個方向散去,很快消失在雨幕當中。
在站臺呆了有三天的五個人疑惑地四下來掃了幾眼,當中一個人出聲:“今天來的人真多,行色匆匆的,看着都不像官員,你們說會不會有官員沒帶任何隨從,直接進到城中調查?”
旁邊一人也顯得比較疑惑,又仔細想想,放心道:“怕啥,真有官員隻身進去,也甭想做事,城裡許進不許出,你們看,那是什麼?”
這人說着話,一指剛纔過去的客車後面掛着的幾節車廂,前面的客車走了,後面的幾節車廂卻有人拖拽着進入另一條軌道,用一羣馬騾來拖拽,速度很慢,顯然那車廂中裝的東西沉重。
“過去看看。”先前說話的人當先衝過去,因爲鐵路系統的獨立性,他們根本無法從鐵路內部知道消息。
五個人湊過去,等了一會兒,所有的車廂都進來之後,最上面遮蓋的帆布一打開,裡面出現了油布,帆布帶下來一些東西,仔細一看,發現是大米。
“糧食。”最先說話的人嘴裡吐出兩個字,顯得很緊張,其他四個人也是面色變了變。
剛纔第二個說話的人,四下看看,說道:“快,回去報信,有糧食運來了,究竟是誰這麼厲害,知道弘農縣城的糧價上漲?”
當下就有一人跑着離開,在站臺外上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