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人,亦有獅虎熊豹,有蛇鼠鳥蟲。奔跑不如矯健迅猛的野獸。爬行不如毒蛇野鼠,更無法飛天遁地,翱翔九州。人乃萬物之靈,卻又受制於身體機能,空有一顆破世之心,又如何踏上登天之路?
世界龐大,人類渺小。所謂破世,無非個人的一廂情願。區區攀上一次高峰,便認爲天地之大,唯我獨尊。這絕非驕傲,而是自大。毫無來由的膨脹。
何謂破世?
楚河曾反問小蘿莉。而在小蘿莉的答案之中,似乎攀登上一次個人固定思維的高峰,便是所謂的破世。實乃天大笑話。
“每日當三省吾身,方纔能自我瞭解,自我認識。此乃初識。於初識中摸索前行,一步三回頭,步步爲營。方能領悟真諦。此乃入境。先有初識,進而入境。纔是爲人之道。亦是爲商之道。”
那在彩虹鎮居住不足一月,於烈日炎炎下飲熱茶的夏老闆如是說。
“入境之後呢?”楚河對那渾身透着智者氣息的夏老闆頗有興趣。
“達到入境。早已摒除人性多數缺點。不說萬物皆有,卻也是人中龍鳳,足以展翅翱翔。”智者夏老闆端起茶杯,抿上一口。
“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依你所言,這不過是爲商之道。所謂入境。也不過是達到金字塔頂端。終究是與他人相比。並未正視自我。縱使每日三省吾身,亦是以旁人作爲參照物。所言所動爲人,不爲己。”楚河點燃一支菸,烈日之下,他額頭上大汗淋漓,丟下那酒吧內的亡命之徒,於並不清涼的涼亭下對弈智者夏正清。
“哦?”夏正清飲茶動作一滯,儒雅面容下藏笑詢問。“我以商爲路,明本心,知天下。得出初識入境四字。小兄弟有何高見?”
“世界太大。你我皆爲塵世一粒沙。誰又能勘破命理,知曉天下事?”
“以他人,以世界爲參照。每日三省吾身,卻因環境時局動盪而日趨變化。倒不如摒棄一切,已自己爲參照,明己身,明本心。”
智者夏正清放下杯盞,又說:“好一個明己身,明本心。奈何人生與塵世,又如何不見不聞,不念不動?”
“所以我在此。”楚河明朗一笑。
所以我在此。
此爲彩虹鎮。與世間隔絕。無怨無恨,無爭鬥,不動盪。一片荒涼焦土,亦是一塊靜心之地。
夏正清大笑:“小兄弟。既然你明己身,明本心。我該當送你三字。”
“哪三字?”楚河問道。
“知天命。”
明己身,明本心。進而豈非知天命?
初識,入境,進而知天命。
一番言簡意賅地談話,卻是令這一老一小大受裨益。楚河龜縮世界一角無所憂慮,整日胡思亂想以明心。夏正清入世證道,與商場縱橫捭闔。卻又眼光開闊登頂,兩人合計之下。竟是得出龐大無雙的知天命三字。
“小兄弟。世間有高人自詡破世。你又怎看?”夏正清抿脣飲茶。
“世間何其大。誰又能
破世?”楚河搖頭淺笑。
“若將世間縮爲一幅畫呢?”夏正清反問。
“以世間爲畫,你我皆爲畫中人。縱使那畫中蒼鷹翱翔九天之上。仍爲濃墨所畫。不怒不笑。”楚河沉凝道。
“如你所言,所謂的狹隘破世,不過畫中蒼穹之鷹隼,海底之巨鯊?”夏正清眯眼微笑。
“正是。”楚河傲然一笑。“但破世難。破畫又有何難?”
“世間太大。上至碧落下黃泉。無人可破。”
“但破畫,又有何難?”
何謂破畫?
破己。破心。躍然紙上,登峰造極。
夏正清大笑:“世間之人均要破世,豈料一葉障目,破不了世,卻又陷於畫中。小兄弟一語點睛,豪氣干雲。他日定能風雲天下,傲視蒼穹。”
……
今夜。楚河連戰兩位破世強者。破己破心,進而破畫。成那傲然羣雄的破畫強者。俯瞰畫中人。
小蘿莉說,一次登頂,方爲破世。楚河登頂數次,遇強愈強,譚慶子?一劍封喉。圓臉男?以一臂殺之。
縱使那破世之中,首屈一指的消瘦男。他亦無畏無懼,一舉破畫,劍透咽喉。
一次次的登頂,一次次的衝擊。潛心經營的楚河終於打破瓶頸。成那不受擺佈的畫外強者。有那些老一輩破世強者爲他墊腳,又何嘗不是他以無上大毅力,以命作爲賭注而破?
楚河傷得極重,渾身遍體鱗傷,又是斷了一臂。當真除那次護龍計劃之外,傷得最重一次。
小蘿莉早已練就一身高超醫術,只要不是需要開刀的治療,她均能勝任。但很可惜,楚河的身上除了那正汩汩冒着鮮血的傷口,左臂也在擋住圓臉男鐵杵之時,斷作兩段。換做普通人受此重傷,哪怕再硬朗的漢子,估摸着也會嗷嗷亂叫,坐立難安。楚河倒是硬氣。安然坐在椅子上任由小蘿莉止血縫針包紮傷口,竟是無動於衷,飲最烈的燒酒,喝最嗆的香菸。紋絲不動。
待得小蘿莉滿頭大汗地爲楚河包紮完傷口,那又大又圓的漂亮眼睛卻是落在了楚河那呈奇怪形狀垂落的手臂。囁嚅着粉紅的嘴脣,心疼道:“大叔。還是去醫院吧——”
“不去。”楚河板着臉,灌了一口烈酒緩解身上的疼痛。
“可我也不會接骨頭。”小蘿莉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無雙姑娘第一次教她殺人時,她只是偷偷吐了。但沒哭。被神罰組高手砍得遍體鱗傷時,她亦咬牙硬挺。連聞人驚鴻那止痛安眠的藥也不屑於喝。她很堅強。也很頑強。生得一張幼-齒娃娃臉,卻巾幗不讓鬚眉。可面對傷成這般的楚河,她卻如在紫金花那般,難受得熱淚在眼眶打轉。
“你也不會煮麪。”楚河漆黑的眸子安靜地注視着她。“但你還是自己做了。”
“我——”小蘿莉咬着嘴脣,低聲道。“我好怕。”
“不要怕。”楚河認真道。
“師傅不要我了。我怕大叔也不要我。怕夏姐不要我。好怕——”
楚河怔怔地
凝視着小蘿莉那陶瓷般的臉蛋。輕聲道:“別怕。大叔不會不要你。”
“嗯。”小蘿莉咬着嘴脣,略帶鼻音道。“我以後都要跟大叔睡。”
她怕很多東西。但今晚,她最怕的是楚河死於那兩個極度變態的強者之手。若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她可以煮麪,但她不想一輩子煮麪。
她可以一人睡。但她不能一輩子一個人睡。
她甚至可以今天明天后天不進楚河的房間,但她不能一輩子不進楚河的房間。
“大叔。我給你接骨。如果把你弄疼了。你就叫出來。”小蘿莉擡起頭,呆呆地說道。
楚河見小蘿莉似乎從困境中走出。卻是搖頭道:“別傻了。我不去醫院是因爲現在不能接骨。必須先消炎。你只要替我打好掩護,別讓你夏姐知道就好。”
“可是——”下蘿莉盯着楚河那明顯有些無力的手臂。“你不痛嗎?”
“不痛。”楚河搖搖頭,強顏歡笑。“大叔以前傷得更重。”
“那要多久才能接骨?”小蘿莉肉痛地問道。
“大概一個星期吧。”楚河續了一支菸,平淡無奇地說道。
“一個星期?”小蘿莉睜大眼睛。不可思議道。“那大叔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楚河反問。
“一個星期怎麼可能不被夏姐發現?難道你哪裡都不去,就躲在房間嗎?”小蘿莉思維簡單地問道。
“當然不會。那豈不是不打自招。”楚河莞爾笑道。“一切如常。況且明兒還要送你去學校呢。”
“我都被開除了。還去什麼學校啊。”小蘿莉眼眸深處流露出一絲落寞之色。與她甜美可愛的形象大爲不符。
“瞎說。誰敢開除你?別忘了。大叔可是很有本事的。”楚河板着臉道。
“啊?”小蘿莉如兔子般揚起臉蛋。遲疑道。“我沒被開除?”
“當然。”楚河微笑道。“但以後千萬要聽你們徐老師的話。別再調皮搗蛋了。本本分分當你的好學生。知道嗎?”
“知道啦。”小蘿莉抑鬱了一整天的心情略有好轉,咬脣道。“我會好好聽話的。”
“那睡覺吧。沒幾個小時就天亮了。”楚河起身,艱難地爬到牀上。
夜深了。
惡戰一夜的楚河早已睏倦難當。可惜左臂斷裂處劇痛難當。不睡他倒也能忍。只是甫要入眠,便會被那劇痛折騰得驟然驚醒。極爲困苦。
“大叔——”
躺在一旁的小蘿莉倒也不似往日那般胡亂翻滾,小心翼翼地側躺在旁。一動不動。
可楚河睡不着,她又如何能安睡?
“嗯。”楚河發出輕微的鼻音。
“很痛嗎?”小蘿莉心疼地問道。
“不痛。”楚河堅強地回答。
“真不痛?”小蘿莉輕聲道。
“真的——”
“那你怎麼老抓我的大腿,都抓紅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