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這麼一問, 大劉畢竟不是笨蛋,立刻也就理解了他的顧慮:
“啊這個不用擔心,這些種子在我們那兒都是已經種過的, 除了味道不怎麼好之外, 其它的沒什麼問題, 而且產量還比較高。咱們頭兒說了, 如果在你們這兒種出來的味道能有所改善的話, 就送給你們留種都成。我們只要最後的成品,每個品種有一份夠拿回去分析的就成。”
大劉的性格,張靜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劉大哥雖然很多時候確實挺可靠, 可不靠譜起來那也是無敵的二。所以這會兒雖然聽他說的明確,有鑑於張靜還是無法抹消自己心頭那種莫名擔心的預感, 於是又追問了一遍:“真的嗎?”
果不其然, 這個追問立刻就讓大劉不確定起來:“應該……是的……吧……”
雖然說這些種子的本源都是他那裡種了許多年的了, 但這次的多少還是有一些新技術的基因改良。在他們的實驗室環境裡可能沒什麼問題,但是張靜這兒可是純天然無污染完全手工種植, 萬一這些種子感覺外界環境太好於是爆發小宇宙了什麼的,大劉突然覺得十分不能確定了:
“算了,我還是再去問問咱們教授吧。那啥,弟啊,你可以先給那些地周圍拉布簾嘛, 不給別人隨便看。”
五十畝地面積就不小了, 就算全部用圍欄圍起來那也是個挺夠嗆的工程, 何況還要拉布簾兒。張靜在腦子裡估摸了一下, 一大片一起拉是不可能的, 只能一畝一畝的圍,就算都用的最不值錢的破麻布袋片兒, 這筆開銷都很不小了。
“我回頭再合計下吧……”
年後文瑞讓小蜆子送過來特意給他的私房錢多少還有一點,那就先墊着,這筆開支就可以不用動到莊子上的公帳裡。回頭等地裡有出產了,多少應該能抵上一部分。
這麼想着,張靜也沒跟大劉多解釋,兩人說定了時間,張靜又跑去地頭看了下。根據大劉的說法這就是確定目標地址,確定完了,就等時間到,大劉那邊能把東西給送過來了。
大劉那頭實驗室裡是個怎樣的兵荒馬亂羣情激昂張靜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一來一回就又是七八天的功夫,他老師的大部隊這就差不多該到了。
按預定計劃,錢夫子他們的大隊人馬會在路上走一個月左右,也就是三月底到文家莊。
因爲根據大小仇天師的推算,四月初八下葬應該是最好。那麼三月底到達,稍微休息一下,把一些亂七八糟要提前準備的事情再弄一弄,時間上也就差不多正好。
張靜是差不多三月中就回到文家莊的,這之後請小仇天師,再加上大劉的事兒,來來回回的也就月底了。
好在錢夫子的事情算是一樁大事,反而需要張靜插手的就不多了。文十一和文十六倆人在莊上,那效率真不是蓋得,基本上事情都不用張靜去考慮,就已經都準備好了。
特別是小仇天師到了之後,有了專業的指導人員,文十一他們的工作就更有目的性,效率也更高。
雖然說錢夫子是張靜的老師,他也很積極的想要過問事情的各個準備階段,但無奈文十一他們實在是太能幹了,最後導致張靜仍然基本上就是甩手掌櫃的狀態,十分逍遙。
於是張靜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專心準備大劉這頭的事情。
指派給他的五個壯勞力都是青城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當年戰亂的時候他們都是才三四歲大,沒有跟着大人逃難,對於外頭的瞭解不多,心底都十分的實誠。
一聽張靜的要求,又知道除了文家莊之前說好給的工錢之外張靜還會再給他們一筆錢,當下就表示一定照張靜的要求辦,絕對不多說一句話!
這裡的人不像京都裡的那樣心眼活,張靜看他們答應了,就知道應該問題不大,心就放下大半。
文十一那邊是早就知道他這次要種的東西來路比較特殊,以防萬一,張靜還暗示過他,有可能長出來的東西和以往大家習慣的有所不同,所以對於張靜開始大張旗鼓的把那五十畝地都圍起來的做法也沒多說什麼。
勞動力充足,又沒有人阻撓,張靜最後採取了那幾個勞力的建議,直接在距離那一片地一丈開外的地方築起了三尺高的泥土牆。反正這種牆不用夯的多嚴實,主要是防止別人靠近就行,五個大男人,壘起來還是挺快的。
這麼一來,和最初計劃裡的用布圍相比,成本立刻就大幅度下降。張靜手頭寬裕了,就聽從大劉的建議,又在地裡搭了好些棚架,雖然眼下他還不知道具體會種些啥。
棚架搭到一半的時候,錢夫子的大部隊到了,同時到達的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政德帝又一次風寒,這次情況似乎不比上一次輕。
本來跟着錢夫子返鄉的太醫有兩位,就是劉澤沁和王博之。但老皇帝這突然的又一次病倒,走出京沒多久的王博之就又被召喚了回去。劉澤沁到底資歷還不太夠,就留着他跟着錢夫子回來了。
這對於劉澤沁來說倒也算不上壞事,他和老師吳方的關係很不錯,但自從進了太醫院,師徒二人就很少能再見面。這次到文家莊,聽說老師也在這裡,自然高興。
大仇天師見到自己的同胞弟弟也挺高興,張靜看到錢夫子終於安然到達也很高興,文祈見到隊伍裡竟然還有三伢子也相當的意外和高興。
本來錢夫子的隊伍就很龐大,再加上大家都挺高興,也更加沒有刻意保持低調,於是一時間文家莊上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文家莊門前天天有人跑過來圍觀就不提,四鄰八鄉但凡有點品級地位的也都帶着帖子來拜。二品大員,就算是個告老的,那在這小地方也是幾十年纔出一個了!
錢夫子旅途勞頓,身體也不怎麼好,自然閉門謝客。弟子有事服其勞,於是張靜又一次首當其衝。並且之前大家已經對張靜多少有些瞭解,這回聽說那位宿儒大員還是他的老師,這下不得了,沒幾天功夫,光是送來退還不了的禮就把文家莊門房旁邊的一間屋子給塞了個七七八八,根本來不及整理。
張靜的記憶裡,對於這種人情往來,還是以前跟着文瑞到處送拜帖時候的印象。有文瑞有睿王府的拜帖,主家就會比較熱情,沒有的話,對不起,你塞人家看門的多少錢都未必能見得到主人。
相較於京裡高官們的冷漠,現在這種架勢,着實把他嚇的不輕。堅持了兩天就堅持不了了,抱着文祈縮在廂房裡啞着嗓子跟文十一耍賴:“文大哥你去罷,你看我如今說話都不便。”
文十一看着他哭笑不得,不過張靜的嗓子經過這兩天的高強度操練,確實已經啞了,就這麼再出去也是有點不妥。最終文十一也只能妥協,自己焦頭爛額的出去想法子應付還在絡繹不絕往文家莊趕的鄉紳們。
看文十一出去,張靜鬆了口氣,手裡一個沒注意,文祈就直接跳到了地上,撒腿就往外跑。他纔不要被張靜抱着,他要去找三伢子!
這次錢夫子告老,學府裡的事情還能交代下去,但三伢子的功課卻是最讓他感覺難辦的。這孩子明明開口都很遲,在文祈出現之前,他甚至一直以爲這小孩兒不怎麼聰明。
結果因爲文祈的緣故讓他跟着一起啓蒙之後才發現,三伢子的先天資質或許沒有文祈那麼好,但相較於一般的小孩兒,卻實在已經是相當的不錯了。
而且重點在於,一般聰明的孩子都有些小滑頭,三伢子卻沒有這些不良的習慣。
這孩子很多事都很通透,平時並不用跟他費心多說什麼。唸書尤其認真刻苦,如今啓蒙到授課的時間也不過大半年,他的學力已經趕得上學裡五六歲啓蒙眼下七八歲的孩子。
文祈有個好爹,將來應該不用太擔心,錢夫子就越發的放不下三伢子。小孩兒家裡條件一般,現在還有個一心想考狀元的二哥。就怕他家裡父母覺得供養兩個孩子讀書負擔太大,浪費了這樣好的條件就太可惜了。
所以這次返鄉,錢夫子思忖再三,最後還是把三伢子的父母找了去,很謹慎的問他們,是不是願意讓三伢子繼續唸書。
倆大人的反應和錢夫子估計的差不多,所以他把自己之前想好的辦法提了出來,問他們難得三伢子資質條件那麼好,比他兄長還要更好一些,是不是願意他將來能有個好前途。如果願意的話,他樂意收三伢子當個關門弟子。
如果他們同意,那麼就不用擔心小孩兒唸書的開銷問題,只管把三伢子交給他,一應所需由他來承擔。就算將來自己老了歸西,他也會拼着自己臨死的老面皮讓張靜同意培養三伢子到考取功名爲止。反正張家的情況宋家夫婦倆是清楚的,至少這些年裡三伢子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擔心了。
天下父母,畢竟絕大部分是不會希望孩子過的不好的,只不過很多時候條件所限所以沒辦法。現在老先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同意那簡直就是有些不知好歹。
宋家夫婦是老實人,當下差點就給錢夫子跪了。當官兒的好處他們怎麼會不清楚,起碼將來他們夫婦倆的攤子輕易不會被衙門裡的人掀!
本來一腔希望都只在二兒子身上,其實二兒子心裡頭的壓力有多重他們也是知道的。但心疼歸心疼,卻又沒辦法讓孩子放棄。現在突然聽說小兒子也行,那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再加上錢夫子一再強調,因爲三伢子資質太好,所以他們不用考慮孩子未來的開銷,只要點頭,孩子就能繼續讀,將來還可以考功名。譬如三伢子如果現在不念書了,去學徒,那也不過就是這樣罷了,那出來的前途肯定還不如唸書當官啊!
於是在倆夫婦依依不捨的眼淚裡,三伢子成了錢夫子的關門弟子,並且跟着錢夫子上路回了文家莊。
畢竟放眼整個書院,眼下名頭和實力都能比錢夫子大的老師也確實沒有,再加上老先生把這孩子交給別人自己也不放心,於是乾脆當自己的小孫子一樣,直接帶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