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莫研順着聲音看過去,幾個宮女太監正手忙腳亂的往一個個錦匣中裝金燦燦的蜜瓜,拳頭大小香果……
席莫研的目光,最後落到了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身上。
少年一身明黃的龍袍,濃眉斜飛入鬢,目光銳利如刀,鼻子英挺,但是嘴巴顯得有些秀氣,爲少年增添了一絲柔和之氣。
不過,這並沒有絲毫損傷少年身上散發出的強大威勢。
席莫研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驕傲。
自己的兒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一向沉穩有度,帝王的威嚴十足。
不過,想到韓醉兒,席莫研的目光,暗淡了下來。
猶豫了一下,席莫研向着趙騁走了過去,輕聲說道:“皇上,醉兒現在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這將來……”
“母后,醉兒是父皇給孩兒定下的皇后,無論她會不會說話,孩兒都會娶她爲後!”趙騁斬釘截鐵的道。
“可是,大燕的皇后,怎麼能是一個身有啞疾之人?”席莫研憂心忡忡的道:“這關係到了皇家的臉面,帝王的威嚴。”
“母后,醉兒是朕的皇后,她並沒有丟了皇家的臉面,更沒有丟朕的威嚴!朕不希望聽到母后這樣說。”
少年天子的臉上,滿是不悅。
席莫研的神情一滯。
她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小小的年紀,真的對一個小姑娘有什麼男女之情,可是兒子的表情,卻彷彿不是這麼回事。
“皇上,母后知道你是爲了大燕的江山穩固才如此,可是現在朝中局勢平穩,你不必如此的委屈自己。”席莫研試探的道。
在席莫研看來,自己的兒子身爲大燕的帝王,卻要娶一個啞女爲妻,實在是太委屈了。
現在朝中的局勢已經很平穩,不是先帝駕崩之時的飄搖,兒子的帝位已經穩固了許多。
況且,自己的哥哥身爲輔政大臣,又是當朝太傅,帝王之師,手中的權利不容小覷,已經成了自己兒子的強大後盾。
所以,自己母子已經不必小心翼翼,步步爲營,藉助定國公府的勢力來保大燕的江山了,即便是取消先帝的遺旨,也未嘗不可。
趙騁聽了席莫研的話,濃眉猛地一皺,“母后,朕娶醉兒爲後,不僅是遵從父皇的遺旨,也是朕自己願意的。”
“母后知道你喜歡醉兒,母后也喜歡她,可是皇后之位關係重大,不僅是醉兒身有啞疾,還有定國公府的權勢……”
席莫研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她相信兒子明白她的意思。
醉兒雖說身份上是皇后,但現在畢竟只是一個虛名,可是將來真的入宮,執掌鳳印,那就不同了。
定國公府的勢力太大了!
外戚做大,是古之大忌。
“母后,朕知道您的顧慮,但是護國公和大長公主對大燕忠心耿耿,這一點,朕相信父皇不會看錯,而朕,也不會看錯!”趙騁斷然道。
席莫研啞然。
先帝一向英明,她也相信先帝,可是……
席莫研眉頭微微一皺,還待說些什麼,殿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還帶有些許稚氣的聲音。
“母后,皇兄,這是西域的貢品嗎?”
趙澤一身寶藍色的錦袍,腰配玉帶,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
席莫研掩去眉宇間的憂慮,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神情。
自己的大兒子是自己的驕傲,但是少年老成,反倒不如小兒子貼心。
“澤兒,你喜歡什麼,儘管叫人拿去你的殿中。”席莫研滿眼疼愛的看向趙澤。
“謝謝母后!”趙澤立刻大聲道。
說完,晶亮的眼睛,就在那琳琅滿目的貢品中一一掠過。
最後,停在了一個精緻的紫色匣子上。
匣子裡放着一支紫玉鳳釵,一個雕琢成了鳳形的紫玉額墜,一對赤金鑲嵌了紫玉的耳墜,還有一對紫玉手鐲。
“母后,這套紫玉頭面,不如就給醉兒妹妹吧?”趙澤指着放頭面的匣子說道:“這套頭面看似簡單,但是流光溢彩,閃爍着神秘而高貴的光華,正好適合醉兒妹妹。”
席莫研聽了趙澤的話,看了趙騁一眼,說道:“你皇兄早就說要把這頭面給醉兒了。”
席莫研的心裡,忽然有些酸溜溜的。
自己的兩個兒子,有什麼好東西,心裡想的竟然都是醉兒。
趙澤一聽,小臉上愈發的高興了。
“我就說吧,這套頭面適合醉兒,皇兄也是這樣認爲的,對不對?”
趙澤一臉期盼的看向趙騁,等着自己皇兄的贊同。
趙騁卻皺着眉頭說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醉兒是你的皇嫂,你不可一再的稱呼她的名字。”
“哎喲,皇兄,醉兒才五歲,我比她大,叫她皇嫂幹什麼?等她長大了,真的進了宮,我再叫她皇嫂也不晚呀。”趙澤大大咧咧的說道,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趙騁還待說什麼,殿門外傳來了宮女的稟報聲,雪花帶着韓烈和韓醉兒入宮了。
趙澤一聽,立刻就往殿外跑。
“我去接皇姑姑和醉兒妹妹!”
至於韓烈,則被省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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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身穿一套湖藍色的秋裝,上面是裁剪合體的掐腰斜襟小立領的妝花小襖,下面是一條撒花落地裙。
頭髮鬆鬆的挽起,插了一支羊脂白玉的鳳釵。
小巧的耳朵上,墜着銀託鑲藍鑽的水滴形耳墜。
一雙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對羊脂白玉的龍鳳鐲。
通身裝扮簡單,但是絲毫不掩其高貴嫺雅之氣。
特別是一雙光華流轉的眸子,熠熠生輝,斂盡風華,眉梢之間更有一絲柔媚的風情。
相比於前幾年的傾豔絕倫,多了一絲女人的韻味。
雪花的左手牽着韓烈,韓烈一身寶藍色的杭綢襖褲,頭上左右兩邊紮了兩個童子髻,脖子上戴着長命鎖,小臉精緻,脣紅齒白,讓人一見就心生喜歡。
雪花的右手牽着韓醉兒,韓醉兒一身粉藍色的襖褲,頭髮梳成雙螺髻,戴着兩朵藍色的珠花,眉目清秀,眼神清冷,讓人看見,會不自然的忽視她的年紀,肅然起敬。
母子三人穿着親子裝走在宮道上,宮女太監遠遠的看見,就跪地行禮,神情異常的恭敬。
雪花有些頭疼,她知道,這些人跪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女兒。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小小的年紀就被稱呼皇后娘娘,雪花就滿頭黑線。
“皇姑姑!”趙澤大叫着跑了過來。
不過,招呼了一聲雪花後,趙澤就去拉韓醉兒的小手。
“醉兒,我有好東西給你。”
然而,韓醉兒手腕一番,不着痕跡的躲了開去。
另一邊的韓烈見此情形,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個淺笑。
“噗通!”一聲,跟在趙澤身後的一個宮女,跌了一腳。
韓烈對着那個宮女眨了眨眼睛,那個宮女手捂胸口,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韓烈,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一行人進了席莫研的慈禧宮,席莫研看着彷彿踏着陽光走進殿中的雪花,眼中露出了一絲羨慕。
雖然她的身份比雪花高貴,但是不得不承認,雪花比她幸福。
一個女人,得到了自家男人全部的寵愛,應該是身爲女人最大的幸福了。
和席莫研見過禮後,雪花並沒有去看那些奇珍異寶,只是對那些罕見的水果感興趣。
因爲氣候和土壤的關係,西域進貢的水果,個大汁甜,是大燕沒有的。
和雪花一樣,韓烈也是對那些吃食感興趣,早就小嘴不停,吃了起來。
能隨便吃貢品的,在大燕除了席莫研和趙騁、趙澤,也就雪花母子了。
此時,就連韓醉兒,也拿着一個雪果,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趙澤一見韓醉兒吃雪果,立刻就撿了幾個最大的,放進了一個匣子裡。
席莫研一見,笑着對雪花道:“澤兒這肯定是給醉兒挑選的,讓醉兒走的時候帶着。”
雪花聽了席莫研的話,看向趙澤,臉上滿是疼愛之色。
“澤兒待醉兒一向親厚,真是個好哥哥。”
相比於趙騁,雪花還真的是更喜歡趙澤。
當初同晉帝若是把韓醉兒賜婚給趙澤,雪花的接受程度,要高許多。
不僅僅是因爲趙澤的身份簡單許多,還因爲在趙騁的身上,雪花有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但是趙澤不同,讓人一眼見底。
就是個單純、快樂、熱情、開朗的孩子。
趙澤聽到席莫研和雪花的對話,立刻拍着小胸脯大聲道:“那當然了,醉兒是我妹妹,我當然有好東西都要留給醉兒了。”
說完,看向韓醉兒,“醉兒,你還想吃什麼,一會都帶回去,慢慢吃。”
小臉上那副巴結討好的樣子,真讓人很難相信,這就是大燕皇上唯一的胞弟。
不過,對於他的獻殷勤,韓醉兒沒有絲毫的迴應,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
韓烈眼珠轉了轉,指着幾種他愛吃的東西道:“二皇子,這些都是醉兒愛吃的。”
趙澤一聽,立刻就開始挑揀着往匣子裡放。
雪花無奈的搖頭,她知道那些都是韓烈愛吃的。
席莫研當然也看出來了,很不想承認,自家天之驕子的兒子,被一個五歲的孩子給耍了。
“對了,母后,那套給醉兒的紫玉頭面呢?”趙澤終於想起了他認爲的好東西。
“被你皇兄拿走了。”席莫研聲音中,帶着一絲複雜。
原來,剛纔有小太監稟報瑞王求見,趙騁只得去了御書房接見瑞王。
不過,臨走前,趙騁卻把那套頭面拿走了。
趙澤聽了席莫研的話,小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
隨即,就又開始興致勃勃的挑選起其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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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中,丹桂飄香,桔花流芳。
秋日的暖陽,透過斑駁的枝葉,撒在人的身上,讓人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雪花坐在一張藤椅上,微眯着眼睛,慢慢的晃動着手裡的白瓷官窯酒盅,讓裡面暗紅的液體,散發出芳香。
這種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還真是口味醇厚,難得一見。
“這種酒酸酸甜甜的,像是果子酒,據說是用葡萄釀製而成的。”席莫研坐在雪花的對面,輕聲說道。
這一點,雪花當然知道。
“不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說是西域的這種酒,是……”雪花慢慢的開始講述一些葡萄酒的來歷。
一個宮女走了過來,湊到席莫研的耳邊,小聲的稟報了幾句。
席莫研微微點了點頭,那個宮女躬身退了下去。
雪花當然不去好奇那個宮女對席莫研說了什麼,但是席莫研卻好似漫不經心的道:“剛纔,皇上大發雷霆,處置了兩個多嘴的宮女,命人割了她們的舌頭。”
雪花心中一凜。
皇上處置兩個宮女,不奇怪,但是雪花卻從席莫研的語氣裡,聽出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果然,席莫研繼續道:“那兩個宮女也真是該死,竟然背地裡議論醉兒。”
雪花神色不變,眼睛裡卻是閃過了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