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若是那樣做,就等於是她沒有爲韓嘯着想,沒有爲韓嘯考慮。
韓嘯不僅要承受來自長輩親朋的壓力,還要承受不孝的罪名。
以及,許許多多的不屑的眼光和言論。
雪花可以想象,她不能生養的事兒傳出去,國公府裡會掀起怎麼樣的軒然大波。
而外界,又會怎麼樣的議論紛紛。
這些還到是小事兒,最主要的,是來自韓嘯自己內心的煎熬。
再怎麼說,韓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
他的理念裡,那種傳宗接代的觀念,早就已經深入骨髓了。
這一點,是這個時代造成的,不能怨韓嘯。
爲了她,韓嘯要承受理念和現實的碰撞。
可是,讓她接受韓嘯有別的女人,她做不到!
做不到!
一想起韓嘯的懷裡若是有了別的女人,韓嘯會對別的女人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做對她做過的那些親密的事兒,雪花就心如刀割。
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雪花失魂落魄的走着,想着,腦袋裡有無數的聲音在爭吵。
有的聲音在說,給韓嘯納一個女人吧,只不過借某個女人的肚皮,生個孩子罷了。
有的聲音卻說,不行!她接受不了!
還有的聲音說,這個年代,去子留母的事兒都多了去了,到時候給那個女人給一大筆銀錢,遠遠的打發了就是了。
立刻又有一個聲音反對,李雪花,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惡毒低俗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
紛亂的聲音,在雪花的腦海裡交織着,雪花忍不住就抱住了腦袋。
“夫人,您怎麼了?”
煙霞的聲音,彷彿在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那裡面的關心和焦急,是那麼的明顯。
然後雪花感覺到,她的身體被扶住了。
煙霞扶着雪花的胳膊,臉上的擔心顯而易見。
她和籠月因爲雪花的吩咐,遠遠的跟在了後面,並沒有聽到沈落雁和雪花的談話,後來籠月要回去給雪花做糕點,就先走了。
籠月走後不久,雪花也撇下沈落雁獨自走了,煙霞就連忙跟了上來。
沒想到,雪花竟然走着走着,身體開始搖晃,還抱着腦袋,露出了一臉痛苦的表情。
煙霞嚇壞了。
連忙上前扶住雪花,一連聲的問雪花怎麼了。
雪花終於回過了神兒,看到煙霞擔心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夫人,奴婢扶您回去吧?”煙霞一臉擔心的問道。
“扶我去前面的亭子裡坐一會吧。”雪花滿心疲憊的道。
煙霞聞言,只會扶着雪花進了湖邊的亭子。
初夏的風吹來,帶起了一絲悶熱。
雪花望着遠處的湖面,呆呆的出神。
煙霞看到雪花的臉色蒼白,心裡憂心,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並不知道沈落雁和雪花到底說了什麼,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雪花。
良久,雪花就這樣呆呆的坐着。
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天了。
剛纔還陽光明媚,一會兒的功夫竟然翻滾而來了一大片的烏雲,把天上的太陽遮擋了起來。
陽光努力想衝脫烏雲的束縛,奈何厚重的雲層如同惡魔,張牙舞爪的誓要把天空的光亮吞噬。
風也跟着擂鼓吶喊,捲起地上的灰塵呼嘯而來。
“夫人,起風了,我們回去吧?”煙霞看了看遠處的天空,一臉擔心的低聲道。
“把窗子關上吧。”雪花淡淡的吩咐。
好在雪花坐的亭子,四周有門有窗,關上門窗,裡面就如同一間屋子。
煙霞關好門窗,阻擋了外面的風聲,心裡只盼着籠月快點找過來,並且給雪花帶件披風過來。
不過,籠月還沒來,雪花就開口了。
“煙霞,你去給我拿件披風。”
雪花的聲音很平靜,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煙霞就是感覺心裡不安。
“夫人,要不等籠月來了,奴婢再去?”煙霞試探的問道。
“去吧。”雪花淡淡的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煙霞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答應了一聲,轉身出了亭子。
雖然她很不想離開,可是面對這樣的雪花,她不敢反駁。
雪花的神色讓她擔心,同時,也讓她不敢違逆。
***
風打在窗子上的聲音,有一種壓抑的淒厲,雪花靜靜的聽着,竟然不知不覺走了出去。
冷風帶着寒氣,撕扯着雪花的裙裳,雪花卻絲毫感覺不到冷。
她順着小徑,漫無目的的走着,竟然來到了一扇小門前。
小門上掛着一把銅鎖,不過,那把銅鎖沒有鎖着。
雪花拿下銅鎖,推開了小門。
原來,外面是一條小巷,這裡是定國公府的一個後門。
是平時國公府中負責採買的下人走的。
雪花沒有遲疑,邁步走了出去。
她還沒有走遠,裡面就匆匆走過來一個婆子,到了門前,伸手把小門鎖上了。
那個婆子並不知道,因爲她一時忘了鎖門,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就這樣消失了,更不會料到,這在府裡引起了多麼大的風波。
**
小巷裡冷冷清清,雪花順着小巷往外走,腦袋中一片空白。
她不願意去想任何事,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想,該怎麼去做。
“嘀嗒!嘀嗒!”的聲音響起,雪花擡頭。
有雨滴落到了她的臉頰上。
下雨了?
真好!
下雨了,她就可以哭了。
她就可以說那是雨水,而不是淚水。
她不能在人前露出她的脆弱。
特別是不能被沈落雁發現,她被擊敗了。
她一定要維持住她的自尊!
現在,她終於可以痛快的流淚了!
雨滴越來越細密,裙裾翻飛中,雪花的淚,如同雨點飄落。
是心在流血,還是眼在流淚?
不,都不是!
是雨滴在飄落!
否則,怎麼會沒有哭聲?
所以,一定是雨滴打溼了眼睛!
模糊了視線!
模糊的視線中,有急色匆匆的人們。
每個人都急着回家,躲避風雨。
雪花站在大街上,怔腫四望。
她的家呢?
她的家在哪兒?
她該去哪兒躲避風雨?
遠處有馬蹄聲傳來,一輛馬車跑了過來,車前坐着張彪。
“大人,三姑娘在前面!”
張彪看到站在路中央的雪花,嚇了一跳,連忙向車裡面的席莫寒稟報。
同時,一勒馬繮,停下了馬車。
**
“小丫頭!”
遙遠而又熟悉的聲音,彷彿在天邊傳來。
當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紫袍玉帶,一臉擔心的身影時,雪花終於承認——
她哭了!
“席大哥!哇……”
隱忍的哭聲,終於可以盡情的發泄了,雪花一頭扎進了席莫寒的懷裡,放聲痛哭!
席莫寒快嚇死了,他不知道雪花怎麼了,認識雪花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雪花這個樣子。
“小丫頭,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別哭!天大的事兒,有席大哥給你擔着……”
席莫寒一連串的說着,心裡又擔心又心疼!
這一刻,他的心竟然揪疼起來。
“大人,先扶三姑娘上馬車避雨吧?”駕車的張彪走過來,一臉關心的道。
“好,小丫頭,我們先上車。”
席莫寒半攬着雪花,把人給抱上了車。
雪花一直沒有停止哭泣,閉着眼睛盡情的發泄她的傷心、痛心,讓眼淚沖刷心裡的痛。
“小丫頭,是韓嘯欺負你了嗎?告訴我,席大哥去給你出氣!”
席莫寒說着,身上散發出了一種狠厲的氣勢。
雪花閉着眼睛,邊哭邊搖頭。
“那好,席大哥送你回國公府。”席莫寒鬆了一口氣,又道。
“不!我不回去!”雪花這次更加猛烈的搖頭。
她不知道回去該怎麼面對韓嘯,面對老夫人等人。
席莫寒略一沉吟,吩咐道:“回府!”
當然,這個回府,不用他解釋,張彪也知道是回席家,不是回韓家。
“駕!”張彪聽了席莫寒的吩咐,一抖繮繩,馬車向着慶國公府駛去了。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風捲着雨點四處飛散。
而此時的定國公府,已經亂成一團了。
當然,也不能說是亂成一團,只能說是玉香苑裡亂成一團了。
因爲煙霞拿了披風回到亭子中,卻不見了雪花的身影。
聯繫到雪花原本就氣色不對勁,煙霞就開始滿心焦急的四處尋找。
原本以爲雪花是不是去了別處,於是就到叮叮的住處馨蘭苑裡問了問,結果雪花沒去。
叮叮去了靖王府,雪花沒有去馨蘭苑也很正常。
於是,煙霞出了馨蘭苑,就開始各處詢問開了。
最後連松鶴堂都悄悄前去看了下。
結果,到處都沒有雪花的影子。
煙霞原本就擔心,現在更是徹底慌了神兒。
煙霞回到玉香苑裡和管媽媽一說,管媽媽也急了,把玉香苑裡的所有丫頭婆子都派了出去,尋找雪花。
大宅門裡的齷齪事兒,管媽媽心裡是門清的。
現在雪花忽然不見了蹤影,那可是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的。
這要是被人害了,扔湖裡,抑或是藏到什麼地方,那就都晚了。
再聯繫到雪花和老夫人起的衝突,管媽媽就更加的提心吊膽,冷汗涔涔了。
管媽媽邊派人去找雪花,邊吩咐煙霞去找顧賢,讓顧賢去通知韓嘯。
即便是虛驚一場,也要立刻把這件事通知韓嘯。
管媽媽吩咐完畢,自己就去了松鶴堂。
若真是老夫人動的手,沒準會有什麼蛛絲馬跡的,管媽媽想着在言語上試探一番。
人要是做了虧心事,總會心虛的,不是嗎?
暫且不提定國公府裡的紛亂,繼續說雪花。
雪花一直在盡情的哭,可是,越哭,心越痛。
原來,有些痛,是用淚水衝不走的。
既然衝不走,那麼,就說出來吧。
說出來,心或許就不這麼疼了。
“嗚嗚……席大哥,我不能生……我不能生孩子……我該怎麼辦?……嗚嗚……”雪花開始邊哭邊訴說。
席莫寒聽了雪花斷斷續續的話,立刻吃了一驚。
女人不能生孩子意味着什麼,席莫寒當然知道。
況且,在定國公府那樣的情形下,雪花若是不能生孩子,怎麼立足?
這時,雪花淚眼迷濛的抓住了席莫寒的袖子,嗚咽的說道:“席大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不能生孩子,可是我還不能忍受韓嘯納妾,我……我真的不能容忍韓嘯有別的女人……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
雪花此時眼睛紅腫,精緻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再也沒有了那種彷彿與生俱來的自信和驕傲,只剩下了滿眼的無助和絕望。
看到這樣的雪花,席莫寒的心中更痛。
“小丫頭,你不是自私,相反,你是太爲別人考慮了,否則,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席莫寒看着雪花,聲音如同金石落地,擲地有聲,無端的,就使人信服。
“是嗎?”雪花滿眼不確定的道。
“是!”席莫寒重重的給予了肯定,“你若非是考慮到韓嘯的處境,你不會這麼傷心。”
席莫寒說的很對,這件事,對雪花打擊最大的,不是她自己不能生孩子的問題,而是韓嘯的立場問題。
她心疼的,是韓嘯,是她的男人。
令她最爲難的,也是韓嘯。
沈落雁最後那句說雪花自私的話,纔是真正的打擊到了雪花。
她還沒顧得上接受自己不能生養的現實,就被韓嘯所承受的壓力打擊到了。
“席大哥,我該怎麼辦?”雪花象個無助的孩子般,抓着席莫寒的袖子問道。
此時,席莫寒在雪花的眼中,就如同救命的那根兒稻草。
“小丫頭,是韓嘯想要納妾嗎?”席莫寒問道。
雪花搖頭,“不是,是老夫人逼着他納妾。”
然後,雪花斷斷續續的把老夫人想要韓嘯納沈落雁爲妾的事兒,說了一遍。
席莫寒沒有說話,先是拿過自己的披風,把雪花裹好,扶着雪花下車。
因爲,慶國公府到了。
席莫寒沒有把雪花帶去他的住處,畢竟要避嫌。
他讓張彪直接把馬車趕到了二門,然後帶着雪花去了客房。
雪花剛進屋不大的功夫,就有丫頭送來的薑湯。
“小丫頭,把這薑湯喝了,免得受了風寒。”席莫寒親自端過薑湯,遞到了雪花手裡。
雪花看着手裡那烏漆漆的薑湯,再聞着那股辛辣味,不知道怎麼的,就感到一陣噁心。
“小丫頭,快趁熱喝。”席莫寒催促道。
雪花淋了些雨,雖然衣服只是半溼,但席莫寒剛纔抱着雪花時,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冰涼。
因爲怕雪花着了涼,席莫寒不得不催着雪花快點喝。
雪花在席莫寒殷切的目光下,一閉眼,以大無畏的精神,把碗放到嘴邊,憋着一口氣,喝了下去。
“嘔!哇……”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雪花沒喝幾口,就都吐了出來。
而且,還吐得衣服上、地上,到處都是。
連席莫寒身上都濺上了許多。
“小丫頭,怎麼了?”席莫寒大驚,顧不得身上被雪花吐上污穢,連忙輕拍雪花的後背。
雪花吐了個昏天黑地。
“去請大夫!”
席莫寒大聲吩咐一旁嚇傻的丫頭。
那丫頭哆哆嗦嗦的就要往外跑,雪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嘔吐,說道:“不用了,我沒事,就是一直聞不得這薑湯的味道。”
那丫頭聽了雪花的話,猶豫的看向了席莫寒。
“小丫頭,聽話,還是讓大夫給你看看吧?”席莫寒勸道。
“席大哥,我沒事,以前我喝薑湯,也是會噁心、想吐的。”雪花解釋道。
不過,她以前沒有真的吐出來過罷了。
席莫寒雖然還是不放心,但是看到雪花一臉堅持,只好點了點頭。
其實,照雪花這個吐法,若非是雪花說了她不能生養,席莫寒會懷疑雪花是不是有了身孕。
當初,他的亡妻懷孕時,就是聞到某些氣味,會嘔吐不止。
席莫寒吩咐那個丫頭好好收拾此處,然後把雪花領去了旁邊的屋子。
當然,還有另外的丫頭,伺候雪花先把髒了的衣服換了。
雪花也不知道是誰的衣服,一套藍色的家常服,很舒服得體。
雪花換好了衣服,席莫寒才又走了進來。
看到雪花斜倚在牀上,神情懨懨的,眼睛紅腫,小臉慘白,一副憔悴的樣子,席莫寒禁不住心裡一疼。
“小丫頭,你接受不了韓嘯納妾,那麼就不讓他納妾,沒必要委曲求全,苦了自己。”席莫寒看着雪花,說道。
“可是,韓嘯是獨子,我這麼做,豈不是要讓定國公府絕後?”雪花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一直幻想着生一個小韓嘯,生一個象韓嘯小時候一樣,一本正經的一個小正太。
可是,這個願望,她竟然今生都無法實現了。
想到這兒,雪花心裡一陣劇痛。
直到這時,雪花才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開始因爲自己不能生孩子,心裡傷心不已。
若是別的事情,雪花肯定會說自己是因爲最近吃的多,所以變遲鈍,反射弧長了。
現在,她沒有這個念頭了。
她的心裡,都是痛了,痛的她快不能呼吸了。
看到雪花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席莫寒連忙道:“小丫頭,你別急,不能生孩子,不代表國公府會絕後,你們還可以過繼一個孩子,放到膝下養着,也是一樣的。”
席莫寒溫言勸說着。
“怎麼會一樣?老夫人同意嗎?國公爺同意嗎?”雪花一臉悽慘的說道。
“小丫頭,那些是韓嘯的事兒,作爲男人,他應該主動去解決,不能讓你一個女人,承受這樣的壓力!”
席莫寒說到這兒,眼中射出了犀利的光。
若是韓嘯做不好這一點,惹雪花傷心,讓雪花被人瞧不起,他不介意橫刀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