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油條
其實，意想不到的只是事情發生的時間，而非事情本身。
說起來是二十多天前埋下的雷了。那時候厲阿婆剛進養老院，情緒激越，鬧着要回家，因爲抓着王阿婆的手不放，把王阿婆嚇到了。
經歷過厲阿婆抓手腕不放的第三天，護理員發現王阿婆有些食慾不振。一測體溫，已經開始發燒，最高燒到38.5攝氏度以上。連忙給王阿婆女兒、兒子打電話。最終接老人家去看病的是她的女婿。
王阿婆被120接走的時候，神智清楚，能自行走動，血氧血壓等穩定。所有人都認爲此去不過是治療一下不明原因發燒，因此心情都很放鬆。
王阿婆女婿當時看到老人家狀態不錯，隱隱還有覺得養老院有小題大作的嫌疑，拗不過養老院工作人員的熱心相送，他誇讚養老院“很負責”。
不料，幾天後，峰迴路轉，王阿婆的女兒說老人家已經住進ICU病房進行搶救。在生死之間，只能暫時偏向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王阿婆女兒暫時放下自己坐月子的女兒，奔波於家和醫院，照顧垂死的老孃。
因爲老人家住在ICU，她女兒能做的事情有限，便抽空到養老院辦理了離院手續。王阿婆女兒說，有老人住得慣養老院，就有老人住不慣養老院。她辦理離院，不是否定時光裡敬老院，只是恰巧她老孃過不慣集體生活而已。
魏翌晨陪小潘辦理的離院手續。當時，魏翌晨和小潘對書香氣質的王阿婆女兒印象非常好。
萬萬沒想到，美萱院長陰差陽錯讓發消息關懷一下王阿婆，竟然關懷出一個禍患來。消息不小心發到了王阿婆的兒子微信上，兒子當場揚言：他媽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養老院必須賠！
一語成讖。
王阿婆因爲心衰而停止呼吸於醫院，享年93歲。
王阿婆離世的消息一出，她兒子便一個電話打到時光裡敬老院前臺。直言“你們做好準備”。接電話的是路過前臺的老王，老王還以爲是消防檢查的人要來了，忙不迭地回答“好的好的”。
這樣一差二錯，錯出一個大雷。
魏翌晨提交離職申請的這一天，王阿婆的兒子帶着3個人，徑直衝進了養老院。一來就扯着大嗓門，哇啦哇啦叫起來。
那時候魏翌晨的離職申請已經放在了白院長的辦公桌上。白院長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搖搖頭說：“年輕人願意做養老的少之又少，何況是年輕的男孩子。唉。”
她要落筆簽字，嘆氣還沒有嘆完，筆尖剛接紙面，哇啦哇啦喊叫的聲音就傳進了辦公室。
魏翌晨和白院長同時一驚，倆人不約而同健步往外走。
在大堂入口，正好與王阿婆兒子迎面遇上。
“我們找陸院長！”王阿婆兒子帶頭叫囂。他衣袖上的黑布袖章耷拉着，跟他高昂的鬥志正好做個對比。
白院長上前一步：“我是白院長。”
“養老院這種地方，大概是個人就能當院長。”
王阿婆兒子出言不順，態度失恭，輕佻地上下大幅度來回打量白院長，一邊的嘴角傾斜，漏出不屑的譏笑。
坐慣辦公室的白院長大概一輩子沒經歷過幾個流氓，她騰地氣紅了臉，拿出教導主任的氣勢，要對對面的人進行道德規勸。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是個混社會四五十年的人。說不定，比她年輕還要大。老流氓面對道德規勸，那叫一個油潑不進水潑不出。 “你老孃又不是搖錢樹。活着的時候不管，死了拿老孃當搖錢樹，小心要遭天打雷劈！”文的不通，白院長還有潑婦罵架那一套私房活兒。
“我今天來，不談別的，就談賠償。”老流氓愣了愣神，跳腳反擊。
“我就問你們，我天天堵你們門口。你們門口每天有那麼多居民路過，我天天廣播，我就說我老孃在家住得好好的，來你們養老院住三天，死掉了，你們吃得消伐？”
“你這是罔顧事實！你老孃離院的時候活蹦亂跳的。她辦理了離院手續，辦理離院手續半個月二十天之後才走的！你本事大去搞醫院去，欺負我們算什麼本事！”燕姐衝出來。
老無賴歪嘴一笑：“給點心理補償。我要的也不多，意思意思，我們放過彼此。”
白院長和燕姐彼此對望一下，知道她們遇到了老油條。
白院長雖然是時光裡敬老院的院長，其實並沒有大額財務支配權。畢竟時光裡敬老院的運營方是一家爲老服務公司，一切開銷都要公司裡的老總簽字走賬。美萱院長的精神偶像，即是這位籤最後一道字的老總。
白院長暗示燕姐去問問老油條想要多少錢。
燕姐兩手往腰裡一插：“想要錢？沒門兒！”
白院長一口氣憋在嘴裡，兩隻眼睛鼓得像青蛙一樣。
“好！你們給我等着！”老油條氣得吹鬍子瞪眼，帶着3個全程沒出聲的幫手，憤憤然離場。
老油條走後，院裡的工作人員分成了兩派。
一派以白院長爲首，認爲惹不起，不划算，花錢買平安，早給早了。
另一派則以燕姐爲首，認爲千萬不能妥協，這人一臉無賴像，今天妥協給三千，明天可能就被迫妥協給五千，從此被要挾。再說了，無賴很可能是紙老虎，色厲內荏，不然何必叫了3個幫手？
兩派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雙方不約而同選擇請一直沉默旁觀的魏翌晨判斷誰更有道理。
魏翌晨很分裂。
理智告訴他應該置身事外，反正他的離職報告已經遞交給白院長了。
感性卻容不得他袖手旁觀。
倘若王阿婆的兒子真的每天過來鬧，養老院確實吃不消。可，任由老流氓敲詐，又實在氣不過。
“大魏，你今天要是不表態，咱們就絕交！”燕姐第一人忍受不了他的沉默。燕姐總是那麼急脾氣。
魏翌晨一轉頭，意外撞進小潘的目光裡。
第一次發現，小潘的眼睛竟然這麼生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