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時日無多?”這六個字就好像什麼咒語,一下子就把張靜砸的心跳加速。
他可是還記得之前文瑞給自己分析的那些事情,雖然文瑞打了包票他什麼都不用管,但總歸是那樣一個時時刻刻能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本來就不可能真的不在意。現在兩人的關係又變的那麼奇怪,更不可能真的讓文瑞隨便了。
“莫非……”
文瑞直直的看向張靜眼睛的深處,那雙始終明媚的眸子裡有時候會顯出種深沉,但最近已經很少見到那樣的情緒流露了。張靜最近在自己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樣子,越來越像個單純的少年。
這種變化是文瑞所一心培養起來的,在這點上他和錢夫子的意見其實相當統一,他只希望張靜能單純而快樂的生活,不用思考太多,但是如果有什麼想要去嘗試的,也可以不用顧慮太多,只需要放手去做就行。
但是眼下,正在逐漸褪去少年的青澀,顯露出成年人的俊朗的臉龐上,那雙一直閃爍着單純而靈動眼光的眸子裡所流露出的擔憂是如此的明顯。文瑞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住了一樣,有絲絲的心痛,又彷彿被揉搓的酥麻,不由就湊了過去,輕輕攬住張靜的肩,讓對方倚靠到自己懷裡:
“不妨事,一切有我。”
張靜覺得自己好像被文瑞的聲音和舉動蠱惑了,明明應該掙脫開來,卻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側靠在文瑞胸前,耳中傳來文瑞沉穩的心跳,體溫隔着薄薄的衣衫透露出來,薰的半邊臉都火辣辣起來。
不過就算這樣,張靜最後還殘存的一點理智也沒有放棄努力。因爲沒有試圖掙脫,被人環在胸前說話,話裡還是帶上了悶悶的感覺:“我也可以做事的!”
雖然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還帶着一股子綿軟的勁兒,比起強調自己的能力,更像是在撒嬌賭氣。不過文瑞還是馬上就明白了張靜的意思,這下摟的更緊了,話裡也帶上了笑意:
“那是自然。所以我要把文祈暫時託付於你,你可願意?”
張靜終於把自己掙脫出來,滿臉擔憂的看着文瑞。文瑞完全被他的表情逗樂了,伸手撫上了張靜的臉頰:“莫擔心,一切按計劃便不會有事。且我與文歆如此步步爲營,也不過是爲那有朝一日聖上不測,這天下不致大亂。你只管放心。”
文瑞此時無法和張靜解釋更多,也知道就這麼語焉不詳的幾句話,肯定無法打消對方心裡的疑慮,說不定還會加重。但是這樣總比什麼也不說要好些,至少張靜不會自己一個人隨便亂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想了想,文瑞又補充道:“倒是文祈,其實我也無非是擔心到最後文諳會狗急跳牆,故而想要他暫避一時,且也不是當下就要走的。何況你我之間事已至此,也總要爲將來考量,讓文祈慢慢適應起來也是好的。靜弟意下如何?”
張靜終於忍不住了:“你……你便按之前稱呼又能如何,如今這樣呼喊,十分不慣。”
他真不是故意要破壞氣氛的,他也有很多話想跟文瑞說,但是“靜弟”什麼的真的太挑戰了啊!張靜不自覺氣鼓鼓的瞪向文瑞,一臉的:“文瑞你到底在搞什麼?!”
歪樓這種事,是一旦被開頭就無法控制住的,文瑞就張靜的稱呼問題發表了相當多的見解,歸根結底就是覺得兩人關係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自然稱呼上也應該更親密。
提到了這個,張靜忍不住又就兩人現在這種尷尬的關係和文瑞展開了一番討論。重點強調了雖然昨夜那種事情屬於不可控力,但到底還是於理不合。文瑞則強調了道理什麼的,只要大家承認就是好道理,所以他會讓這件事變得合情合理。
到這會兒,話題已經徹底的歪掉,文瑞索性趁張靜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藉着安撫的名義又抱着人好好的溫存了一番,直到張靜面紅耳赤的掙脫開。
至於“靜弟”這個稱呼,最後文瑞終於答應不用了,在人前依然和以前一樣;但是代價就是,在沒人的時候文瑞喊他靜兒啦阿靜啦都不可以反駁。
其實對於這樣的條件張靜也沒打算接受,不過屋外有人來告訴他們老太太已經啓程,聯想到自己還衣冠不整,張靜着急慌忙的要梳洗穿戴,被文瑞鑽了空子單方面認定了條件成立。
張媽媽來的很快,張靜也顧不上和文瑞糾結這些稱呼之類的問題,眼下重要的是文祈的事情:“雖則文兄所說小弟還是明白的,但到底拜記名的乾爹乃大事,還需家母頷首。倘老人家不願,也還請文兄見諒。”
張靜這麼說也是因爲有一定的顧慮,張媽媽年紀比較大,觀念上對於有錢有勢的人家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覺得對方和自己肯定不是一國的,戒心什麼的自然不少;但另一方面,遇到像文瑞這樣平易近人,又會對自己刻意討好的貴公子,要說不喜歡,那肯定不會。
那麼對於文瑞提出的要把兒子先寄到自己名下這事兒,就不好說老太太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了。但總之,如果自己沒有先和她商量就答應,回頭等正式寄過來,老太太心裡肯定會各種賭氣。
所以,今天必須先請老太太過來,哪怕只是鄭重的告訴她有這麼一件事,那也得有這麼個過程。至於文瑞,肯定不會讓這事兒被拒絕。但這個頭卻必須是老太太點的纔有用,張靜點頭是不行的。
至於文瑞會不會在話里加上說服的技巧或者利益誘餌之類的,以此來勸誘張老太太,那就不是張靜能控制的了。但是自己老孃總歸也活的比自己年數長,應該還不至於被花招矇蔽。
何況張靜還有殺手鐗,聽到門口來人報告老太太車馬到,他一邊迎接出去,一邊喊過小四來:“去前院請錢夫子來。”
本來跟在張靜身後一起去迎接張媽媽的文瑞一聽,不由哀怨的瞪了張靜一眼。不過他在張靜後頭走,張靜也看不到,只聽到他說:“此乃大事,橫豎文祈也在前頭,我親自去請夫子罷。”
張靜有些疑惑的轉頭,文瑞已經大踏步往前頭學府裡走,還轉過頭贈送張靜一個大大的笑臉:“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這個我曉得。”
一直以來文瑞溫柔貼心的形象在這個上午直接往奇怪的方向上不斷轉變,張靜已經被震懾住了,以至於對他這句話完全反駁不能,最後還是認命的先去接了老孃再說。
張媽媽被馬車拉到學裡的時候是滿心的忐忑,不知道兒子到底出了什麼事。一眼看到張靜出來接自己,雖然似乎腳步有些不穩,但氣色不錯,甚至眉眼裡還帶着一絲喜氣,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疑惑起來,既然沒事兒,張靜喊自己來是幹嘛?
張靜接了老孃往裡走,就琢磨着怎麼跟老孃說這個事兒。張媽媽看兒子招呼完自己,然後帶頭往裡走就不說話了,心裡一下又緊張起來。
“張靜啊,到底……”
“奶奶!”
一聲童稚的呼喚和張媽媽的話同時響起,隨後小蜆子着急的聲音也跟着出現:“哎呦小爺您慢點兒!別拉着宋少爺啊小心摔着!”
張媽媽和張靜一起看向聲音來源方向,就見一個肉糰子拖着另一個,直直的撲到張媽媽腿上抱住,還撒嬌的蹭了蹭。
文祈之前一直住在張家,張媽媽爲人親切,又很會做各種點心,文祈對這個奶奶那是喜愛的不得了。最近搬到了學裡,不能天天吃到張媽媽的點心,本來就一肚子不樂意。
昨天張媽媽來了,他樂壞了,結果今天一早起來王姐兒告訴他張媽媽又回去了。小傢伙肚子裡那個千迴百轉啊,這會兒看到張媽媽出現,那是意料之外的高興,一頭就撲了過去。
王姐兒本來在文祈的院子裡,她一個做活兒的女人,平時不太方便一直去學裡走動,所以文祈讀書時候都是小蜆子或者小四陪着。這會兒聽到外頭熱鬧,裡頭好像還有小少爺的聲音,也出來看。
一看到是文祈抱着張媽媽撒嬌,頓時樂的不行,過去見了張靜,把文祈拉開,又帶上三伢子,這才問小蜆子:“如何讀書到一半就出來了?”
文祈在王姐兒手裡扭來扭去,還想去抱張媽媽,要討點心吃。張媽媽自然清楚他這些小心思,連忙把揣在懷裡的一個小包拿了出來交給王姐兒:“這是昨日那種桂花糕,文祈愛吃,家裡還有多,我便一起帶來了。”
這下小東西遂了願,不扭了,仰着頭直盯盯的看着王姐兒手裡的布包,一臉饞樣。三伢子都忍不住,在一邊拉他衣角:“要講禮儀。”
張靜看的好笑,蹲下去逗文祈:“那桂花糕叔叔也想吃,你可願意讓與我?”
文祈頓時滿臉糾結,絞着手指頭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突然頭頂一個威嚴的嗓音響起來,把他嚇了一跳:“乾爹要吃什麼,莫非你還不願?”
大家都往聲音源看,才發現文瑞和錢夫子也踱了眼前,剛纔的話就是文瑞說的。文祈已經糾結的開始咬手指了,三伢子拼命去拉:“髒。”但是現場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因爲張媽媽和錢夫子都愣了,其他人或者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是也沒發言權,都跟着愣住。
許久,張媽媽才疑惑的看向張靜:“乾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