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這些天來聽到的最好消息, 張靜不由精神也跟着一振,坐在馬背上,脊背都挺直了不少:“當真?你我且快着些兒!”
有了奔頭, 行動的速度提升的立竿見影, 不過兩個時辰, 近中午的時候主僕二人就踏上了往京都南門的官道。
雖然宮裡的情況眼下算得上是緊張, 但對於老百姓來說, 只要不打仗不逃難,皇帝沒頒禁令,日子就照樣還得過。
現在已經是二月, 離春耕還有一點時間,正是交易活躍的時期。來往買種賣種, 收糧放糧, 乃至雞鴨活禽種豬種羊交易都可謂是往來不絕。
也就是京裡這塊只有個錦湖算是比較大的水域, 漁業不發達,而且現在也凍的厲害, 不然還得有魚販子往來弄魚苗。
更別說除了這些農耕生計的交易,還有其它做買做賣的行商隊伍,雖然這會兒雪都還沒化開,但也都開始準備開春的買賣了。人一多,官道上自然熱鬧。
反正城門也就不過還半個時辰的路頭, 又正好到了飯點, 主僕兩人不再緊趕慢趕, 隨便找了一處看起來比較乾淨的餛飩攤子, 一人一碗餛飩, 再配上包裹裡還剩的兩個高粱餅子,先墊了肚子再說。
一邊吃着張靜就一邊跟小蜆子說他的計劃:“用完飯後我再與你一道走一刻鐘, 那處恰是往新學府的路口,到那裡,我便把馬兒交與你,你進城中也好歸還。”
小蜆子不由奇怪:“公子,你不與我一道進城?”
張靜點頭:“吾此番回來,首先要緊便是夫子之事。你家王爺那裡,還煩你與我先告個罪,此番再離京前定當登門答謝。”
小蜆子心說這估摸着可不是告罪的問題,他家爺要知道這位偷偷回來了,並且回來之後還不先去看他而是先來了學裡,雖然猜不到百分百準吧但大概的也能想象得出那得是張多黑的臉。
不過這事兒張靜無論是義還是理都是佔着的,小蜆子也不好攔他,只能點頭:
“公子莫要說謝,真要論起來,小少爺也是多得公子家照拂,否則如今還不知是何境況。這個謝字,便是我家爺,亦是斷然不肯聽的。公子只管放心回去,若能說服得老先生動身,千萬支會一聲,也好讓我家爺放心。”
這是自然的,張靜也很清楚錢夫子留在這裡文瑞是有多擔心,如果這次能說動老先生跟他一起走,那肯定會和文瑞說,讓他好放心。
一邊吃着一邊聊着,等人感覺略微恢復過來一點,張靜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我如此趕路,到此間也要半月。但我看文大哥來回都只需半月,卻是爲何?莫非他另有道路,雖則越發崎嶇,但路程極短?”
聽張靜問這個,小蜆子忍不住笑了:
“哪裡還有其它路好走,十一兄他兄弟幾人與你我不同,那是真正武士,身上功夫了得。尋常馬匹,譬如此行所用馬匹,馱着人與物,走那山路,日行極速不過二三百里。若是十一兄或他兄弟,即便負着人,運起輕功,日行八百里也是有的。尋常少說也有四百里的腳程,如此來回豈不快哉。”
張靜聽的只管咋舌,沒想到人跑的快起來竟然可以到這個程度,看來自己果然還是孤陋寡聞了!
小蜆子說的興起,順便還爆八卦:
“舊年裡曾服侍爺進宮賞大宛名駒,有外國進貢寶馬,日行一千兩百里。那日十一兄亦隨行,爺與聖上言語間一時興起,便命十一兄與那寶馬比賽腳程,一日間往返都中府。那日十一兄換過一身勁裝,所有無用物品全都不帶;馬匹則只馱策馬人,其它不用。最後十一兄竟是與那策馬人同時返回,那馬確是良駒,十一兄的功夫卻也是不差的。那日便是聖上都讚歎不已,直說能得如此手下,爺的運氣實在好。”
想不到文十一還有過這樣的經歷,和以奔跑著稱的馬賽跑都能不落下風。張靜聽的眼睛都有些瞪大了,只覺簡直太不可思議,文大哥果然不是普通人!
說話間手裡的東西不知不覺也都吃完,雖然連日奔波這點東西確實不太夠,但是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家,到時候總能再休息進食,兩人也就無所謂了,結了帳出來上馬,直奔城門而去。
張靜按原計劃和小蜆子分手之後,往學府過去其實還要再走上一段。雖然這幾天走路實在是挺要命,不過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精神頭還是很好的。
學裡看上去就和民間情況一樣,並沒有因爲朝廷裡的暗潮洶涌而有所影響,該唸書的努力唸書,該教書的也在認真的教。
張靜到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下午課開始的時候,下午差不多都是實踐類的。念正統經史子集準備趕考的都在作文,學算學的不是練算盤就是背口訣。和這兩個院子隔開有段距離的技藝館裡,則是各種現場操作。
新學府裡其實佔地面積最大的就是技藝館,差不多把整個新學府西院的一片地都佔了,這還是在把出納分類的學生安排到讀書館下算學分類學生鄰近的位置之後的結果。
這個分類在大曆也算是十分新穎的設立,畢竟一般來說學手藝都要單獨去拜師的。而且考慮到從學徒期開始,其實就是鍛鍊小孩、並且讓小孩培養屬於自己的人脈關係的起始,有不少家長對於新學府的這種集體教育的做法並不是很理解。
所以正經想學藝的,其實在這第一批學生裡算不上很多。只有那些投名師無門的,想着這裡的老師好歹都是知名人士,怎麼着起碼將來說出去那也是高手的徒弟了,這才送來學習。
另外一些則是本身並不需要靠手藝吃飯的,或者家裡有點閒錢,自己又感興趣,這纔來學;也或者是家裡有相關買賣,慕這些先生的名而來,目的本來就只是攀關係。後者經過開學初的層層篩選,最後能留下來的倒也不能說完全是不學無術之徒,也多少是有點靈性而且雖然目的不純但好歹也是願意學習的。
但就算這樣,因爲這幾樣學科實踐起來需要場地,所以雖然學生總人數遠不及讀書館的多,佔的地方卻和讀書館是一樣大的。
新學府東院和西院中間隔開一條大路,是按標準規格鋪設的三輛馬車寬的一條大路。這條路從學府前門直通後院蒙童館,並且因爲足夠寬敞,有效的把兩個院子裡的聲音給進行了隔絕。
張靜現在就走在這條大路上,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冬日裡的新學府。
頭頂冬日午後明亮而帶着溫暖溫度的陽光肆意的灑落,地面上被掃到路兩旁的積雪卻因爲整體的溫度不高而融化的十分緩慢,有些地方甚至結了冰,在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芒。
路兩邊都種有花卉植物,現在大冬天的,基本上都禿了,唯獨差不多兩丈遠就有一棵的臘梅正值怒放期。燦爛的花凌冽的香,把這一條路都渲染出一種出塵的風格來。
就連路邊白牆黑瓦已被皚皚白雪所掩蓋的建築,都彷彿因爲被這種清香薰陶而顯出了一種雅緻。
張靜原本還有些行色匆匆,不過走到這裡,慢慢的腳步也放緩了下來。深吸一口空氣,五臟六腑都彷彿被冰雪洗滌過一樣的澄澈。
耳邊隱約傳來兩處院子裡不同的聲音,交融在這路上,偏偏顯得鬧中有靜。而這種幽靜卻又更加的襯托出那些聲音的純真,莫名的,張靜竟然聯想到了空谷幽蘭這種形容詞。
搖搖頭把自己腦子裡不找邊際的念頭甩出去,看看日頭,這個時候估計錢夫子八成的可能是在學裡督導,張靜決定還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好歹拾掇一下,把一身的風塵去掉。
蓬頭垢面的就去見夫子,禮儀上就不合規矩,回頭剛回來就被夫子罵什麼的,還是儘量避免比較好。
他住的那個院子原本是和文瑞共用的,自從他離開之後文瑞也回了睿王府,這裡就封了。不過說是封,實際上也就是不讓人隨便往裡跑而已,並不是真的上封條的那種封。而且每過段時間也會專門有人來打掃,文瑞偶爾來學裡視察,還是會住在這裡。
張靜今天到的時候就是湊巧,正好是打掃日。離老遠就看到自己那院子的大門敞開着,三三兩兩的僕從進進出出的,門旁有個隱隱約約的人影十分熟悉,似乎是文憲?
張靜大腿根兒還疼着,就算努力加快腳步,其實也不比慢慢踱步能快出多少去。不過終究快走和踱方步是有差別的,起碼他走的快了之後沒多久就引起了院子里人們的注意,那個原本躲在門洞裡頭的人影一下子站了出來,果然是文憲。
看到文憲見到自己之後那一臉吃驚的好像天塌了一樣的表情,雖然身上是各種難受,張靜還是笑了出來:“文管家,如何不認得我了?”
張靜這一聲調侃總算把文憲的魂兒給喊了回來:“哎呀果然是張公子!你卻如何回來了?!”
文憲一臉的緊張,搞的張靜都要跟他緊張起來:“怎地?此間有甚事發生?”
文憲心說這裡可沒什麼事兒,有事的是小爺你!你怎麼就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回來了呢?王爺他不知道吧?!
轉念一想不對,這之前小蜆子纔剛去了文家莊,算算時間,保不齊就是小蜆子給把人帶回來的!哎呀那小子這半年來看上去好像成長了不少,結果還是十分不靠譜啊!看看這辦的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