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主,少爺帶着紅葉出府了。”一名影衛跪於楊羣山案前。
“跟着就行。”
影衛消失,楊羣山停下手中的筆,“李瀾清”三個大字躍然紙上,揮灑遒勁。放下手中的筆,楊羣山跨出房門,朝着南苑而去。路上的下人行禮之後,心中留下疑問。
紅葉府大體分爲南北兩個部分,但其實南苑只佔了紅葉府的四分之一。南苑是巡察監辦公所在之處,自秋原擔任正察使以來,楊羣山從未踏足南苑,因此這些下人產生疑問:莫非軍主轉性了?
李瀾清要成爲一品弟子,非得通過舉薦才行,否則要等到七年後的百川選拔大會,手握舉薦權的秋原成爲楊羣山計劃最關鍵的一環。
上一次來南苑是什麼時候了?楊羣山站在院中想着。紅楓樹高低胖瘦,不一而足,地面鋪上了一層紅豔的濃妝,在這樣明豔似火的庭院中卻有着紅葉城難得一見的清幽寂靜。
秋原推開門,捲起一地紅葉,刻板的臉上裂開難看的笑容,“軍主可是我這庭院的稀客啊!快快請進。”
“你也學會客套了,也算一件稀奇事!”楊羣山頭也不回地說,語氣平緩,“就這吧!我的來意你應該清楚。”
秋原走到一側,剛好可以看到楊羣山剛硬的側臉,道:“我需要一個理由。”
“你還需要什麼理由?”
兩人心如明鏡。秋原想要楊羣山給他舉薦的理由,楊羣山的言下之意是百花樓之戰足以證明李瀾清,還需要什麼理由。
“李少是人中龍鳳,但未知之數太多。”
楊羣山清楚秋原的顧慮,李瀾清修煉的體修一道早已失傳多年,說是被淘汰也不爲過,誰也不知他能不能走得更遠,畢竟潛力是宗門吸收弟子首要考慮的。沉默片刻,楊羣山道:“但他現在確實是有這個資格。”
“而且我並不是來請求你。”
楊羣山變得氣勢凌人,秋原不以爲意,道:“除非李少還有讓我驚喜的地方。”
秋原又臭又硬的性格依舊不改,楊羣山怒從心起,周身蕩起無形之氣,吹得地面落葉翻滾,“你不舉薦,我自有其他辦法。”
楊羣山拂袖便走。
“軍主留步!”秋原神情思索,道:“那個任務。”
……
李瀾清帶着紅葉在街上自由閒逛,餘人不敢上前搭訕,兩人也不在意旁人眼光。對於吃的,紅葉所知甚多,兩人一路盡情吃耍。遇到攤販、小店,李瀾清都會停下腳步買上些許,拿在手中邊走邊吃,讓紅葉糾結不已:吃還是不吃?她雖無父無母,但紅葉府中的人交會她的知識禮儀可不少,邊走邊吃是絕對不允許的。
“小紅葉,這椒花雞腿真是不錯!”李瀾清嘴裡塞滿雞肉,含糊地說,“你拿了一路,不吃嗎?”
紅葉嫌棄地看着他,“少爺,您不覺得有辱身份?”
將剩餘的雞腿啃完,再灌一口酒,長舒了一口氣,李瀾清才道:“在滿足某些前提下,自己開心纔是最重要的,哪管他人看法。”
說完,李瀾清又打開食袋,自顧吃起來。
紅葉連忙跟上,問道:“滿足什麼前提?”
“你看四周,我吃東西於他們有何影響?”
紅葉搖頭。
“你再看有長輩和認識的人在嗎?”李瀾清邊走邊吃邊說,“並沒有,在他們面前自然不能失禮。邊走邊吃確是失禮行爲,旁人看在眼中會嘲笑,但於我們又有何影響呢?這就是滿足一定前提嘍!”
“少爺,這樣很自私,而且萬一油漬蹭到別人身上呢?”
李瀾清嘿嘿一笑,“那麼有誰敢得罪我呢?這也是一個前提。”
紅葉“恍然大悟”,有權有勢之人做的隨心所欲之事她見得多了。
兩人走着走着,一棟熟悉的建築映入眼簾。
李瀾清拍拍手,道:“小紅葉,百花樓你熟悉嗎?”
“熟悉啊!百花姐姐,花二孃,秋葉姐姐我都認識。”紅葉天真地說。
想起未得看的表演,李瀾清揮揮手,道:“走,帶我去見識一番。”
還未得入門,風情十足的花二孃出門來,喜道:“李少,大駕光臨吶!小紅葉也來了。”
“裡面請。”
先前的戰鬥使百花樓破損嚴重,但現在已煥然一新,正中的大舞臺也恢復了原樣。即使是在白天,百花樓照樣不缺少食客,花二孃身後的李瀾清很容易認出來,不少人頻頻擡杯示意。
“李少想看什麼節目?”待李瀾清坐下後,花二孃不失適宜地問道。
“就那個,破陣曲。”李瀾清回憶了一下,“再來幾道拿手菜和上好的百花酒。”
“李少稍坐。”花二孃盈盈一笑,看向紅葉道:“小紅葉想吃什麼?”
紅葉舉起手中的食袋,臉上無奈,轉而嬉笑道:“二孃,秋葉姐姐她們在嗎?”
花二孃看了一眼李瀾清,聲音帶着寵溺道:“小丫頭!我這就讓她過來。”
李瀾清環視一圈,房間的佈置與之前見的大同小異,門口的屏風之上有美人、詩詞,長方形舞臺背靠濃墨色彩的山水風景畫,淺紅透明的掛簾在房中輕輕飄飛。
“你怎麼會認識這裡的人?”
“福伯經常帶我來這裡買酒,姐姐們偶爾也會去紅葉府表演,一來二去就認識了。”紅葉有些漫不經心。
“你一直唸叨的秋葉姐姐是誰?”
“秋葉姐姐彈琴可好了!我請她教我,她卻不肯。”紅葉嘟嘴道。
“你喜歡彈琴?”
“也不是吧!因爲秋葉姐姐彈得很好聽,所以想學。”
聽到門外的腳步,李瀾清停下追問。房門輕輕打開,花二孃身後跟着兩人,最後面是端菜的小二,中間是位女子。此女身穿白色花邊長裙,腰間、袖口絲帶微飄,臉似嫩芙彈可破,青絲如瀑長及腰,懷中抱一把紅色七絃琴,只看一眼便覺清風撲面,令人心儀。
紅葉喊了一聲姐姐,便撲了過去。
酒菜放好,花二孃連忙介紹,“秋葉,來見過李少。”
秋葉放開紅葉上前,盈盈一蹲,朱脣輕啓:“秋葉,見過李少。”
“李少,這是秋葉,琴藝冠絕百花樓。”
李瀾清的視線落到秋葉如白蔥的手指上,隱有傷痕,點頭道:“那就勞煩秋姑娘彈奏一曲。”
秋葉走上方臺,跪坐於地,將琴放於身前長案之上,輕撫琴絃。隨着她食指輕撥,琴音如山泉流出。對於樂曲,李瀾清無甚瞭解,只憑自身喜好來判斷好聽和不好聽,他來這個世界已久,聽過不少樂曲,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從未對音樂有過如此特別的感覺。
秋葉八指連動,琴音嫋嫋不絕。李瀾清閉上眼睛,宛如泛舟於平靜的江湖之上,更有清風加身。他感受過山林的寂靜,傾聽過江河的清響,也體驗過人間的喧鬧,這都能讓他心靈得到寧靜,但此刻的琴音讓他體驗到了另一種心靈的平靜,是由內致外的空靈。
曲終人未醒。
紅葉興奮地鼓掌,李瀾清好一會才睜開眼睛,神態舒鬆,指着對面的蒲團道:“秋姑娘上前一坐,我敬你一杯。”
秋葉移步上前,端跪蒲團上,儀態無可挑剔。清香撲面,李瀾清好感叢生。
“李少因何敬我?”秋葉眼含星辰。
“額!”李瀾清斟酌着,“好聽!”
“好聽在何處?”
“少爺纔不懂這些呢!”紅葉的插嘴緩解了李瀾清的尷尬。
秋葉不由吃驚,紅葉清楚尊卑之分,從未逾越,對李少怎會如此隨意?見李瀾清端起酒示意,秋葉輕輕夾起酒杯,無聲喝下。
放下杯子,李瀾清道:“秋姑娘,這首曲子似乎不是‘破陣曲’?”
“聽琴,彈琴講究應情應景,此情此景不適合彈奏‘破陣曲’,斗膽彈一曲‘江風’供李少品鑑。”
斟滿兩人身前的酒杯,放下酒壺,李瀾清道:“可否再請秋姑娘演奏一曲?”
秋葉並不端酒,身姿一動不動,回道:“抱歉,李少,一天只奏一曲。”
“是嗎?”李瀾清略微遺憾,“那太可惜了。秋姑娘的琴音與衆不同,我還想再聽幾次哩!”
秋葉端起桌上的酒,道:“李少日後再來,秋葉奉曲相迎。”
話落,酒盡。
紅葉拿着酒杯,試探地說:“少爺,我也想喝。”
“紅葉,小孩子不能飲酒。”秋葉勸道。
李瀾清哈哈笑道:“沒關係,可以喝一點。”
端着杯中只有三分之一的百花酒,紅葉先是蜻蜓點水般添了一口,隨後一口喝完。
看着紅葉意猶未盡的模樣,李瀾清不由問道:“你沒什麼感覺?”
“不好喝!”紅葉吐舌頭,直直倒在地上。
秋葉連忙俯身查看,發現她呼吸粗重,是醉了的模樣,放下心來。百花酒醇烈,其中所含源氣堪比下品人源丹,還未開藏的紅葉自是承受不了這等酒勁。
曲也聽了,酒也喝了,李瀾清抱起紅葉道:“秋姑娘,日後再見,告辭。”
出得門來,外面站着一個額頭刻着一片紅葉的少年,目光不善地看着李瀾清。走出幾步,李瀾清回頭看一眼跟在秋葉身後的少年,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