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睜眼瞧見的第一個人不是楚河。而是一羣陌生男人。
她一個都不認識。也沒通過任何途徑見過。
這是一羣西裝筆挺的男人。他們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像是一羣執行特殊任務的特殊男人。
而事實上,他們從紐約飛來白城,的確是要執行一次特殊且艱鉅的任務。
保護夏荷。
夏家二小姐。
“您終於醒了。”守在牀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妙門資歷極深的白秋。
他那張蒼老的臉上帶有慈祥的微笑,以及一絲微妙的欣慰。
她終於醒了。
老闆的繼承人終於醒了。
“您是——”
身負重傷的夏荷臉色蒼白,仍是極爲禮貌地輕聲詢問。眼中流露出迷惑之色,但更多的是認命。
她不認識他們,但她也許知道這羣人的目的。
他們終於還是來了麼?
“我叫白秋。”老人慈祥而輕柔地說道。“從今日起,將是您最忠誠的僕人。”
僕人?
只有身份顯赫的人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僕人。夏荷是一個普通學生,說得細緻一些,她還擁有一家由楚河奪回的酒吧。除此之外,她與普通人無異。以她這重身份,她不可能擁有所謂的僕人。除非——
“我只是個普通女孩。”夏荷苦澀道。“我不需要僕人。”
“您曾經是一個普通的女孩。”白秋莞爾笑道。“但從現在開始,您將是我們尊貴的二小姐。您所要求的一切,我們都會盡力完成。您心中所想,我們也會盡最大努力做到。因爲——從今天開始,您將擁有一個遍佈全球的金融帝國。而這個帝國,將以您爲核心運作。”
“我——”夏荷那雙微弱而迷人的美眸之中跳躍着閃爍之色,輕聲道。“我並沒有這個能力。”
“我們會協助您。協助您成爲受世人尊重的領導者。”白秋感受到夏荷的排斥,篤定道。“這是您的宿命。從您出生那天開始。您的人生便已註定。”
宿命不可違,父命更加不敢違。
夏荷知道,並且一直擔驚受怕地等待。
終於——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不算太早,但註定殘酷。
夏荷沉默起來。
病房內亦落針可聞。
許久許久之後,白秋終於再度出聲,輕聲道:“您仍然可以留在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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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殘酷的決定。白秋清晰地感受到夏荷的不捨與茫然。畢竟,她只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她也許比普通人堅強一些,比普通女孩獨立一些。可她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是連白秋也倍感壓力的事物。
“真的?”夏荷語調驟然提高,不可思議地望向白秋。
“嗯。”白秋柔聲道。“一年。您還可以留在白城一年。之後,您將會接受夏老闆——也就是您父親的安排,前往紐約。”
“一年——”
夏荷雙目無神而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喃喃自語:“真的不長。”
“人生中每一次分別,都是爲了更好的再見。”白秋語重心長道。
“總有一次分別會變成永別。”夏荷微微偏頭,視線模糊地望向白秋。“您這一生中,可有永別?”
面對夏荷那溼潤而傷感的視線,白秋微微偏頭,細語柔聲道:“二小姐。您將得到最周全的保護。”
夏荷再度沉默。
最周全的保護?
不論事實如何,只有在楚導身邊,夏荷才能感受到安全。除了他,沒人能給夏荷這份安穩以及——眷戀。
“夏姐!”
門外傳來小蘿莉興奮的聲音。可她還未抵達門口,便瞧見一羣陌生西裝男。一瞬間,小蘿莉的心沉了起來。目光銳利地掃視這羣西裝男,快步進入病房。
她的傷勢已好了許多,雖然還穿着病服留院觀察,但按照她個人的看法,她隨時可以走。不走,是因爲夏姐還留在這裡。不走——是因爲她在等楚河。等替夏荷,替她報仇的楚河。
夏荷不清楚楚河的行蹤。她卻一清二楚。
她仍然記得楚河告別時的冷厲眼神。她猜得到,楚河是去尋仇。尋龍門的仇。
她答應楚河會好好保護夏荷的安全,可現在看來——她似乎要食言了。
這羣人她一定打不過。
這羣人她一定不敢動手。
因爲——這羣西裝保鏢曾是夏伯伯的貼身侍衛。而領頭者,更是夏家王朝的超級管家。小蘿莉再囂張跋扈,也不敢向連師傅也極爲尊重的白老伯動手。
“您——怎麼來了?”
小蘿莉收斂起外露的情緒,恭敬而試探性地問道。
“怎麼,不歡迎我?”白秋笑眯眯地問道。
“當然不是。”小蘿莉搖頭。“只是——師傅並沒跟我提過您會來。”
“難道你師傅要將每一個決定都預先告訴你?”白秋莞爾笑道。“火兒。你沒有辜負大小姐的重託,大小姐讓我向你轉達一句話。”
“什麼?”小蘿莉忐忑地問道。
她此生唯一懼怕的人便是冰冷無情的師傅。
“謝謝你。”白秋鄭重其事地說道
謝謝你?
小蘿莉怔住了。
遂又哭了。
眼眶瞬間紅潤,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如晶瑩剔透的珍珠,令人心碎。
師傅說——謝謝我?
徒兒替師傅做事兒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爲什麼要說謝謝?
而且——保護夏姐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毫無任何的不滿與排斥。那爲什麼要謝謝?
說謝謝,豈不是證明自己是一個外人?
一瞬間,孤獨的感覺蔓延全身。小蘿莉頓感心涼如水。難以自持。
但經過大叔不在的這半年磨練,她早已變得堅強起來。起碼比大叔一直留在夏家時要堅強許多。待得眼淚即將滑落在地時,她擡起手指,迅速抹掉了陶瓷臉蛋上的淚痕,咬脣道:“那麻煩您轉告師傅——不用謝。”
“我會的。”白秋點頭。從容說道。
“白伯伯,我累了。”夏荷輕聲說道。
“明白。”白秋微笑道。“二小姐。他們會留在醫院全天候保護您的安全。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他們去做。”
“嗯。”夏荷點頭。
“那就不打擾二小姐休息了。”白秋起身,輕輕瞥了小蘿莉一眼。並未立刻離開。
“她會陪我一會。”夏荷解釋道。
“好的。”白秋點頭。轉身出門。
咯吱。
當房門再度合上時,小蘿莉強擠出一絲微笑,坐在牀邊道:“夏姐,你以後可要威風八面咯。”
夏荷輕輕凝視小蘿莉那忍得讓人心疼的面孔,擡起手,觸摸她那滑膩如蛋白的面頰,柔聲道:“你不開心?”
“沒有呀。”小蘿莉強顏歡笑。“以後有師傅的部下親自保護你。我就輕鬆很多啦。”
“真的嗎?”夏荷一眼洞穿不會掩飾情緒的小蘿莉,柔聲道。“你是不是在心裡怪她?”
“怪誰?”小蘿莉迷惑地問道。
“你師傅。我姐。”夏荷輕聲問道。
“怎麼可能——”小蘿莉極爲認真地說道。“師傅養育我。栽培我。沒有師傅就不會有我。我怎麼可能怪她?夏姐。你知道嗎?就算師傅讓我去死,我也一定會做到。不會讓師傅失望。”
夏荷輕輕一嘆,握住小蘿莉冰涼的手心:“我還可以在白城留一年。一年之後,我便要去紐約了。”
“這麼快?”小蘿莉吃驚道。
“你呢?”夏荷反問小蘿莉。“你是回到她的身邊。還是留在——他的身邊。”
小蘿莉無言以對。
回去麼?
回去伺候師傅麼?
若是一年前,小蘿莉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白城。重回紐約。
她喜歡紐約的生活。更喜歡與師傅一起生活。哪怕師傅很冷,很無情。可她終究是養育自己的師傅,是賜予自己新生的師傅。沒有師傅的栽培,自己絕對不可能有今日。
可現在——
她遲疑了。
因爲師父變了。
因爲——她也變了。
她長大了。
有自我思考能力。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需要什麼,渴望什麼——
曾經,師傅孤身奮鬥,小蘿莉願意爲師傅做任何事兒。哪怕是去死。
現在,師傅得到了夏伯伯給予的一切。她富有,權力滔天,身邊強兵無數,高手如雲。她還需要自己麼?
也許——師傅已經忘記自己了?
否則,她如何會讓白伯伯跟自己說謝謝?
否則,她如何會這麼久不與自己聯繫呢?
否則,白伯伯來這裡,師傅爲什麼不提前告訴自己?
也許——師傅已經不需要自己了?
病房再度陷入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夏荷輕輕凝視小蘿莉那可愛而天真的臉頰,小蘿莉卻是輕輕垂着頭,不言不語。
良久。
沉默的二人同時出聲。
“不要告訴楚導。”
“別讓大叔知道。”
夏荷說。
不要告訴楚導。
就像楚導從來不肯告訴她一切。人生需要謊言,人生需要美麗的謊言。
小蘿莉說,別讓大叔知道。
她簡單的不希望大叔因此而難過。
她們都做好了默默承受這一切的準備。
一年不長。真的不長。就讓她們在一起享受這難得的同居生活吧!
咔嚓!
房門忽地被人推開,一道滿身
汗臭味的人影倏然鑽進病房。甫見夏荷安靜地躺在牀上,那道人影興奮而情難自禁地說道:“你——醒了?”
“嗯。”夏荷柔情無限地望向楚河。“我醒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楚河大步走到牀邊,握住她柔軟的手心。
“沒有呢。”夏荷溫柔地笑道。“好得很。要不是醫生囑咐我不準下牀。我都打算跟火兒下樓吃大餐。”
楚河咧嘴笑道:“你要吃什麼?我回家做了給你拿來。”
夏荷歪着頭想了想,故作嘴饞道:“燉豬蹄,紅燒肉。豬蹄要燉爛一些,紅燒肉的糖度要適中。”
“我也要我也要!”小蘿莉興奮地舉手。“我要吃爆炒牛肉絲,這次除了要放青椒紅椒,還要切一顆黃椒放進去。”
楚河寵溺地摸了摸小蘿莉的腦袋:“哪這麼多講究?”
“電視上看到的啦。”小蘿莉嘻嘻笑道。“大叔可不準偷工減料哦。”
“放心。大叔不是這種人。”楚河掐了掐小蘿莉嬰兒肥的臉頰,板着臉道。“好好照顧你夏姐。我做好了就給你們送來。”
“嗯嗯。”小蘿莉補充道。“大叔,煮飯的時候再給我做個雞蛋羹。拌飯可好吃啦。”
楚河哈哈大笑:“沒問題。”
說罷,楚河起身離開病房。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小蘿莉別打擾夏荷太久。以免影響夏荷的恢復進程。小蘿莉滿口答應下來。不耐煩地催促大叔快回家做飯。
楚河笑着走出病房。隨着房門合上,他那堆滿笑容的臉頰上驟然痛苦起來。那生生擠出的微笑亦是盡數退散,難以維持。
踉蹌穿過充斥着消毒藥水味道的走廊,楚河迅速趴在窗口,撲哧一聲吐出一口猩紅的血水。臉色煞白。
“唔——”
楚河雙眸渾濁,原本精神奕奕的臉色更是頹廢不堪。彷彿生了一場大病,異常虛弱。
“楚先生。聽說你走火入魔了。”
忽地。身後傳來一把還算熟悉的聲音。拭擦脣角血漬的楚河微微轉身,視線落在身後老者的臉上,意外道:“白老。你怎麼來了?”
“大小姐讓我來的。”白秋不疾不徐地說道。
楚河輕輕點頭,暗淡的眸子裡閃現一絲複雜之色。卻沒多問,只是平靜道:“請替我保密。”
“自然。”白秋略有些迷惑地說道。“但我聽說您獨闖龍門。大敗那羣龍門強者。按道理,您已經走出困境。爲何——”
楚河搖搖頭:“不知道。”
楚河的確不知道。
他本以爲自己恢復了。並且突破境界。更上一層樓。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擁有了規則之巔化形之境的強悍實力,並因此斬斷李孟一條胳膊。可是——
當他踏入飛回白城的航班時,他迎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考驗。
痛!
痛得每一寸肌膚都彷彿要裂開。痛得大腦彷彿要爆裂開來!痛得渾身骨骼筋脈彷彿不再屬於自己。
不到三個鐘頭的航班,楚河渾身一層又一層地出汗。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半昏迷狀態。卻始終無法通過睡眠來緩解痛楚。
下了飛機,痛得接近脫力的楚河直奔醫院,見了從昏迷中醒來的夏荷,答應給二女做飯,他才疲憊不堪地走出病房。可出了病房,他再也忍受不住這份極度痛楚,滿頭大汗地嘔出一灘鮮血。雙腿發軟。
“不知道楚先生可否聽過一句話。”白秋意味深長地盯着楚河,雙眸中透出一絲艱難之色。
“什麼話?”楚河反問。
白秋一字一頓道。“魔高一丈。”
楚河微微眯起眸子,平靜地望向白秋:“何解?”
“對於您的處境,龍王如何評價?”白秋好奇地問道。
龍王。
楚林的綽號。
他乃白城青龍。又是當年震驚全球的超級兵王。因各國翻譯並不統一。許多人便尊稱其爲龍王。龍之領袖。
“他說他沒入過魔。”楚河坦然回答。
白秋聞言,卻是緩緩說道:“龍王實力通天,的確沒有入魔。但他曾經見過華夏一名巔峰強者曾入魔。”
“誰?”楚河反問。
“我的師兄。妙門上任門主。商天涯、夏老闆、帝天的師傅。”白秋一字一頓道。“雲飛揚。”
雲飛揚。
妙門歷史上最驚豔絕倫的門主。
他不僅將妙門的影響力推廣至全球,成爲最龐大最具影響力的古老門派。更成爲明面上的組織,得到各國首腦認可。他還教出三個風雲一時的超級巨頭。引領風騷數十年。
但最終——這個文韜武略,不可一世的老一輩巨梟也走火入魔!
“結果呢?”楚河面無表情地問道。
“入魔而亡。”
————
【作者題外話】:補昨晚的,還沒補完。今晚起步還有一萬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