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前一步,“爺,叮叮之所以沒戴帷帽是因爲這裡到處都是樹枝,戴了帷帽容易被樹枝掛到,不小心會掛傷的。只遮住面孔,既全了閨閣之禮,行走也方便。所以,還請爺饒了香草和碧荷兩位姐姐吧。”
“這是爺府裡的事情。”
這聲音太不可愛了!意思是她管嫌事了?她還偏就管定了。
“這雖是爺府裡的事情,可現在是在雪花家,事情也是因雪花而起的。是雪花說入鄉隨俗,在我家就要聽我的。是我阻止兩位姐姐給叮叮戴帷帽的,爺若一定要打,就打雪花吧。”
雪花說完,挑釁地看了小少爺一眼。反正叮叮是絕對不會看着她被打的。
小少爺冷冷地盯了雪花一眼,沒有說話,反而轉向了香草和碧荷,就在雪花以爲自己贏了,小少爺要饒了兩個丫頭的時候,小少爺開口了,“回去後各領杖責三十。”
“是,少爺。”兩丫頭要哭了。三十,還不要了她們的命?
雪花傻眼了。
不行,改變策略,硬的不行,來軟的。反正咱是小女兒子,軟弱是本能,演戲是天賦。
“爺,都是雪花的錯,您還是打雪花吧。是雪花年幼無知,自以爲是,認爲在自家不必講那些規矩,這才使叮叮沒戴帷帽就跑了出來。您還是打雪花吧,否則,兩位姐姐因雪花捱了打,雪花會內疚,會悔恨,會痛不欲生,會生不如死,雪花若因此鬱鬱寡歡,撒手人寰,叮叮,叮叮你不要傷心呀。”
雪花說着,對着叮叮就拼命往下擠眼淚。可惜,捏了自己好幾把,也沒擠出來。
“雪花,你不要死呀。”叮叮一聽,撇着嘴就要哭。
“叮叮,你可千萬不要傷心呀。爺,您可一定要勸叮叮不要傷心難過呀,否則……”
雪花的眼角挑向小少爺,意思兩人都明白,叮叮一受刺激可能還會犯病。
威脅,赤luo裸的威脅!
小少爺青筋暴跳,但是,一想到妹妹的病,咬着牙道:“這次就算了,沒有下次!”
“謝少爺!”
香草和碧荷激動的聲音打顫。同時,碧荷也明白,爲什麼香草那麼信任雪花了。
“哥哥,這個燒棒子可好吃了。”
這邊,雪花在飈戲,那邊,荷花和小正太已經相認完畢,開吃了。
荷花拿着燒的黑乎乎的棒子,當然,是她正吃着的那個,舉着手就向小正太嘴邊送。
小正太嘴一張,就着荷花吃過的地方就咬了一口。
雪花一回頭,滿頭黑線,算了,荷花才七歲,沒什麼口水不口水一說。
“子沐,成何體統?”
雪花沒說話,小少爺卻皺着眉開了口。
“表哥,這棒子真的挺好吃了。”小正太毫不在乎地道。
“哥哥,是真的,特別香,你嚐嚐。”叮叮說着,把她手上大家都忘了的黑乎乎的棒子就往小少爺面前遞。
雪花撫了撫額頭,哀嘆一聲,她怎麼沒注意叮叮手上還拿着棒子呢。
小少爺面無表情的盯着面前黑乎乎的東西,然後,目光順着棒子移動,叮叮的小手,黑黑的,衣袖,黑了一片,肩膀上,一根草棍,小少爺越看越氣,正當他要爆發的時候,一陣風吹了過來……
叮叮臉上的手帕飄飄悠悠飛了起來,正對着小少爺飛過去。
小少爺一把抓住帕子,然後,叮叮的小臉暴露在他面前——
黑乎乎的小嘴,臉上還有兩道黑。
其實,雪花當時也想給叮叮擦乾淨的,但她們幾人的手都是黑的,又沒水,根本就擦不下去。
小少爺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正在這時——
“表哥,你一向嘴叼,你若是不嚐嚐,我保你後悔。”紫衣小正太對着他揮舞着一個棒子,把小少爺的注意力給拉了過去。這廝是吃上癮了,不但吃棒子,還吃燒好的棗,荷花乖巧的蹲在一邊幫小少爺剝棗皮。
“子沐,這等粗鄙之物,焉能入口?”小少爺皺着眉呵斥。
這話雪花不愛聽了,什麼粗鄙之物呀?這都是她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好不好?
“爺,您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民以食爲天’、‘國以民爲本’,這個‘食’指的可不是你們府裡的那些山珍海味,而是這些您口中的粗鄙之物,正是這些粗鄙之物養活了我朝數不清的百姓。而又正是這些百姓,奠定了我朝之根本。您看不起這些粗鄙之物,請問,若沒這些粗鄙之物,百姓吃什麼?喝什麼?沒有了百姓,又焉有士兵、將領?誰又去保家衛國?國家根本何在?”
“……”小少爺。
“每次都說不過,還每次都要說。”小正太一邊吃,一邊小聲嘀咕。
凌厲的目光掃了過去,小正太乖乖閉嘴。
“真想不到竟能看到韓嘯韓世子吃癟,今天真是不枉此行了。”
嘲諷的聲音響起,小少爺的目光立刻轉了方向。
雪花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小少爺名叫韓嘯,雖然她知道叮叮姓韓,但她不可能問叮叮的哥哥叫什麼,現在,雪花頭疼,這個韓嘯竟然真的是世子。完了,她一直迴避這個問題,就是不想知道到底世子是誰,她感激“世子”兩個字行,她可不想感激某個人。
“是你?你怎麼在這兒?”韓嘯冷冷地道。
“你能在這兒,我爲什麼不能在這兒?”蘇明軒毫無懼意的回視。
韓嘯沒理會小胖子的挑釁,轉向了叮叮,“有外男在此,爲什麼不迴避?”
叮叮咬咬脣,低下了頭。她早忘了什麼外男不外男的了,不過是一個小胖子罷了,至於李光宗,在她眼裡根本就是透明的。
“哈哈?真好笑,男子未及弱冠,女子未曾及笄,分什麼外男內女?況且,既來鄉野之間,就該入鄉隨俗,鄉間女子若都見到男子就回避,那這棗誰摘?這地誰種?”
雪花真對小胖子刮目相看了。從認識蘇明軒到現在,他說的最多的幾個字就是“我不胖了”,沒想到現在竟對着韓嘯侃侃而談。
韓嘯本來長得面如冠玉,劍眉朗目的,現在卻被小胖子說得面如鍋底了。這還不算完,蘇明軒繼續道:“其實,若真要講規矩,這裡有這許多女子,世子爺就該先自迴避,而不是這麼大方地走過來。看來,世子爺的規矩都是用在旁人身上的。”
有過節!這兩人之間絕對有過節!
雪花看看韓嘯,再看看蘇明軒,八卦因子立刻爆發。
只可惜蘇明軒挑釁意味十足,韓嘯卻惜字如金。
“明軒,我們回去吧。”李光宗拉了拉蘇明軒的衣袖。一看韓嘯等人的排場,就知道身份非同凡響,他不知道蘇明軒是怎麼認識他們的,但蘇明軒是他帶來的,若真有什麼事,他可擔不起。
“這麼好的田園風光,我們爲什麼要回去?你忘了,夫子是讓我們來作詩的。”蘇明軒一揚頭,和韓嘯槓上了。若韓嘯不走,他先走,豈不是說他怕了韓嘯?
“那麼,胖子哥哥,你作出詩來了嗎?”梨花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眨着大眼睛問道。
“呃?我……”蘇明軒一聽到‘胖子’兩字,那一副慷慨激昂、信自而談的清貴形象立刻破功。剛想重申“我不胖了”幾個字,但瞅了瞅韓嘯,硬生生地把那幾個字嚥了下去。乾咳兩聲,有些得意地道:“不才,得了幾句。”
“好酸呀!”雪花暗自嘀咕。
銀花一聽蘇明軒要作詩,來了精神,“是嗎?是什麼好句子?把我們家棗寫得好不好?快說,小胖子。”
“你……”蘇明軒剛昂起頭,因爲‘小胖子’三個字又耷拉了下去。
“銀花,叫蘇少爺!”李光宗雖然知道銀花不會聽他的,但一見蘇明軒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哼!”銀花哼了一聲,理也沒理李光宗,反而對蘇明軒道:“你說你一個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胖又怎樣?瘦又怎樣?胖瘦不都是你嗎?你幹嘛在乎別人怎麼說?你應該在乎的是你能不能寫出好的文章,作出好的詩句?而不是整天糾結胖瘦的問題!”
蘇明軒一楞,是呀,他幹嘛要在乎別人怎麼說?他胖也罷,瘦也罷,關別人什麼事?心裡這樣一想,竟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忽然之間,蘇明軒的氣色就不同了,臉上洋溢出一股睥睨自信的氣度,朗聲道:“棗頰染秋色,滿目玉生光。……”
雪花眼睛一亮,的確是好詩。
“韓世子一向自詡文武雙全,不如今天也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文采吧?”蘇明軒吟完,矛頭又轉向了韓嘯。
這兩人的結怨看來不淺呀!不知這次韓嘯是不是還會冷着一張臉惜字如金?
“怎麼?韓世子是不屑於作呢,還是根本就作不出來?”蘇明軒的口氣中已經有了譏諷的冷笑。
就在雪花以爲面無表情的韓嘯仍不會應戰的時候,他卻開了口,“棗壓枝頭葉染秋。”
說完,目光轉向了蘇明軒,意思很明顯:接!
蘇明軒眉頭皺了起來,開始踱步。
雪花仔細體會着那幾個字的韻意,忽然想起李清照的詞裡有這樣一句: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於是,一笑說道:“我也得了一句,不知行不行?”說罷,掃了一眼衆人,見人們都望向她,這纔開口道:“梅落屋檐雪示春”。
“好句!”蘇明軒眼睛一亮,立刻撫掌。
“的確好,梅對棗,屋檐對枝頭,春對秋……”叮叮邊說邊點頭,“想不到雪花你還是個大才女!”
雪花得意的一揚頭,那當然!想當年,她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裡的一員,雖然最後只上了個普通的一本,但對這個時代來說,差不多也等於進士及第了吧?
“想不到我一向自命不凡,今日竟敗在一個小丫頭手上。罷!罷!罷!我蘇明軒今後一定洗心革面、埋頭苦讀。”
這邊雪花驕傲得意,那邊蘇明軒搖頭又晃腦。
韓嘯面無表情地瞅了雪花兩眼,轉身對仍和荷花蹲在一旁吃棒子吃棗的吃貨道:“子沐,回去了。”
“表哥,我還沒吃夠呢,再等等。”小正太頭也不擡繼續吃。
“給,哥哥,這個也剝好了。”荷花把手上剝了皮後仍黑乎乎的棗遞給小正太。棗剝去皮後之所以仍黑乎乎的,是因爲荷花的小手上除了黑就是灰,比棗還黑。
小正太接過荷花遞過來的黑棗,眼也沒眨的就放進了嘴裡。
“嗯,真甜,荷花剝的棗就是甜。”
“我再給哥哥剝。”荷花小臉上黑一道,灰一道,活象個小花貓。
雪花再一看,小正太也沒好哪兒去,嘴上、下巴上,黑乎乎一片,就連額頭上都很藝術的蹭上了一個黑乎乎的“二”字。
“哥哥,你看錶哥吃的多香甜,這棗和棒子真的很好吃,你先嚐嘗這個棒子,我給你剝棗。”叮叮手上仍拿着那個棒子,邊說邊往韓嘯嘴邊送。
雪花撫額,叮叮,你怎麼還往槍口上撞呢?
果然!韓嘯雙手開始緊握,雙眉也越皺越緊,就在雪花以爲原子彈就要爆發了的時候,他卻只瞪了叮叮一眼,轉頭咬着牙道:“趙子沐!”
“好了,好了!走了。”小正太連忙站起了身。表哥一連名帶姓的喊他,就證明他的耐心用完了,他還是別惹這個冷麪小閻王了,免得他以後不帶自己出來了。話說,這個綽號是誰起的,還真貼切。
“荷花,記着,不許忘了哥哥。”
“嗯。”荷花乖乖點頭。
“記着有好東西吃要想着哥哥。”
“嗯。”荷花拼命點頭。
“哥哥讓人給你送來的好東西要自己吃,吃不下了再給別人吃。”
“……”荷花猶豫了。她一向是和姐姐們一起吃東西的。
“好啦,那就分她們一點點吧,不過,你要吃大份。”
“嗯。”荷花又開始點頭。
她妹妹不會被帶壞吧?雪花現在深度懷疑。
傍晚時分,黃氏終於騰出時間來了李家。這兩年,因爲花生、瓜子、青豆的銷量越來越大,黃氏越來越忙,已經不能象以前一樣天天來李家串門了。倒是夏氏經常去她家幫着剝花生、剝青豆。
“妹子、妹夫,金花的親事你們到底怎麼想的?”黃氏進門,開門見山。她最關心的就是金花的親事,李家這幾個孩子,她差不多都是當成自己的女兒的。
夏氏和李達對視一眼,“大姐,也沒怎麼想,只要人老實本分,父母良善可親就行了。”
黃氏點了點頭,她也這麼想,“我聽說昨個趙嬸子來了,給提了小趙莊的趙秀才?”
“嗯,不過我們給回了。”夏氏說道:“趙秀才雖是有功名在身的,可他畢竟大金花許多,而且,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後能中則好,若不能中,那金花豈不要受一輩子苦?咱雖說不挑家境,可也不能明知道閨女會受苦也要應,嫁閨女不是賭,咱也賭不起,還是找個穩穩當當的好。”
“就是這個理。”黃氏一拍巴掌,連聲贊同,“那你們可有人選了?”
“她舅媽……”夏氏有些猶豫。嫂子這兩年一直透露這個意思,她和孩子爹也中意大壯,可她悄悄問過金花,金花卻只說年紀小不想定親。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認識的也就罷了,可既然認識,當然要問問孩子的意思了,女兒中意,將來才能過得順心嘛。在這點上,李達和夏氏還是很開明的。他們又不想拿女兒換錢,當然要找個自己中意,女兒也能中意的。
“你是說大壯吧?”黃氏沒看出夏氏的糾結,痛快地接過了話,“大壯我看着也是個好的,人老實,又有把子力氣。況且,將來金花在親舅舅、親舅媽手底下,也不至於受公婆妯娌的氣。”
黃氏的話說到夏氏和李達的心裡去了,他們也是這麼想的,問題是金花……
“你們要是中意了,就趕緊給金花訂下來,今天白天的事我可聽說了。我這兒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昨個王嬸子又找我了,託我給她家柱子提,他家柱子是萬萬比不上大壯的,所以我也沒着急跟你們說。但王嬸子今天帶着柱子這麼摻和,傳出去可對金花的名聲不好。”
“我說今天王嬸子這是幹嘛,原來她還沒死心。春天時不是已經拒了嗎?”夏氏氣惱地道。
“就金花這模樣,這條件,往那一放,只要沒定親,誰能死心?”黃氏倒很能理解。畢竟想找個比金花模樣好的不太容易,她給饅頭相了那麼多姑娘,沒一個比金花出挑的。況且,李家的家境又在那擺着,土地幾百畝了,大小棗樹數不清,小菜、包子那又是源源不斷的錢,雪花還又鼓搗出了那個什麼棗,這要是都賣好了,將來還得了?
“可人家不同意,你也不能硬賴着呀。”夏氏有些無奈。
“所以說趕緊給金花訂下來。”
“看嫂子的意思,今天若不是來了貴客,她應該就挑明瞭,估計這兩天還得來,到時……”她再偷偷問問金花吧。
“別猶豫了,該定就定,金花也到定親的年齡了。”黃氏爽快地道。
可金花?夏氏張了張嘴,不知爲什麼,還是沒能說出來。
*
鎮上,錢府,錢老爺的書房裡。
說是書房,還真是書房,整整一面牆的書,嶄新嶄新的,一看就沒被人翻動過。
錢通化肥胖臃腫的身軀在房內轉了幾圈,隨即高聲道:“去,把大少爺和二少爺給我找來。”
“是,老爺。”腳步遠去的聲音。
錢通化在椅子上坐下,小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下了決心般點了點頭。
“爹,您找我?”
隨着話聲,一個和錢通化有七、八分象的肥胖身體走了進來。來人二十多歲的年齡,一身鮮豔的綠色錦袍,頭冠上的碩大紅寶石和他肥胖的臉倒也相得益彰。小眼睛渾濁,腳步虛浮,一看就是縱慾過度的樣子。
“又去哪兒鬼混了?”錢通化雖然自身不正,但面對兒子偶爾還是想擺擺譜的。
“爹,看您說的。兒子這不是爲鋪子的事忙到現在嗎?”錢金寶纔不會說他是剛從花樓回來。
“嗯。”錢通化點了下頭,然後問道:“你媳婦死了快一個月了吧?”
“奧,誰知道呢,可能差不多吧?”錢金寶轉了轉肥胖的腦袋。那個死婆娘,竟然那麼不禁折騰。還是小翠花好,怎麼弄都行。
“你也該再娶一房了,李……”
“爹,大哥。”錢通化話沒說完,門一響,走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少年一身水藍綢緞長衫,同色腰封,頭髮高高挽起,用一根紫玉髮簪固定,乍一看,頗有幾分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之相。
看到二兒子進來,錢通化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剛纔的話,反而道:“秋水別院的那位爺今天回來了,最近都給我老實點,別給我惹事生非!沒事別都別出去鬼混!”
“爹,咱怕他幹嘛?表姨夫在京城不也是……”
錢金寶話沒說完就被錢通化怒聲打斷了,“一表三千里,你不知道嗎?!這些年若不是每年都送上京那麼多銀子,你以爲……,哼!”一想起那些銀子他就肉疼,可背後沒有一棵大樹,他如何能在這裡呼風喚雨,那些生意又哪能那麼好做?
“爹說的是,大哥,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財路,多一個敵人就多一分危險。秋水別院既然不能結交,我們躲着點也沒什麼壞處。”
錢元寶話音一落,錢通化臉上就有了笑容。
錢金寶一見錢元寶得了先,入了他爹的意,立刻氣不打一處來,譏諷道:“二弟既然喜歡做縮頭烏龜,那這段時間生意上的事都交給我吧,二弟就在府中躲着吧。”
“大哥,我不是……”
“好了,都閉嘴!”一見兩兒子又要吵起來,錢通化猛地一拍桌子,“你們是兄弟,要兄友弟恭,要謙讓互愛,不要整天吵來吵去的。”
“是,爹教訓的的。”
錢金寶和錢元寶一起躬身低頭。
見兩個兒子如此,錢通化哼了一聲,開始說正事,“聽說秋水別院的那位回來就去了李家。”
“李家?哪個李家?”錢金寶不解地問。
“小河村的李家,在鎮上賣包子的李家。”一提起包子,他就想起了兩年前砸包子鋪的事,都是那個該死的唐氏壞事,竟然引來了秋水別院的那位爺,幸虧李家沒追究,否則,他一定要讓那個死婆子來當替死鬼。
“是她家呀,聽說李家的那位三丫頭和秋水別院的二姑娘走得近,倒是沒聽說過和那位爺有什麼瓜葛。”錢元寶沉思着道。
“李家幾個丫頭聽說都長得不凡,沒準將來能進侯府做個通房丫頭或是侍妾什麼的,這李家還需要拉攏一下。”錢通化說完,略微沉吟了一下道:“金寶,你也該續絃了,聽說李家的大姑娘長得花容月貌的,就她吧。”
“什麼?爹,您竟讓我娶個鄉下丫頭做正妻?”錢金寶一聽立刻大叫,“她哪兒配,做個姨娘也就行了吧?”
錢通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個李家聽說一向疼女兒,怎麼會讓女兒做姨娘!”
“大哥既然不願娶,那就我來吧。”錢元寶眼珠轉了轉說道。
“這……”錢通化一聽,覺得也行,娶李家女兒是爲了拉攏李家,大兒子既然不願意,難保娶回來生事,那樣反倒不美,既然二兒子願意,那就讓二兒子娶吧。反正是爲了和李家扯上關係,是誰都行。
“好吧,那就元寶……”
“爹,我娶。”錢金寶一聽錢元寶要娶,立刻開始掙。他這個弟弟一向鬼點子最多,他既然想娶,那這件事一定有好處。
“爹,您也說了,李家一向疼女兒,大哥娶是續絃,難保李家不會同意,還是兒子來好。”錢元寶一聽大哥變了主意,連忙擺道理。
“我就是娶續絃,我也是咱錢家的長子長孫。一個‘長’字難道還抵不過‘續絃’兩字嗎?”錢金寶也不甘示弱。
“這……”錢通化猶豫了。兩個兒子說的都有道理,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李家來決定吧。”錢元寶自信滿滿地說。既然李家疼女兒,那就一定會選他。誰家願意讓女兒進門就當後孃,還要先拜死人。
“好,那就各憑本事吧。”錢金寶立刻應戰。長子長孫將來是要繼承大部分家業的,他就不信李家不動心。
錢通化想了想,爲了確保萬無一失,這也是個法子,“好吧,你們誰派人去提親都行,但有一點給我記住了,一定要依禮而行,不許惹惱李家。”
“知道了,爹。”
錢金寶和錢元寶答應一聲,互望一眼,都滿懷信心的走了出去。
*
公雞嘹亮的鳴啼,土狗歡快的吠聲,喚醒了沉睡的村莊。遠方的天,微白了,嫋嫋的炊煙給古樸的畫面增添了鮮活的氣息。
雪花深吸了一口帶着棗香的清新空氣,做了一套廣播體操,摘了兩個帶着露珠的脆棗,轉身向回走。清晨的棗是最好吃的,有絲絲的涼,有濃濃的甜,沁人心脾,使人沉醉,更是不經意的就會勾起那久遠的回憶。
金花已經做好了早飯,香濃的玉米粥,精緻的小籠包,圓巧可愛的小餅子,爽脆可口的小黃瓜,吃得雪花心中是滿滿的甜,滿滿的感動。高粱餅子窩窩頭,鹹菜疙瘩芥菜頭的日子終於熬過去了。說實話,再熬不過去她都覺得自己對不起穿越女的身份了。
吃過飯,銀花她們就去摘棗了,雪花故意晚走,陪着金花洗刷。
“大姐……”雪花有點吞吐。
“怎麼了?跟大姐還不有話直說?”金花邊麻利地刷碗,邊疼愛地看了雪花一眼。
紅燦燦的霞光照在金花如玉般的臉上,給長長的睫毛渡上一層炫目的光。望着清麗脫俗,溫婉動人的大姐,雪花不再猶豫,開口說道:“大姐,如果舅媽來提親,娘問你的意思,你可不要答應呀。”什麼也比不上大姐的幸福,萬一大姐真的嫁給表哥,將來生個傻子什麼的,那大姐一輩子的安心可就毀了。古人重迷信,生了傻子不會說是近親結婚的關係,反而會把罪過按到女人頭上,那大姐一輩子可就真完了。
金花臉一紅,還是壓下羞澀,好奇地問道:“爲什麼?你不喜歡錶哥?”
大姐爲什麼要這麼問?雪花有了烏雲罩頂的感覺。
“不會吧?大姐,難不成你喜歡上表哥了?”
千萬不要呀!
“瞎說什麼呢!”金花瞪了雪花一眼,“表哥就是表哥,僅此而已。”
雪花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金花卻嘆了一口氣,臉上浮上一股憂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自有爹孃拿主意。”
雪花雖不是顏控,卻也見不得美人憂愁的,何況這個美人還是她大姐,連忙安慰道:“好啦,話雖這麼說,可爹孃一向疼我們,這事一定會問你的意思的,你不答應,爹孃不會點頭的。”
雪花說完,見金花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懷疑地問道:“大姐,你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又瞎說!”金花嗔了她一眼:“大姐不過是不想定親,不想離開爹孃和你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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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大姐,你如果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我喲,我替你把把關,如果那個人真的好,我去和爹孃說,一定讓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雪花豪氣沖天地拍開了小胸脯。
金花抿嘴一笑,寵愛地擰了雪花的小臉一把,“你呀,纔多大呀,就問這些事,也不知羞。”她話雖這麼說,可她心裡卻從未把這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妹妹當成過小孩子。
雪花卻愁眉苦臉,皺起了小眉頭,她仙女般漂亮、溫柔、可人的大姐呀,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呀?
她爲什麼覺得沒人能配得上?
金花不知道雪花的糾結,拉了她提了籃子去摘棗。姐妹倆剛走到大門口,正碰上往她家來的王婆子和柱子。
兩人打過招呼,王婆子笑着一張桔花臉道:“去摘棗呀,柱子和妹妹們一起去,我去和你嬸子說會兒話。”
“不用了,奶奶,現在地裡也有許多活,柱子哥哥還是回家去忙吧,我們摘棗不着急。”雪花連忙阻止,她可不想昨天的一幕重現。
醉翁之意不在酒,誰不知道呀。
“地裡的活有他爹孃就行了,哪兒用得着他呀。去吧,跟妹妹們去摘棗。”王婆子說着跨過門檻就往裡走。
雪花一看甩不掉,立刻站到了柱子和金花中間,三人一齊向棗林走。
“金花妹妹,我替你拿着籃子吧。”柱子說着,繞過雪花就往金花那邊走。
雪花撫了撫額,她也是醉了,她這手裡還提着籃子呢,這位柱子同志竟然……,算了,就這種二貨還想娶她仙女般的大姐?
真是夠了!
“大姐,我忽然想起來娘說今天讓你在家做棉被,娘讓我告訴你,我忘了。要不,你還是回去做棉被吧。”雪花拍了拍腦袋,一副猛然想起來的樣子。
“那我回去了。”金花繞過柱子,扭頭就往回走。
“金花妹妹……”柱子對着金花伸了伸手,看意思想去拉金花。
“柱子哥哥,要不,你還是回家吧。我們家摘棗不急。”
雪花一句話拉回了柱子的神智。他有些訕訕地放下手,乾笑兩聲道:“那怎麼行,那麼多棗,哪能只讓妹妹們摘?”說着,昂起了頭。
雪花偷偷撇了撇嘴,不再理他,自顧向前走。
“雪花,哥哥問你,你大姐平時最喜歡什麼?”柱子討好地跟在雪花身後問道。
“我大姐沒什麼喜歡的,只喜歡幹活。大姐是個最勤快不過的人,平時一刻也不閒着,不是幹這兒,就是做那兒,她最討厭懶散邋遢的人了。”雪花故意說道。不過她說的也是實話。
“奧,那咱快去摘棗吧。”柱子立刻加快了腳步。
夏氏在屋裡正看着昨天叮叮帶來的布料,思忖着先給金花做件秋裳,聽見王婆子說話的聲音,連忙迎了出來。
夏氏一見王婆子就開始頭疼,王婆子卻毫不喜外,沒等夏氏讓就大步進了屋。
“哎喲,這是哪兒買來的料子,這麼好看!”
王婆子一眼就搭上了炕上的幾匹布料,兩眼冒光的摸了個遍。
“是昨兒來的那位姑娘送給她們姐妹幾人的。”
“嘖嘖,這也就是那樣的貴人,才送得起這樣的料子。”王婆子無不豔羨地說道。
夏氏笑了笑,沒說話,給王婆子倒了杯茶。
王婆子接過茶喝了口,說道:“金花娘,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咱老鄰舊居的在一塊住了那麼多年,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們家柱子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人品怎樣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家怎樣你也知道,這金花若是過了門,既沒姑嫂挑撥拌嘴,也沒哥們兄弟掙家產,是最最省心不過了。”
還別說,這王婆子還真不愧和李家做了那些年的鄰居,還真是夠了解夏氏的,一番話也算是正中紅心了。夏氏在姑婆妯娌間受了這些年氣,還真是不喜家庭複雜的。
“這,嬸子,昨兒大姐不是已經……”
夏氏話沒說完就被王婆子打斷了,“是,饅頭娘昨兒給我說了,說金花已經在議親了,只不過還沒下聘不好明說是哪家。若我沒估計錯,肯定是你大嫂家吧?金花娘,我也不見外,有話就直說了,雖說姑舅親,親上加親,可你孃家離咱這兒也太遠了,坐驢車都要一個多時辰,這來回就要三個時辰,金花嫁過去,你們若有什麼事,她哪兒照應地到?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可這半個兒也得看指不指得上?你們沒兒子,金花又是老大,將來這個大女婿可真是要當半個兒用的,可這要指不上,那和沒有也一樣了。我們家柱子就不同了,咱兩家離的就這幾步遠,有個什麼事什麼活的,一句話就到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當然不是這個理!”夏氏還沒說話,門簾一挑,花氏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夏氏的大哥夏仁。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