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眼中,劃過一道狠毒的光。
她立刻就要看到雪花傷心難過的表情,看到雪花被她狠狠的拿捏住的樣子。
於是,老夫人提起一口氣,大聲說道:“慢!我今天就把話挑明瞭!”
老夫人說完,目光如同淬了毒般從雪花的臉上掠過,然後對着韓嘯道:“你若是心裡還有我這個祖母,今天就把落雁丫頭收進房裡,以後你媳婦也不必到我這松鶴堂來了,你明日起也去好好的辦差,就讓落雁丫頭替你們在我跟前盡孝!”
老夫人這話說的,是既有命令,又有利誘。
命令韓嘯收了沈落雁,利誘韓嘯和雪花,以後不會管着他們。
老夫人雖然打着如意算盤,但是也沒有忘了拋出一個香餌。
說到底,老夫人也想心裡沒底,拿捏不好孫子的心思。
這幾日她和韓瑚對着韓嘯明示暗示的,但是韓嘯一言不發,雖然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接受。
這就讓老夫人雖然語氣強硬,但是心裡沒根兒。
雪花聽了老夫人的話,冷笑一聲,說道:“祖母怎麼能如此的貶低表妹?我們爺這副埋汰的樣子,怎麼配得上驚才絕豔的沈家表妹?祖母還是謹言慎行爲好!”
“我孫子怎麼埋汰了?”老夫人倒是立刻給韓嘯評理,“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我孫子年少有爲,丰神俊朗?他和落雁簡直是天造地和的一對!”
“祖母錯了!我家爺又冷又拽,三棍子打不出一個……”
雪花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她本想說一個“屁”的,最後還是改了,繼續道:“……打不出一句話來,怎麼配得上心思聰穎,有一顆玲瓏比干心的表妹?”
雪花雖然臨時把話改了,但是她原話的意思,屋子裡的人卻是都明白。
韓嘯濃眉一皺,看了一眼自家無法無天的小女人。
雪花斜了韓嘯一眼,心裡的怒氣卻沒有減少半分。
既然明知道老夫人和韓瑚是什麼意思,竟然還不避諱着些,而且也不冷聲拒絕,這讓雪花對韓嘯滿腹怒氣。
要不是在松鶴堂裡,雪花早就發作了。
老夫人聽到雪花如此的說韓嘯,更是覺得抓住了機會,於是,厲聲道:“有你這樣做人媳婦的嗎?竟然如此的對自家男人不尊重,果真是沒受過什麼良好教養的鄉下丫頭!”
老夫人說着,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你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嘯兒?!”
“我配不上,表妹就配得上嗎?”雪花譏諷的道:“祖母,您別忘了,妾不過是個奴才,表妹若是跟了我家爺,那她就不是國公府的客人了,而姑媽作爲表妹的孃親,更不是國公府的親戚,連門都不能入的!”
“放肆!我的女兒,怎麼不能入國公府的門?”老夫人瞪着眼睛,怒聲道。
雪花冷嗤一聲,“祖母,你看哪個大戶人家把一個妾室的孃家,當親戚走的?您不是一向自詡最注重規矩的嗎?怎麼連這一點都忘了?”
雪花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大戶人家的妾,不過是半個主子,其孃家人,根本就不是正經的親戚。
若是去看女兒,都要經過人家當家主母的允許,並且不能走正門。
沈落雁若是跟了韓嘯,韓瑚還真不能是國公府的正經親戚了。
“我女兒是國公府的姑奶奶,落雁丫頭是嘯兒的妾,這根本不犯衝突,各走各的便是!”老夫人心思一轉,說道。
“祖母真是好算計!”雪花冷笑一聲,“可惜,我不同意!”
雪花懶得再磨嘰了,索性直接表明了態度。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是犯了七出之條!”老夫人立刻厲聲說道。
同時心中暗喜,如此一來,韓嘯甚至可以休了雪花。
不過,她這喜也就維持了片刻,休了雪花的念頭,就立刻打消了。
因爲雪花是皇上賜婚,哪能隨便休掉?!
於是,老夫人又道:“況且,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爺們家房裡多收個女人,是很尋常的事兒,你即便是正室主母,也不能干涉。”
她不能干涉?
雪花擡眼看向韓嘯,“爺,我不能干涉嗎?”
韓嘯看着雪花眼裡跳躍的火焰,不由的一陣頭疼。
“雪雪,祖母,表妹一個姑娘家,你們這樣拿她的名節說話,將她的顏面置於何地?”
韓嘯這話一說完,屋子裡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沈落雁的身上。
沈落雁此時低着頭,臉頰羞紅一片,眼圈更是紅的。
見到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於是說道:“外祖母和表嫂說了這麼多話,句句都是針對的落雁的名節,落雁如今還有什麼名節可言?”
老夫人立刻心疼了,“落雁丫頭,你放心,只要你跟了你表哥,你的名節還是好好的。”
老夫人這話很明白,沈落雁若是不跟了韓嘯,那名節就毀了。
雪花已經明白了,沈落雁不僅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而且還已經同意了。
雪花相信,就連韓瑚,也是同意的。
深吸了一口氣,雪花壓下頭的怒火,說道:“表妹放心,今日之事兒,不會有人傳講出去的,過些日子,表嫂親自給表妹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做一個正室嫡母。”
雪花之所以把火氣壓下去,是因爲韓嘯的態度。
她能感覺到,韓嘯對沈落雁有些不同。
具體在哪兒,她又說不上來。
不僅如此,自從剛成親的時候,雪花就發現了,韓嘯對沈落雁一直高看一眼。
因爲她自己也覺得沈落雁無論氣質、相貌、品性,才情,都無可挑剔,所以韓嘯對唯一的親表妹高看一眼,雪花也就沒有在意。
可是現在不同了,韓嘯一直在聽着她和老夫人脣槍舌戰,卻沒有出聲。
而如今說的這句話,也沒有表明態度。
這讓雪花生氣的同時,也不想再把事情繼續下去。
她必須要先弄明白韓嘯的意思,否則,她豈不是白白的浪費感情?
老夫人聽了雪花的話,立刻怒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祖母聽不懂嗎?字面上的意思!”雪花冷聲道。
“你……”
“外祖母。”
老夫人剛要怒斥雪花,就被沈落雁打斷了。
沈落雁紅着眼圈,拉着老夫人的袖子,滿臉哀求的對着老夫人搖了搖頭。
老夫人只得怒瞪了雪花一眼,然後重重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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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松鶴堂的門,雪花立刻頭頂火氣亂竄,不由的氣沖沖的加快了腳步。
不過,不論她走多快,韓嘯依然是默不作聲的和她並肩而行。
這讓雪花更加的氣怒交加了。
韓嘯竟然到現在也不和她解釋,也不和她說這件事情。
甚至不給她一個肯定不會納妾的態度。
更別說哄哄她了。
雪花已經習慣了韓嘯哄她了。
即便韓嘯話不多,但是哪怕只有幾個字,雪花也能輕易的聽出裡面的寵溺。
可是現在,明知道她在生氣,韓嘯竟然一語不發。
雪花不由的開始懷疑,韓嘯莫非真的對沈落雁動心了?
越想,雪花覺得越有可能。
沈落雁無論哪方面,都是出類拔萃的,這樣的女人,有幾個男人能抵得住you惑?
韓嘯總歸不是聖人,他特麼的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男人!
雪花忽然開始絕望了。
一個男人,心裡若是有了另外一個女人,那麼,她即便阻止了他把人收房,那又有什麼意思?
心已經背叛了你,心已經出軌了,你還守着他的身體,幹什麼?
想到這兒,雪花“砰!”地一聲,踢開了玉香苑的大門。
她特麼決定了,她要收拾東西——
跑路!
反正韓嘯的錢財都把持在她的手裡,她自己也有生意,完全能一輩子生活的富貴無比。
甚至於,她有的是錢,可以砸錢包養小白臉。
呸!什麼小白臉!
她哪有那麼不挑?
她特麼要包養小鮮肉!
對,就這樣!
雪花邊想邊大聲吩咐,“煙霞、籠月,收拾東西,我們回李家!”
煙霞和籠月一直在後面心情忐忑的跟着,現在聽到雪花的吩咐,不由的吃了一驚。
同時,兩個丫頭也知道,雪花急眼了。
不但如此,恐怕還打翻了醋罈子了。
雪花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整個玉香苑的丫頭婆子都聽到了。
一個個都滿臉緊張,大氣都不敢喘。
國公府裡傳言韓嘯要納沈落雁爲妾的事兒,她們都聽到了。
現在雪花如此,一干的丫頭婆子都以爲,韓嘯是真的要納妾了。
雪花怒氣衝衝的進屋,直接自己就開始動手,“乒乒乓乓”開櫃子翻箱子。
煙霞和籠月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跟着收拾。
“都出去!”韓嘯黑着臉,冷聲吩咐道。
煙霞和籠月對視一眼,然後退了出去,並且把外間的丫頭們也都打發了,只有她們兩個在外面守着。
屋子裡,韓嘯看着怒氣衝衝翻箱倒櫃的小女人,上前幾步,大手一伸,從後面把人摟進了懷裡。
“放手!”雪花猛地一甩胳膊,掙扎着道。
“不放!永遠都不放!”韓嘯鐵臂如山,把下巴擱想雪花的頭頂上,低聲說道。
雪花一聽,滿腹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來。
“你去和你表妹談永遠吧!”雪花帶着賭氣的成分繼續掙扎。
“別胡說,表妹一個清白的姑娘家,你不要壞了她的名節。”韓嘯冷斥道。
“我胡說?!”雪花這次真的急了,語調尖銳的道:“你到現在還偏着她?”
“爺沒有!”韓嘯濃眉一皺,斷然否定。
雪花拼命的在韓嘯懷裡轉過身,注視着韓嘯的眼睛,眼圈發紅,眼裡跳躍着怒火,大聲道:“好!那我問你,你剛纔爲什麼一句話都不說?爲什麼不表明你不會納妾?”
“……”韓嘯。
雪花的心,忽然就涼了。
這時,她反倒冷靜了下來。
注視着韓嘯,雪花吸了幾口氣,冷聲說道:“韓嘯,我和你說過,你若是心裡有了別人,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硬佔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放,但是我也不會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韓嘯看着雪花的樣子,忽然一陣心慌,他知道,他若是露出一點猶豫,他或許就會失去許多。
失去許多他無法承受的東西。
“爺心裡沒有別的女人!”韓嘯肯定的道。
雪花閉了閉眼,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剛剛停止的心跳,重新恢復了跳動,她需要平緩一下。
“那麼,韓嘯,我問你幾件事兒,你一定要實話實說。”雪花睜開眼,沉靜的道。
韓嘯注視着雪花,“好,你問。”
雪花沒有直接問,反而說道:“韓嘯,夫妻之間,我不想心裡有懷疑,那樣的話,就會在心裡埋下一粒種子,當那種子生根發芽時,彼此之間的感情和信任,就會消失殆盡。”
雪花如泓的秋眸,和韓嘯靛黑幽深的眸子,在空中相撞。
韓嘯點頭。
“好!”雪花沉聲道:“第一,祖母想要你納表妹爲妾的心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韓嘯刀削斧刻般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複雜和苦澀,隨即點了點頭。
“第二,這件事,祖母、姑母、表妹,還有父親,是不是都同意了?”雪花語氣平穩的道。
而她身上的氣息,卻越來越冰冷。
韓嘯的大手握着雪花的胳膊,再次點頭。
雪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第三,這幾日,你是不是和表妹同進同出,而表妹昨日還給了你一塊玉佩,而你也收下了?”
隨着雪花的話落,流動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就連窗外的蟲鳴也消失了,甚至於涼涼的夜風,也變得小心翼翼了。
良久,韓嘯緊抿的薄脣中,吐出了一個字。
“是!”
凝結的空氣,開始流動,而那裡面的冰寒,卻讓人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冷。
那冷,直入雪花的心底。
讓她渾身都透出了一股徹骨的寒氣。
這寒氣,瞬間滲入了韓嘯的身體裡。
“好!韓嘯,我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雪花說完,悽然一笑。
好吧,還不太晚,她還年輕,還可以有新的生活。
她還有爹、娘,有姐妹,不是嗎?
可是心——
爲什麼這麼疼?
眼前的男人——
爲什麼變得模糊了?
韓嘯看着眼前的女人,眼裡先是露出了絕望,隨後就有大顆的淚珠滾落。
韓嘯不由的大驚,心中更是劇痛。
他知道,他今天若不把事情說明白,他就會失去面前的這個女人。
不!他絕對不能失去她!
韓嘯猛地把雪花摟進了懷裡。
雪花想掙扎,可是她沒有了一絲的力氣,就連站立,也是勉強。
一時間,她身體裡的力氣,竟然彷彿都被抽乾了。
韓嘯摟着雪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雪花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絕對不能失去她!
即便,他會成爲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想到這兒,韓嘯鬆開雪花,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玉佩。
“這個玉佩,就是昨天表妹給我的,而這玉佩,原本就是我的。”
韓嘯說完,把玉佩放進了雪花的手裡,然後大手撫上雪花的臉頰,擦拭雪花的眼淚。
這淚,彷彿灼疼了他的手,燙傷了他的心。
雪花的手,下意識的握住了玉佩,韓嘯的話,也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韓嘯一邊擦拭雪花的眼淚,一邊繼續道:“幾年前,有一次我去南方追擊一個外族的殲細,結果卻中了計,被人包圍了,那時候我的功夫還不到家,很快就重傷不敵……”
隨着韓嘯的訴說,雪花的眼淚漸漸的止住了,眼前出現了刀光劍影。
而這刀光劍影裡,伴隨着韓嘯的鮮血。
“……當我逃到附近的一個庵堂時,已經體力不支了,我強撐着一口氣,推開一間禪房躲了進去。沒想到,那間禪房裡,竟然住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
下面的事兒,很清楚了,那個姑娘,就是沈落雁。
不過,當時韓嘯並不知道那是他表妹。
沈落雁那時候正好去那家名叫靜慈庵的庵堂裡上香,並且在那裡小住了幾日,結果就碰到了韓嘯。
韓嘯一見禪房裡有個小姑娘,本想立刻離開,可是他因爲失血過多,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韓嘯看着沈落雁,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壞人!
可能是因爲這一句話,也可能是韓嘯身上本來就具有的正直氣場,更或許是韓嘯眼睛裡的那份幽深的光芒,總之,沈落雁彷彿立刻相信了他,真的沒有大聲喊叫。
不僅如此,沈落雁開始給韓嘯包紮傷口,還把他拖到了牀底下,藏了起來,然後又把韓嘯流到地上的血跡都沖洗掉,連院子裡的也沒有放過。
屋子裡燃着檀香,遮蓋了血腥味,沈落雁靜靜的坐在窗下看經書。
就這樣,那些追殺韓嘯的人,就在窗外掠過,全部被騙了過去。
不得不說,當時的韓嘯,確實被沈落雁的冷靜沉着所折服。
同時,韓嘯的眼前,閃過了雪花那張聰明狡黠的小臉。
韓嘯覺得,也就是雪花,能和麪前的小姑娘相媲美了。
當然,韓嘯不僅想起了雪花,還想起了雪花曾經拍給他的那封休書。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韓嘯離開了庵堂。
臨走前,韓嘯告訴沈落雁,他已經定親了,所以,沈落雁若是要讓他負責,那麼只能做個一妾室。
聽到這兒,雪花忍不住了,猛地捶了韓嘯一下,兇巴巴的道:“你就這麼愛對人負責呀?”
韓嘯握住了雪花的小手,雖然被雪花埋怨,但是心裡卻驀然踏實了。
“當時我和她孤男寡女的共處了一晚上,而且她還給我包紮傷口,我已經損了她的名節,當然要負責。”
雪花聽了韓嘯的話,立刻想起了韓嘯當初在青河縣衙,也是因爲在她的牀上躲了一會兒,就要對她負責了。
雪花撫額。
不得不說,韓嘯那時候,還真是那種古板迂腐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