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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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諾一直沒有離開本地,他躲在火車站附近晝夜營業的錄像廳裡,一遍一遍看着那些或血腥暴力或**或無聊的片子,房間裡黑暗污濁、長時間不通風發黴的空氣混合着廁所的尿騷味、臭腳丫子味、刺鼻的劣質香菸、以及難以下嚥的盒飯散發出來的餿味一股股地衝鼻子讓人頭腦發漲直想吐;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噪音;旁邊有人在咳嗽、擤鼻涕、吐痰、摳牙、摳腳、打嗝、放屁;靠背更是讓人疑心的黏黏糊糊的骯髒,像是悶熱的天氣穿了好久沒有洗過的髒衣服,經經絡絡之間都透着餿、臭、硬,黏糊糊地貼在身上,而且還是一件別人穿過的髒衣服!後來許諾感到自己也已經變餿發臭了,就連呼出來的二氧化碳都散發着來歷不明的惡臭!腦子裡已經亂成了一鍋沒煮熟的糨糊,疙疙瘩瘩的!別說是冷靜思考了,自己呆着都在死機!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最初噴發而出的憤怒像是變冷了的熔岩,沒有了熱度!許諾還是回到了出租屋,本以爲羅以安會在那裡等待自己,結果只看到了葉青留下的紙條。因爲最近幾天羅以安一直都在吵着身體不舒服,不管心裡再怎麼賭氣終究還是放不下,附近的小商店早都已經關門了,硬是被許諾給砸開,心急火燎地給她們宿舍打電話。生活卻存心要捉弄人——許諾打電話的時間恰恰是兩個人下樓而葉青還沒有回到樓上的時候,這樣的時間差結果自然找不到人。這麼晚了葉青、羅以安兩個人都不在,其他人又含糊其辭地說不清楚兩個人的去向。許諾更加擔心了以爲羅以安真地出了什麼狀況她們兩個人是連夜去了校醫院,於是就跑回了學校。校醫院一片漆黑,許諾又想可能是自己來晚了一步說不準兩個人已經打完針回宿舍去了,就一路小跑着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宿舍樓下基本沒什麼人,只有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其中的女主角就是他剛纔還在牽腸掛肚的羅以安。

回到那間曾經充滿愛意、充滿歡笑的小屋,看到桌上並排擺着兩隻一模一樣的水杯、看到一大捧的迎春花插在碩大的罐頭瓶子裡開得正旺,這是前兩天晚上從學校回來的路上許諾冒險偷偷摘下來的!當時羅以安像是個胡攪蠻纏的小孩一樣,蹲在路邊不走一定要許諾去偷花!得逞之後兩個人牽着手一路狂奔,許諾到家之後心還緊張地撲騰、撲騰地亂跳呢!這一切都像在嘲笑許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戲弄。

他轉過身對着隨後跟進來的羅以安怒吼道:“你還跟我着幹什麼呀?你怎麼不和他走呀?你們兩個人不是什麼關係都沒有嗎?怎麼會送你那樣的禮物?都追到學校來了,你的魅力也是夠大的?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根本兒不是你說的那回事!他打電話過來,我把他給罵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過來了。”“

“你別再說謊了!我怎麼沒聽說有人還會坐着火車來捱罵嗎!你們倆揹着我指不定怎麼回事呢?”“

“我們倆現在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什麼關係都沒有能送你內衣嗎?你可真是夠賤的!一套內衣就能收買你!”

這二十幾個小時羅以安受盡了煎熬,心一直都在熱鍋中翻滾!生着病、發着高燒還一直都在惦記負氣出走的許諾而他非但不領情,甚至都不關心她的死活;而她一直急於甩掉的王強卻甘心情願爲了她長途跋涉;也許是因爲許諾當着王強的面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顏面無存;也許是怪罪許諾的行爲舉止總是像小孩子一樣衝動;也許是因爲今晚王強動情的表白反倒襯托地許諾不夠體諒、不夠豁達;也許還有對王強的愧疚,那麼多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又愛又恨、又急又惱、一直都繃緊的牽腸掛肚斷裂成了無數的委屈;無數說不出的委屈又迅速升級成爲血脈噴張的憤怒;也許是許諾說的話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何況一直以來羅以安就從來沒有認爲自己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壓抑的情感像火山噴發一樣爆發了。

頭腦發熱的羅以安說話做事一向都是不計後果的。而且關係親密的人之間一旦反目殺傷力往往會超過陌生人,因爲彼此瞭解更加招招致命!

“你才賤呢!有本事你再說一句?王強還真說對了,打女人,你還算什麼男人?!”

剛纔正是因爲“算什麼男人”這句話才讓平時性格溫順的許諾和王強拳腳相加,現在從羅以安的嘴裡冒出來更是讓人怒不可遏無異於往傷口上潑硫酸,許諾的憤怒再次被點燃,手就像不被大腦控制一樣或者說手是迅速執行了大腦的命令,羅以安的臉上又狠狠捱了一巴掌。被打蒙了的羅以安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就像是受傷的母獸一樣反撲過來,抓着許諾又打又撓又咬。心裡已經有些後悔的許諾沒有還手,只是一味地向後躲避着,羅以安卻像發瘋一樣步步緊逼,情急之下許諾使勁推了下羅以安。天地良心!許諾只是想推開羅以安而已!

可是猝不及防的羅以安踉蹌着向後倒去撞翻了桌子,桌子轟然倒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音、玻璃碎片更是四處飛濺。許諾在瞬間迅速就恢復了理智幾個大步就跨到了羅以安跟前蹲下身子去看,萬幸的是玻璃碎片並沒有傷到她的臉,只是順着胳膊向下淌血,手上也擦傷了一大片。

許諾伸手去扶羅以安,卻被她甩開了。許諾一氣之下也不再拉她,站在一邊冷眼看着她怎麼收場。羅以安也不自己起來還是那樣蜷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蹭的衣服上都是血跡,表情越來越痛苦。開始的時候許諾還以爲是她故意邪乎嚇唬自己,後來發現情況有些不對,羅以安已經蜷成了一個團兒,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許諾這才手忙腳亂地半架半扶地拖着羅以安打車去了醫院。到了醫院之後才知道羅以安懷孕了,而現在,流產了。

從醫院回來之後,兩個人看起來都很消沉,不是因爲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其實懷孕本身就是意外),他們還沒來得及和這個可能只有蠶豆大小的小人兒建立感情,兩個人心裡都清楚即便沒有這次意外的流產他們最終也會選擇人工流產。他們過於年輕,只是貪戀性事的樂趣並沒有想到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當然也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來承擔由此帶來的責任,只是一味地揮霍着年輕的身體、年輕的時光,好在畢竟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重新更改。許諾細心地照顧着羅以安,燒熱水給她洗臉、洗腳;到附近的飯店打包回來排骨湯;幫她洗衣服包括內衣內褲,只是兩個人卻好像一時回不到以前的輕鬆隨意,他們客氣而冷淡, “麻煩你……”“謝謝!”“不用謝!”這些平時幾乎不會出現的對話每天充斥着他們的生活。兩個人都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他們的生活顯然已經發生了裂痕,對此兩個人懷着各自的心事心照不宣地視而不見!

羅以安變得特別脆弱,特別容易流眼淚,有時白天從昏睡中醒來看到許諾擺弄電腦的背影,感受到被窗簾擋在外面的陽光好像也透着一股虛弱的溫暖,就會莫名其妙地心酸眼淚基本上不用任何醞釀就能迅速充滿眼眶。羅以安總是躲避着許諾的目光偷偷地流眼淚,其實也不用刻意遮掩,許諾所有的感覺器官好像都變得遲鈍了,有時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好像不用化妝就能扮演兔子了,許諾也視而不見。

其實許諾並不是沒有感受到羅以安的情緒變化,他總是不着閒地忙碌就是爲了讓自己避免這樣尷尬的時刻!還不如裝作不知道,兩個人的眼神一旦對上了,他也就沒有辦法繼續對羅以安的痛苦無動於衷,只是他能做些什麼呢?他甚至都不敢肯定羅以安究竟爲了什麼這樣傷心?是爲了他的絕情嗎?是爲了他的粗暴嗎?是爲了他們失去的孩子而感到委屈嗎?可是這些原因背後的責任難道都應該由他一個人來承擔嗎?難道兩個人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羅以安就像她自己認爲地一點責任都沒有嗎?或者一切都是自己瞎猜她的悲傷根本就不關自己什麼事,讓她哭泣、悲傷、消沉的是另外一個男人。既然不能對症下藥,索性就由它自生自滅吧!

熱戀像什麼?熱戀就是現實生活的***!一切缺點毛病都被隱藏起來了,不是永久的消失只不過是暫時看不到而已,一旦感情冷卻下來一切就又都回來了!人與人之間是否能夠和平相處很多時候就取決於對於那些無傷大雅的毛病是否能夠忍耐!要不然就是求同存異要不然就是勢不兩立!原來的時候兩個人也會吵吵鬧鬧,羅以安是忍受不了任何委屈的,有時候也會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好戲,也會鬧得驚天動地!可是現在看來都是些生活中無關緊要的小事。

王強的出現卻觸動了底線,是兩個人關係惡化的催化劑,或者說是王強的出現讓許諾開始重新評判羅以安、重新審視兩個人的關係!不論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王強的問題,他們之間出現任何爭端都很難得到徹底解決,只要不隨羅以安的心意就會鬧地天翻地覆,最後只能不了了之,有時就連當初爲了什麼吵架都忘了!她就是這樣任性、不講道理,喜歡胡攪蠻纏,而且從來不會反省自己永遠都在盯着別人怎麼對待她!現在兩個人是那種傷了元氣的虛弱,誰都沒有精力、沒有勇氣再去重新挑起爭端。只能固執地沉默着,彼此迴避着對方的眼睛!如果說以前的吵吵鬧鬧都只能算是傷風感冒的話,這一次則非比尋常,夠得上傷筋動骨了。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嗎?!也許他們需要的只是時間,只有時間才能夠讓他們認清自己,也只有時間才能夠修補兩個人之間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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