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正經要是是文瑞來了, 文家莊肯定不會是現下這個樣子。好歹睿王府也是文家莊的正經後臺,大老闆來了,怎麼也不可能不引起騷動。
就算文瑞已經很多年沒親自來文家莊, 眼下楊管事也已經完蛋, 但其他的副管事還有主事的也都認得文瑞, 就是在文家莊時間稍微長點的家僕都有人還記得文瑞, 怎麼可能還傳成是“京裡來的公子”這種不確切的說法。
不過文祈不知道, 所以他心急慌忙的就往外頭跑。後頭王姐兒剛端着早飯回來,遠遠就看見文祈直接已經跑到了中廳後院裡,連忙放下早飯跟過來, 一疊聲的還在喊:“少爺,快回來。”
文家莊的院子規格比較特殊, 因爲這裡是個莊園。固然田地不在莊子裡頭, 但莊子本身的設計卻是照顧到了幹活兒的工人們往來方便的。
所以整個文家莊就數前院最大, 中院和後院加起來也就不過一個前院的大小。平常工人往來做活都是在前院,像之前張靜弄燈會, 除了扎燈籠的被放在了中院,其它的準備其實也是在前院裡做的。
所以相比起院子,文家莊的前院更像是個大場;而後院則有女眷。於是有了比較重要的客人,一般都會讓到中院中廳裡先坐。
中廳本身又有前後院,前院依然比較大, 之前扎燈籠就在這裡。再往前是前廳, 出去就是寬大的驚人的前院。而中廳後面則是相對稍微小一些的附屬中廳的後院, 院子兩側有數間廂房, 來了客人就住在那裡。
文十一在楊管事出事前也住在那裡, 後頭楊管事事情出來,他回到文家莊暫代總管事, 才搬去了楊管事建在文家莊旁邊,和文家莊只有一牆之隔的小宅子裡。
後院也叫正院,因爲文家莊上女性也多,正院裡依然被正廳隔開前後。前面部分是正經老爺才能住的,也就是文瑞來就住那兒,現下文祈是住着。正廳後部又分了兩層,女眷和僕婦們住第一層,最後一層則是完全隔開,是整個文家莊的大廚房和大後院。
現在文歆在中廳裡坐着,文祈從他的房間裡往外跑,其實也就只隔着一堵牆和一個小院子,王姐兒一路又喊着,文歆早就發現了動靜。
他不由向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就看見一個小糰子跌跌撞撞的,速度卻不慢,正急急穿過後面的院子往自己所在的中廳奔來。
雖然是剛過清明沒多久,這裡已經明顯熱起來,中廳夾在前後院中間,尤其的憋悶。所以廳里門窗大開,通往後院的落地長窗自然也開的筆挺,一眼就可以望個通透,這才讓文歆立刻了然。
張靜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文歆都注意到了,他自然沒可能注意不到。雖然面前的是貴客,但文祈始終還是更加重要。何況他還擔心萬一被這位貴客看出了點什麼,連累到文祈甚至文瑞。
不過今天文歆是打定主意要驚嚇張靜到底了,眼看着張靜要迎過去,他微笑着又篤悠悠甩出一句:“那可是六王爺的小世子?”
如果說之前張靜還只是覺得擔心,那這會兒就絕對是驚嚇過度了。文歆這一句話說完,他就出了一身冷汗。
雖說文祈的身份並不算是太保密的厲害的事情,但說到底,文瑞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正經提出來說過,甚至在很多場合反而是刻意迴避的。這些,張靜都知道。
特別是來到文家莊之後,文瑞還好幾次在信裡也提到這點。說萬一文家莊上有多心的人多問,就直接說是張家親戚就好。
所以在張靜的心裡,除了信得過的那幾個人之外,基本上外人就算疑心這是文瑞的親生兒子,也不太可能就這麼把握十足的就說出來。
結果今天來的這位,是敵是友都還沒能弄明白,就丟了這麼大一個炮彈出來。張靜還沒心寬到認爲這就是對方和文瑞是至交的證明了,他第一反應是不會是有人來他這裡套話吧?!
情急之下也顧不上什麼了,連忙矢口否認:“六王爺?公子說笑了,那不過是在下遠房親戚的孩子……”
文祈人不大,腿腳速度卻很快,就張靜搪塞的這點功夫,已經衝到了中廳裡。他原本是盯着文歆的,但打老遠兒就意識到那不可能是他爹。
文歆再表現的老成,畢竟年紀擺在那兒,身條兒跟文瑞相比較說單薄都勉強,跟張靜比都很明顯還是個剛進入發育期的少年,雖然氣度不凡,但在文祈的眼裡,也不過就是個“哥哥”的範疇。
不過他都已經跑到這兒了,反正張靜也在,小孩兒一頭撲到張靜身上,抱住張靜腿:“乾爹。”
張靜很自然的接住他,發力把小孩兒一把抱起來,扭頭跟文歆告罪:“小兒不懂事,四處亂跑,在下送他回屋中,還望公子見諒。請稍坐片刻,張靜去去就來。”
文歆自然看得出他要跑,也不攔他,直接去逗文祈:“小弟弟你可是叫文祈?我是你二叔,你可認得?”按文歆的想法,文祈年紀尚小,應該很容易就能被套出話來。
無奈文祈之前就被文瑞反覆叮囑過,這段時間錢夫子來了之後更是經常性的耳提面命,小孩兒對於自己的身份問題也變得相當敏感。這會兒聽文歆這麼說,立刻面露警惕,一把抱住張靜脖子:“我叫張祈!”
張靜心說小祖宗你就當沒聽見還好些,現在這樣一臉戒備的否定,還欲蓋彌彰的說自己叫張祈,那不等於就是承認了麼!
不過文祈終究年紀還是小,張靜私心裡也不太希望他過早就接觸這些欺騙矇蔽之類的事情,小孩兒現在能做到這樣,說明該有的警惕還是有了,他也不好再苛責。只能忙忙的想要把小孩兒儘快送到內院裡去,免得再被多套出什麼事情來。
好在小四這次腿腳比較麻利,沒在外頭多耽擱多久,文歆折騰這點功夫,他竟然已經迅速的通知到了文十一。
文十一不是張靜,聽小四大概一形容,又聽他說起跟來的人都什麼樣兒,立刻就反應過來。囑咐小四讓他慢慢的回家,他自己則直接運起輕功,幾個起落,沒柱香的功夫就趕回了文家莊。
剛到中院天井裡,就看到中廳裡張靜被文歆逗的臉都紅了,看上去快要大汗淋漓的樣子。
他對這位二皇子的爲人還是多少了解的,知道張靜雖然有些小聰明小調皮,但在文歆這種級別的人面前基本上就是肯定不夠看,連忙大步跨進中廳,一邊撩起袍子下襬單膝跪了下去:
“屬下睿王府文十一,參見二皇子殿下。”
張靜正窘迫呢,他越是想往裡走,這位貴客就越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搞的他都弄不懂對方到底是想幹嘛了。眼看着文十一出現,剛覺得救星到,結果就聽到救星嘴裡冒出來了十分驚悚的稱呼。
“二皇子”?!
二皇子的名號張靜不陌生,文瑞對他算得上是極爲信任,雖然最核心的聯繫和操作方法文瑞從他的安全角度考慮沒跟他說過,但二皇子是自己人這點張靜還是知道的。現在聽文十一這麼一喊,剛剛還懸在半空裡的小心肝算是安全着陸了。
像是知道他的擔心,文十一雖然因爲還沒得文歆的話不能站起來,卻偷偷的對着張靜咧嘴笑了笑,這就是明確表示“沒錯,別擔心”了。張靜一下子也放鬆下來,立刻跟着下跪:“學生張靜,叩見二皇子殿下。”
兩人都跪了,文歆也不好再裝,尤其張靜懷裡還抱着文祈,看就知道小孩兒很重,這會兒抱着張靜脖子還在瞪自己。
他也立刻彎下腰,一手一個把文十一和張靜扶上:“兩位快請起,此處不是宮中,無需如此多禮。”
文歆是皇家孩子,從小在那樣的氛圍裡浸淫着,這會兒收斂起不正經,氣勢立刻就出來了。雖然因爲年紀還小,看上去還是個半大少年模樣,那架勢卻已經能讓人無法不尊重了。
張靜被他扶起身,不敢再多說什麼。反正文十一也回來了,他乾脆站到一邊冒充悶嘴葫蘆,把現場控制權全部交給文十一。自己則和文祈一道,骨碌着眼偷偷瞧。
也虧得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堅持每天鍛鍊,否則就文祈現在的份量,怕用不了一刻鐘就能讓他胳膊都抱折了。
張靜的這點小動作不要說文十一,文歆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心裡暗暗好笑,就覺得這人還真挺入他六哥家門的,不然怎麼能和六哥兒子那麼反應一致!
不過心裡好笑歸好笑,現在挑明瞭身份,他倒是不好再逗人家,畢竟這就是準嫂子了。所以當下一擺手:“兩位請坐,文歆來此叨擾,還要兩位多多照拂。”
文歆那點脾氣在文十一和張靜那裡也都不是秘密,知道在他跟前自然放鬆還更好些。何況文歆和文瑞之間的聯繫也比較密切,基本上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本朝是大曆朝的開元紀,老皇帝是戎馬出身,皇室人丁又比較單薄,皇家兄弟之間雖然有爭鬥,但比起前代亡國帝的後宮爭鬥來說,絕對是溫和的讓人鬱悶的類型。
所以基本上,文家雖然是帝王之家,但總體還算是兄友弟恭的類型。不然文瑞這個其實父親姓齊,本身已經是外姓的孩子也不可能讓他還能用“文瑞”這樣的名字,看上去就彷彿是姓文、實際上也根本就是和姓文一樣。
不過這些就真的算是文家的內部家務事了,就算是張靜,文瑞也沒覺得有必要去跟他詳細解釋這裡頭的彎彎繞。反正總的來說,事情都在自己人的掌握之中,張靜只要能快樂安心的過日子就行。
當然,雖然這些事情不會說,但文歆的性格脾氣多少張靜也還是知道的。現在一看文十一也是十分坦然的就按着文歆的意思坐了下來,他也就不扭捏,跟着一起落了座——這簡直太好了,文祈個熊孩子體重也快趕上熊崽兒了,死沉死沉的,他已經抱了有一會兒,直覺自己已經沒可能再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