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記請吃飯。楚河沒理由不去。如果沒記錯,今兒應該是老書記生日。
至於老書記所說的驚喜——楚河揣摩着莫非打算直升自己當校長?
若是如此,楚河定要送份體面的生日禮物。
強行按捺心底那份莫名的不安,楚河提前下班去市區商場逛了逛。買了幾盒高檔茶葉兩幅不分真僞的字畫折回去。
老書記居住在一個主打別墅洋樓的小區。小區鄰居多爲當地政府要員或家屬,是一處具有政治色彩的居民區。因兒女常年在外經商,老書記平日與老婆子爲伴,閒暇之餘喝喝小酒、在院裡找幾個老人下下象棋。這半退休生活過得卻也滋潤。
楚河打的來此,提着禮物徑直進入小區。
這個地方對楚河而言並不陌生。相反,白城最讓他有歸屬感的,大概便是眼前這棟三層小別墅。
只是此刻,這棟別墅門口依次排開十餘軍人。他們腰桿筆直,神色剛毅。扮演着門衛角色。
楚河頗爲好奇。老書記前些年的確在軍方系統工作,可如今退居二線,沒道理防禦系統如此強大吧?
也不管他,楚河提着禮物走去。
“站住。”一名軍人伸臂攔下楚河。“做什麼?”
“拜訪別墅裡的老人家。”楚河微笑道。並不介意對方的審問。
“認識?”軍人語態生硬道。
“嗯。”楚河點頭。“認識十幾年了。”
“做什麼工作的?”軍人一絲不苟地問道。
“輔導員。”楚河微笑道。
“輔導員?”軍人眉頭一挑。“你知道別墅裡的老人家是誰嗎?”
“知道。”楚河輕輕點頭,說道。“咱們白大的書記。”
軍人話鋒一轉:“對不起。今晚別墅有受保護人物露面。不論您是誰,請回吧。”
“受保護人物?”楚河怔了怔。難道是老將軍?
搖頭笑了笑,說道:“是老書記邀請我來的。麻煩你進去通知一下。”
“什麼事兒?”
別墅內走出一人。年紀不大。跟楚河相仿。但整體看上去頗爲斯文。有點秀才氣質。
那人甫瞧見楚河,眉頭便是一皺。
“這位帥哥。我是別墅主人邀請的客人。能幫忙通知一下嘛?”楚河很禮貌地說道。
何寧細細打量楚河,片刻後方才說道:“你就是楚河吧?”
“你認識我?”楚河好奇問道。
“認識。”何寧緩緩道。“我還知道你被白城軍區革職。之後被神兵團吸收。”
神兵團?
之前質問楚河的軍人神色大變,目中透出一絲豔羨與狂熱。
能進神兵團的,無一不是全國最尖端的軍人。而眼前這個男人,未免太低調,太沒氣場了吧?弱得像個事業愛情皆落魄的失敗者。
在這幫軍人眼中,神兵團戰士應該是霸氣外露的。起碼也是神采奕奕,滿面春光。眼前這個男人着實不太像。
起初楚河還有些意外。見何寧一口氣道出他的底細,倒也釋然。有心人要查他的底並不難,微笑道:“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柳師長不想見你。”何寧搖搖頭。
“柳師長?”楚河微微蹙眉。不解道。
“柳傢什麼時候出了個師長?”
“柳月。柳師長。”何寧詳細地說道。
楚河身軀一顫,不可置信道:“柳姐——參軍了?”
他並不意外柳月能成爲師長。哪怕三十五歲的師長在華夏也是十分少見的。但他知道。這個聰明又有韌性的女人只要認定一個目標,便會瘋狂達到。
略一回神,楚河苦澀地笑了起來。
當初義無反顧去當兵,結果被孃家白城軍區革職。勉強混入神兵團,也只是掛一個虛職,毫無歸屬感。而那個從小便立志要當商界女強人的柳姐,卻成了手握大權的師級幹部。夠嘲諷麼?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何寧見狀,卻是平靜道:“柳姨是三十九軍最年輕、升職最快的師級幹部。”
啪嗒。
楚河點了一支菸,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既然她不想見我。那麻煩你把禮物幫我轉送給老爺子。”
何寧接過禮物。淡淡道:“請回吧。”
“嗯。我這就走。”楚河強顏歡笑,叼着煙轉身離開。
“小楚!”
正欲離開,身後響起老書記的呼喊。
楚河怔了怔。卻並未留步,大步邁出去。
他不是賭氣,而是不願老書記難做。
嗖!
正要離開的楚河被一輛軍車擋住去路。後座下來一名精神奕奕的老人,正是老將軍。
“喂。小楚,三爺爺剛來你就要走?”老將軍埋怨道。“你就這麼討厭跟三爺爺相處嗎?”
“不是。”楚河忙不迭搖頭,苦笑道。“學校還有些事兒。我得回去處理。”
“走。進去陪三爺爺喝兩杯。”老將軍衝老書記擠眉弄眼,後者見狀回了別墅。
“讓開!”老將軍沖走來的何寧道。
何寧無奈道:“諸葛將軍。您知道柳師長目前受一級保護。她不願見的人,我們也不能勉強。”
“少跟老子扯淡!”老將軍怒目金剛。罵道。“什麼狗屁一級保護?真出了事兒,憑你們幾個能保住那丫頭片子?還得靠他!”
何寧略微尷尬。這話是正大光明打他臉。但他並不反駁,甚至信服老將軍的怒罵。
不提楚河神兵團名譽教官的身份。單單是他五年前孤身一人執行的護龍計劃,共和國數百萬軍人中沒幾個敢拍着胸脯保證能漂亮完成。
“還不讓開?”老將軍一把推開何寧,拉着尷尬的楚河進入別墅。
……
“何營長。剛纔那哥們真是神兵團的?”質問楚河的軍人慎重地問道。
何寧輕輕點頭:“是。五年前震驚軍方的護龍任務,也是他拿下的。”
“靠——”那軍人大驚失色,呼吸沉重道。“白城青龍?”
“他很出名嗎?”何寧參軍後一直跟着柳月。對軍方那些流傳開來的八卦並不感興趣。
“豈止是出名!”那軍人繃緊身子,口吻略帶興奮道。“當年被青龍保護的首長如今已是軍委三號人物。據聞上面那些大佬一致認爲白城青龍是華夏二十年來最強單兵王。”
何寧略微出神,半晌後喃喃道:“那柳姨爲什麼如此不待見他。”
……
別墅與八年前差距不大。無非添置
了一些新傢俱,請了一名廚娘。卻也從側面體現老書記夫妻真的老了。老到衣食住行需要人照顧的地步。
老將軍親熱地拉着楚河進客廳,後者像是初次做客的菜鳥。四肢頗爲僵硬。反倒是跟老書記爭吵一輩子的老將軍衝窩在沙發上擺弄手機的女人喊道:“我說柳家丫頭。家裡來客人也不起身歡迎?老東西沒教你待客之道?”
老書記早鑽進廚房避難。客廳除了柳月,便只剩老將軍與楚河。
“坐。”女人着白色休閒襯衣,幾縷烏黑秀髮貼着側臉。也不擡頭,只是淡淡吐出一個字,便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擺弄。
老將軍見狀,輕輕拍了拍楚河的後背,壓低聲音道:“三爺爺能幫的就這麼多。接下來靠你自己了。”說罷一轉身,朝廚房喊道。“老東西,有做我最愛的醬牛肉嗎?沒做看我不弄死你!”
這對老冤家…
老將軍一走。楚河愈發侷促。
八年了。
他已經八年沒見過這個曾是世上最疼最寵愛自己的女人。
她還是那麼漂亮。只是溫柔的玉容上生出濃濃的冰霜。那纖細卻足夠溫暖的肩膀,也不再屬於總是纏着她講故事、遛彎做遊戲的楚河。
兒時的楚河叛逆惡劣。不是打架鬥毆就是抽菸喝酒。從不做一件好孩子該做的事兒。壞孩子做的他學個通透。十四歲那年跟一幫有道上背景的同校學生打架。後來被人提着菜刀滿街跑。正在做畢業答辯的柳月得到消息,在衆多評委瞠目結舌下脫下高跟鞋狂奔出去。後來楚河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柳月也被人用鋼管打折了手臂。住了一個月院。學校震怒無比,若不是老書記出面,指定要將其開除。
十六歲楚河已是警局的常客。每次的擔保人都是剛參加工作的柳月。不論她是辛苦工作了一整天剛躺在牀上,還是正在開全體會議。一旦聽到楚河的壞消息,她均會第一時間趕到。楚河高中時期換了十八間學校。柳月這三年卻換了二十五份工作。
每次將楚河從警局撈出來。柳月一不打,二不罵。第一句話便是“他們打你了嗎?”。第二句話則是“肚子餓嗎?姐給你做飯”。
楚河與柳月認識時他才兩歲。剛學會走路說話。也就是從兩歲開始,他每年生日都與柳月過。柳月會給他買禮物,做生日蛋糕,後來楚河年紀大了。柳月也參加了工作。但只要有時間,柳月都會把他拉到她租的公寓吃飯。挽着他的手臂窩在沙發上看一整天電視。楚河很喜歡和柳月在一起的感覺。她的身子很香。也很溫暖。更何況,在年輕的楚河眼裡,柳月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女人,沒有之一。
十八歲。
他的生日沒與柳月過。而是跟燕京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美得讓楚河驚爲天人的女孩兒在一起。
回到白城後他跑去跟柳月道歉。那時事業逐漸走上軌道,已成爲部門主管的柳月出神地盯着帥氣高大的楚河,良久後輕聲道:“你長大了。”
參軍前。他訂婚。她與之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今日,當楚河再度見到這個容貌一點沒變,但讓他極其陌生的美麗姐姐時,他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使勁掐住自己大腿,努力張大嘴,聲音沙啞而迷惘地呼喊:“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