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媽媽就起牀,打算回城裡自己家。文祈小孩子,生物鐘完全跟太陽走,醒的比張媽媽還早。
本來王姐兒押着讓他再多睡會兒,這會兒聽到院子裡有動靜,哪裡肯再睡,站在牀上蹦的,嚷嚷的張媽媽都忍不住進來看。又纏着要人家抱,要吃的。張媽媽被他纏不過,索性一起帶了來張靜這裡,打算跟兒子說一聲,就要回去。
張靜這一夜下來算是整個累脫了力,當夜身上舒服不舒服的也顧不上,就是悶頭睡。文瑞最然夙願得償,但到底心虛,折騰了大半夜。等張靜睡着了,他還跑去柴房催人燒水,又幫張靜擦洗過,最後才自己洗了澡睡下,那會兒天都已經矇矇亮了。
張媽媽來敲門的時候,文瑞才躺下半個時辰,怕張靜睡不安穩,也沒敢回自己屋。張媽媽在外頭一砸門,文祈那小嫩嗓子跟着就乾嚎起來:“爹爹!爹爹!叔叔!叔叔!”
張靜迷迷糊糊的,想擡頭,渾身重的都擡都擡不起來,掙扎着把本來也沒怎麼睡熟的文瑞又給鬧醒了。
清醒過來文瑞就是一個激靈,兒子找過來,必然還有大人跟着,自己和張靜這樣子絕對不能被人看到!想着他急忙下了牀,跑回院子裡纔敢答應:“略等下。”
張靜只覺得身邊一輕,牀就大了許多。本來身子就沉沉的,過了會兒外頭也不吵吵了,趴着就又睡了過去。睡夢裡有無數大蝴蝶在頭頂飛,然後其中一個突然就猛撲下來,壓到他背上。
這一下簡直脊樑骨都要斷了,張靜沒忍住叫出了聲,人也跟着清醒過來,就覺得背上確實沉甸甸的,還有小孩子咯咯吱吱的笑聲。
文瑞聽到聲音,從屋外三步並兩步的跑進來,一把撈起牀上搗亂的兒子就是“啪啪”兩下屁股:“小祖宗,讓你莫要吵你小叔叔!”
文瑞打的不算重,文祈這些日子來早就被養的皮實的不得了,打他屁股也不怕,在文瑞手臂上扭來扭去,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張靜終於睡不着了,努力睜開眼皮,只覺得全身散了架一樣,好像前一晚跑去爬了一趟山似的,像翻個身都很艱難。
文瑞見他醒了,把兒子抱正了,在張靜牀邊坐下,柔聲問:“可還想睡?倘餓了,我去取早飯來。”
張靜昨晚雖然前半夜喝醉了,後頭還是比較清醒的,見到文瑞自然馬上想起了昨晚的事。心裡有些羞又有些惱,又有些酸酸甜甜的滋味,都憋在心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想着自己怎麼會就那麼荒唐,心裡又把自己埋怨了無數遍。
文瑞看他臉漲的通紅,卻又一句話也不說,猜他是害羞了。又柔聲道:“你放心睡,餓了便喊我。我去替你同學裡請假,就說是傷風了,歇一天罷。方纔你娘來了,只說要趕早回去。見你還在睡,讓我莫要來喊你。”
文瑞越是溫柔,張靜就越是害羞,乾脆把整張臉都埋到了牀單裡,輕輕的點了點頭。漆黑柔順的髮絲順着一邊撒在牀頭,露出半截細白的脖子,因爲主人害羞,跟着也泛出了粉嫩的光澤,看的文瑞只覺得喉嚨口一陣陣發緊。
可惜兒子還在邊上看着,萬一做了點什麼被小孩子看了到外頭隨口說出來,那就大爲不妙。只能忍耐住,幫張靜又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子,這才退了出來。
張媽媽會這麼早就着急回去也是有原因的,她要去給人幫忙。
老張家眼下就她一個女人家,爲此文瑞又給找了個媽媽幫襯,並且還給舊學裡又加了兩名僕役,說透了就是日常有需要可以給張媽媽差遣。
但人總歸有個心理,自己認識的纔是最親密的。對於文瑞安排過來的人手,張媽媽也不是說不接納,只是眼下還不熟,基本上還是剝個蒜頭都要客套一番的狀態。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雖然衣食無憂,卻一直沒什麼人陪說話,不由開始想念兒子,還有小肉娃娃文祈。
不過最近隔壁家原來的鄰居回老家了,有新鄰居要入住。住進來的是個姓青的年輕小寡婦,張媽媽在前幾日人家過來看房的時候就見到過。乾乾淨淨的一個人,言談行止都很規矩,還帶着一些羞澀。
雖說家裡死了男人,諸事都要自己動手,但她臉上的黑紗卻是一直沒有取下來過。顯然不僅十分的守禮,更是很注意規矩細節。
張媽媽和幾位鄰居在她來看房子的時候都出來打了招呼,人家說話細聲細氣的,卻一個也不落的全部回了禮。最後決定入住之後,還特意給左近這一圈人家都送了小點心。
對於這樣知書達理又懂做人的人,張媽媽覺得欣賞之餘,心疼也多了幾分,人家纔剛要住進來,她已經打從心眼裡接納了對方。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青家爲了避嫌,也沒有僱男工,搬家這種事只能臨時在市面上僱人擡下東西,細節的事情卻只能女人們慢慢的做。
張媽媽知道後就覺得心疼,又心有慼慼,今天就是說好了正式搬進來的日子,她這才着急慌忙的要趕回去幫忙。
新學府到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雖然有小馬車,真正到地方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升的很高,隔壁屋門大開,一個小丫鬟名叫三喜的已經等在那裡。
張媽媽連忙進屋放了東西,和看家的楊婆婆招呼過就趕過來,問三喜:“你家奶奶還不曾到?”
三喜見是隔壁說好來幫忙的大媽,當下劈哩啪啦的話就往外倒:“張媽媽早!我家奶奶本說好的時間,三刻鐘前就該到的,也不知怎地就耽擱到了現在。這屋子裡又沒人,我待想問都捉不着人。”
聽小丫頭這麼說,張媽媽也不由得擔心起來。正好學裡文瑞安排的那兩個幫工,其中一個姓吳的,聽到張媽媽回來,過來問今天是不是需要挑水劈柴買米買面,被張媽媽一把逮住。
仔細和他講了路頭,又形容明白了小青娘子的樣貌,請他幫忙去客棧裡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耽誤了。好在小青娘子一直沒除了孝服,特徵明顯,應該不難認。
交代完,三喜又眼淚汪汪的拜託了一遍“吳大哥”。這工人是年初纔到城裡找活做的,也是運氣好,一下就被睿王府給收了,比起在市井裡混的,某些方面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青澀。被個水嫩的小姑娘這一拜託,頓時俠肝義膽都冒了出來,連連拍胸脯保證一定安全把小青娘子接回來,這才往客棧方向去。
張媽媽又和三喜一起在屋門口邊做針線邊等了有兩刻鐘左右,街口拐角熱鬧起來,三喜一下蹦起來就往外跑:“是奶奶!我聽到四寶的聲音了!”
四寶是和三喜一起服侍小青娘子的丫頭,比三喜大兩歲,也相對穩重一些。今天搬家是大事,所以小青娘子就把她帶在了身邊,只把三喜放到新房子這裡等門。
三喜到底年紀小,耳朵也好使。沒多久小青娘子僱的車就轉過了街口,四寶扶着車轍正招呼:“慢點兒慢點兒,這裡路不平,莫要顛了。”
小青娘子的青布小轎子跟在大約一丈開外的地方,那個吳姓工人則在馬車和轎子之間兩邊跑着,好像在幫小青娘子拿什麼東西。眼看着轉過了街角,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就先跑了過來。
“張媽媽,人接來了!”
話是跟張媽媽說的,眼角卻偷偷去看三喜,可惜小丫頭看到自家人過來,早憋不住了,急急匆匆的謝了一聲就往街角跑。
張媽媽看的好笑,也仗着自己比這男娃兒大了能有一輪多,笑着問他:“怎地?倘是喜歡,日後多來看看,若果三喜她也有意,這個媒我老太婆應該還能保得。”
這一句話就把個娃子說了個面紅耳赤,囁喏着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哪兒好了。嘴裡卻細細的憋出了四個字:“她叫三喜?”
“哎呦!”這下張媽媽是真繃不住笑了。這孩子名叫吳勇,看這樣子,在某些方面還真是看上去有點沒用。張媽媽八百年都沒發揮過的八卦精神突然冒了頭:
“別害臊!你是個小子,小子看上小丫頭,這是天經地義的!”
吳勇這下連脖子都紅了,正好車也走到了地方,他丟下句“我去幫忙”就直接躥到了車邊,逃跑的架勢那是拉的十足。
張媽媽突然就想起了張靜,自家兒子什麼都好,就是至今沒見他對哪家小姑娘上心,這要哪天才能看到他開竅啊。不過他身邊一直跟着個小王爺,說不定就是這個拘束了他?
但是轉念一想,睿王爺平日裡風流的名聲不小,所以兒子說不定是早就開了眼,所以纔對身邊的小姑娘們不屑一顧?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張媽媽突然覺得有點頭疼。
在她的觀念裡,不管學堂開的多大,那也是夫子們好心幫襯着,算不得是張靜自己的能耐。所以,她也從來沒對自己家的媳婦能有多高的要求,只要能和兒子安分的過日子,給老張家留下香火,這就足夠了。
如果兒子因爲看得多了眼界變高,進而對身邊的女孩子都沒了興趣,那絕對是讓人頭疼的一件事兒。看來,還是得抓緊給他再多找幾家姑娘看看。
不過眼下顯然還不是琢磨這事兒的時候,小青娘子帶着倆小丫鬟,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搬家這麼繁重的事兒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活兒,張媽媽愣了一下也迎了上去幫忙。
好在吳勇雖然在感情上表現的相當青澀,人卻還是挺能幹的。跟着車過來的除了車把式還有三個工人,加上他自己,五個大男人,一車東西沒多久也就搬完了。又幫着小青娘子給工人們結清了錢,把人送到街口走了,這纔回來,熱的一頭大汗。
剛回到屋門口,被三喜一把就拉到了屋裡,頓時臉又漲成了個茄子。屋裡張媽媽也還在,小青娘子和四寶看到他進來,兜頭就拜了下去:“多謝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