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話題移到了長安裡有趣的事上,海氏雖然不算太過清楚,但是有些還是能夠說出來的。母女兩個坐在屋子裡聊這聊那的,竟然忘了時間。等人來提醒,才察覺已經是傍晚了。
相視一笑,之前的那份生疏早就消失了。握緊海氏的手,海霧寧像是小時候一樣,手還不停地來回擺動着,海氏的胳膊隨着她的擺動也在前後晃悠着。
一路沒說話,臉上卻是滿滿的懷念的表情。好久,沒和霧寧這麼親近過了。
桌子上,母女兩個的互動讓海寧看了暗了神色,想要插進去,卻發現根本沒有讓他插足的餘地。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禮儀什麼都不在乎了,海氏開始是因爲不滿海寧,現在則完全是詢問海霧寧在宮裡的情況。許久後,才鬆了口氣。
“啪”的一聲,兩人驚的同時看了過去,就見海寧面無表情地擡起手,剛剛發出的聲音則是他將筷子拍在桌子上發出的。
“……你們繼續吃。”
看着海寧怒氣衝衝的背影,海氏捂嘴,看向海霧寧的眼神有些爲難,後者微微一笑,道:“孃親要是想去的話就去吧,我陪奶奶在坐會兒。”
“那你慢慢吃。”海氏說完也不再去看海霧寧,起身就追了出去。
海霧寧坐了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再看老夫人,臉上立刻帶了些許的微笑。
“奶奶。”
“哼。”老夫人放下筷子,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不過片刻,大廳的人就都走了。海霧寧撐着下巴坐着,十分的愜意。
欣韻卻皺了眉頭,看向門口的眼神裡帶上了不滿,可看着海霧寧的模樣,嘴裡的那句話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吃完了晚飯,海霧寧帶着欣韻在海府裡轉悠,說是消食,但眼睛裡看到的卻讓海霧寧心裡不舒服。那些熟悉的人都不見了,現在海府裡走動的竟然都是陌生的。
“欣韻,你去給母親送些東西。”
回了房間,海霧寧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裡面裝的是一些首飾,雖然不多,但要真出了意外,卻是很好處理的一些,讓欣韻送到了海氏的院子裡。
隔天,海霧寧換了裝扮,一襲白衣出了海府,欣韻扮成小廝走在後面,左顧右盼間,神色顯得很尷尬,手更是時不時地拽拽身上的衣服。
“你拽什麼呢?”
“娘,公子,這種裝扮未免也太……”
“自然點,你不說沒人會看出來的。”海霧寧一邊走,臉上的笑容卻是和嘴裡說出的話完全相反,“這些人才不會在意男女,自然點,越在意就越顯眼。你不會是想回去吧?”
欣韻忙搖頭:“奴婢,不是,小的不想。”
“……那就投入點。”
閉上嘴,欣韻擡起頭,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公子,要去哪兒?”
“洗墨樓。”
三個字吐出,海霧寧腳下微微快了幾分,洗墨樓是唐家的生意,她要找唐奕歡,就只能去這個地方。
洗墨樓前,海霧寧停了下來,擡頭看着那大大的三個字,嘴角一抿,希望自己這次能夠碰到人。就算不是唐奕歡,但也最好是能做主的。
進門,還沒打量就聽到裡面傳出聲聲爭執,仔細一聽竟然是因爲對於蘇州一事的討論。兩方人各執一言,誰都不服誰,吵得格外的熱鬧。
“蘇州發生過什麼?”招手讓欣韻靠過來,海霧寧低聲問道。
欣韻思索了下,“要是最近的事,應該就是去年南方的水災了。死傷無數,陛下並沒有管這件事。”
海霧寧倒抽了口氣,她記憶裡倒是沒有這件事。但是去年的水災現在還在談,到底是到了什麼地步?
“娘,公子,去年水災除了長安沒有受到影響,其他的地方都亂了。”欣韻低聲說道,“山賊遍地,到處都是災民。那些到了長安的也被武力驅逐了。”
海霧寧臉色大變,但隨之看向那羣還在爭執的書生眼神裡充滿了冷意。
“妄議朝政,這羣人是覺得皇上太過仁慈了嗎?”
欣韻一愣,不解海霧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看着海霧寧向那邊走去,臉色頓時就變了,幾步跑過去攔住。
“公子,您要……”
“哎?就請這位公子來評評理,看看我們誰說的有理。”
那邊爭執不下,有個書生瞥到了被攔住的海霧寧,立刻指向了她,讓她過來給他們評理。
推開欣韻的手,海霧寧冷笑地走了過去。
“樂意之至。”
“哈哈,爽快。”那書生拍手,指向對面爲首的書生,“衛兄說聖上太過殘忍,置南方數百萬民衆不顧,而我們覺得這是不得已爲之,本就不夠太平,更何況山賊也出來湊熱鬧,哪來的那麼多精力……”
話沒說完,海霧寧就已經一拳打了過去。沒有任何防備的書生直接被打翻在地,周圍的人也是一臉呆滯地看着環顧四周的海霧寧,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的那書生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整個人倒在地上哎哎叫痛,怎麼都爬不起來。
收回打在對方小腹的拳頭,海霧寧冷笑:“要我說就是當今聖上太過仁慈,惹得你們這羣枉讀聖賢書的廢物在這裡像婦人一般亂嚼舌頭。怎麼,在這裡高談闊論的覺得自己能耐了?要真有本事,就去科舉上顯啊,別讓自己成了那碎嘴婦人,看了厭惡得很。”
在場的書生都怒了,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個指着海霧寧的手都在顫抖着,那想罵人的架勢,卻偏偏因爲讀書人三個字而忍了回去,更別提說要動手了。
“哼,一羣廢物。”海霧寧還不放過,繼續刺激着。
“放肆。”
嘴裡一聲聲放肆聽的海霧寧很好笑,嘴角的弧度更加的嘲諷了,鄙夷的視線掃過,一堆人被要打人。
“見識少而已,我們不跟你一般見識。”
“對,不跟你一般見識……”
說着話,還在生氣的書生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冷眼目送着他們消失,海霧寧徑直上了二樓,要了間包廂坐下。
欣韻有些無奈地說:“公子,您這樣可是惹了長安大半的讀書人啊。”
海霧寧拈起一塊點心,聞言笑了:“我又不是讀書人,得罪了他們又能如何?”
兩人的視線突然轉向了門口,剛剛,門外發出了聲響。
海霧寧狐疑地說:“有人敲門麼?”
“應該,沒有吧。”欣韻有些不敢肯定,走過去打開了門,包廂門口一個人影都沒有。
回身,關上包廂的門,對上海霧寧疑惑的視線,欣韻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看到。
“算了,你去找小二,說我要見掌櫃的。”
“是。”
欣韻出去了,海霧寧盯着桌子上的杯子看了許久,突然彎起了嘴角:“來了就出來,那麼神秘做什麼?”
一個人影兒從窗外跳了進來,坐到了她的對面,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仰頭,喝乾淨了。
“怎麼?還沒你的水喝?”
楚天墨放下杯子,聞言嘴角帶上一抹苦澀:“還不是你的事太麻煩了。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洗墨樓,我還說等明天給你消息呢。”
垂眼,海霧寧淡淡地說:“洗墨樓是唐家的,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你要給我什麼消息?還要等明天?”
擺擺手,楚天墨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唐奕歡在找一個人,你也知道這件事。”
“有問題嗎?”
“找人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後宮裡有一個叫那個名字的人。還偏偏……”楚天墨頭疼,那個人怎麼就進了後宮,進了就算了,偏偏還成了賢嬪。這要是被唐奕歡知道了,還不知會想什麼。
海霧寧很有興趣地問:“那個人偏偏怎麼樣?”
“賢嬪。”
“……”
“……”
“……你的意思是說唐奕歡找的人就是賢嬪?”海霧寧失聲驚叫,這賢嬪可是在宮裡呢,就算眼前這位不介意讓賢嬪回去,但已經進了宮的人絕對不會同意的啊。
“你怎麼就肯定唐奕歡找的人就是賢嬪?”
“關柳柳。”楚天墨吐出三個字,“他找的人就叫關柳柳。是,他的妻子。”
“……不可能,進宮必須是處子之身,不然身體檢查那關就會被刷下來了。肯定是同名同姓的,你,你再去找他問問,最好是能拿到那個人的畫像。要是因爲一個名字而出現誤會,那就糟糕了。”海霧寧皺眉,邊想邊說。
擺手,楚天墨無力地開口:“偏偏就是沒有那個人的畫像,我現在又不好將宮裡賢嬪的消息告訴他,萬一……”
“篤篤……”
兩人同時看向門,楚天墨收回視線,起身走向窗口,邊走邊說:“我先出去,明天這個時候在這裡等你,你一個人過來。”
說完話楚天墨就消失了,海霧寧看向門口,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進來。”
“公子,掌櫃的來了。”
“嗯,你先出去。”
欣韻依言退了出去。
掌櫃的是一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人,蓄着鬍鬚,還沒說話,那笑就已經入了人的眼。海霧寧打量了下——一個和藹慈善的人。
“掌櫃的,打擾了。”
掌櫃的擺擺手,“算不上什麼打擾。還要多謝公子剛剛的舉止,讓洗墨樓少了很大的麻煩。”
“掌櫃的繆讚了,我相信任何一個明白的人聽了那些話都會站出來的。”
掌櫃的微微搖頭:“公子不用客氣。還不知公子的尊姓大名,可否方便告知?”
“免貴姓賈,單名一個銘。這次想見掌櫃其實算是爲了自己的事,我想見見掌櫃的主家,但是又怕太過冒昧,所以想在掌櫃的這裡問問,主家是否有什麼忌諱,何時拜訪算是最好。若是可以的話,還想請掌櫃的幫忙引介一下。不知……”
“這……”掌櫃的面露爲難,“賈公子,不是不幫公子引介,而是主
家最近也有些事,不大方便接待客人。若是賈公子不急,可再等些日子,到時候事情解決,自然就可以了。”
海霧寧也是爲難的很:“我還有九天的時間,可能沒有掌櫃的嘴裡說的那麼多的時間,真的不能例外麼?”
“不是能不能例外的問題,而是主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忙。真是不好意思了,賈公子。”
搖頭,海霧寧掩了面上的失望神色,笑道:“可能是我沒有這個緣分吧,打擾掌櫃的了。”
掌櫃的擺手:“公子客氣了。若是不嫌棄的話,就讓洗墨樓送公子一桌酒席如何?”
一拍手,海霧寧道:“可。”
掌櫃的出去準備了,欣韻隨之推門而入,往邊上一站眨了眨眼,沉默着一句話都沒說。
許久,海霧寧嘆了口氣,只能等明天再來這裡了。希望到時候楚天墨能有什麼法子,至於那個關柳柳,海霧寧皺眉,希望別是同一個人。若是真成了一個人,楚天墨和唐奕歡還不知道要弄成什麼樣子。
只是,唐奕歡和楚天墨的關係那麼好,真的會因爲一個女人而鬧翻嗎?到時候,楚天墨應該會退讓的吧。海霧寧有點遲疑地想。
“欣韻,你知道唐奕歡嗎?”
欣韻一愣:“是憶王爺嗎?”
“……憶王爺?”海霧寧只覺得自己的嘴很乾,三個字都吐得特別的困難。什麼時候姓唐的也能成爲王爺了,“異姓王?”
“是的。是陛下特意封的,已經轉了好幾代了。”
“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
欣韻低頭,沒有應聲。
門外,掌櫃的突然敲響了包廂的門,欣韻過去開了,掌櫃的身後站了一堆人,見門一開,魚貫而入。
一張桌子很快就被擺滿了,確定了菜品沒少,掌櫃的留下一句慢用就下去了。
“公子,那麼多菜……”
海霧寧拿起筷子:“反正免費的,他願意上這麼多就上這麼多,坐下一起吃吧。”
欣韻低頭:“奴婢不敢。”
頓了下,海霧寧的視線落到了低着頭的欣韻身上,許久又移開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既然不敢她就不勉強了。
等放下筷子,海霧寧只覺得自己的肚子很飽。沒想到這麼久沒來了,這洗墨樓的大廚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以前的感覺沒變但味道卻是越來越讓人着迷。
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四周的人忙忙碌碌着,行走間步伐都充滿了急促,彷彿是在趕時間,好似慢了一步就會耽誤多大的事一般。
有那攤販在慢吞吞地收拾着賣了一天的東西,有那留的不多的,當即就送了出去。晚霞印照着臉,海霧寧彷彿纔看到一樣,有些詫異。
“都這個時間了?”
“公子,該回去了。”欣韻小聲地提醒。
嘆了口氣,海霧寧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欣韻,最終還是一聲不吭地回去了。
剛進大門,海霧寧就覺得海府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往海氏院子走的時候,時不時就能看到行色匆匆地丫頭小廝,一對上海霧寧的眼睛,立刻就加快了離開的腳步。而她來的方向,正是海氏的院子。
回身看了眼剛剛跑過去的丫頭,海霧寧皺眉:那邊是海氏的地方,可這些來往的下人卻沒一個是海氏身邊的。
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會是海氏出事了吧?這個念頭剛閃過,海霧寧腳下立刻快了起來,沒走幾步,陡然跑了起來,完全不顧自己身上還是男裝打扮,一顆心全在海氏那邊了。
到了院子門口,海霧寧的心更是一突,原本門可羅雀的院子門口此時已經站滿了人,每一個的共同點都是海霧寧不認識,他們都是陌生人。
推開攔路的人,海霧寧完全不顧裡面管家的阻攔,直接闖進了屋子裡。海氏正跪在地上,椅子上坐的是海寧和老夫人,兩個人的臉上都是怒火,老夫人甚至帶着鄙夷。
海霧寧看的心裡火氣莫名的升上來,跑上前就要拉海氏起來,卻被後者按住了手,無聲地阻止了。
看着執意跪在地上的海氏,海霧寧立刻擡頭瞪向了海寧:“你這是什麼意思?”
海寧皺眉:“沒大沒小,你就是這麼和父親說話的?”
海霧寧冷哼,感覺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是海氏在拽着她,甩開海氏的手,海霧寧往前走了幾步,直直地對上了老夫人的眼睛。她知道現在這個地方,是老夫人在說,海寧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奶奶,你這樣對我母親所爲何事?要是不給出個滿意的答覆,我可不會輕易放過的。”
老夫人眼睛都沒擡,冷冷地說:“謀害我兒的子嗣,這種事你覺得能輕易放過?”
“……你兒的子嗣?”海霧寧放下了心,慢吞吞地拖了張椅子坐下,慢條斯理地重複,“怎麼府上又多了個姨娘?我說父親,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些方面還是注意些最好。”
“放肆。”
“呵,放肆?我貴爲寧妃,叫你一聲父親是因爲你生養了我,給你面子而已,你不會真的以爲我是真把你當父親吧?謀害子嗣?誰看到了?我母親什麼性格不要說你不知道,有些事情還是睜大眼睛看看吧,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尚書大人。”
作爲戶部尚書,海寧已經許久沒見有人這麼和自己說話了。而這個人還是他之前特別疼愛的女兒,此時心裡的糾結可以預見。可他不覺得是海霧寧的錯,反而覺得是海氏在女兒面前搬弄是非了,看向海氏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善。
“你這個女人,在寧兒面前嚼了什麼舌根?這次我非要休了你不可。”
海霧寧瞪大了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海寧說的這次非要是什麼意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海氏臉上,後者此時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對上海霧寧的視線,立刻哭了出來。
“寧,寧兒,幫幫娘……”
海寧一個眼神過去,海氏沒說完的話立刻停了下來,許久都不敢吱聲。
“……”海霧寧沉默,半晌才淡淡地開口,“孃親,你要女兒怎麼幫你?”
海氏低着頭,完全不敢搭話。
嘆了口氣,海霧寧看向老夫人:“奶奶,這次就算了吧。”
老夫人眯眼:“你憑的什麼說的這句話?”
“憑我現在的身份。”
“老太婆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還能管海家的事。而且……”老夫人打量了下海霧寧,“娘娘作何男子打扮?別剛出宮就到處亂跑,要是傳了出去,憑白污了名聲可不好。海氏這次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一旦被外人知曉,只會讓海家和娘娘臉上蒙羞。善妒的母親,可是會拖累了娘娘的。”
海霧寧默默地盯着她看,許久,“雖然我不知道經過,但是母親到底陪着父親走了那麼長一段時間的路。別爲了一個身份低賤的人而壞了父親的名聲,一個子嗣而已,父親的兒子還少了嗎?我們都退一步,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如何?”
老夫人睜開眼:“可以,但是以後你再沒資格插手你父母的事,如何?”
“……可以。”
海氏白了一張臉,想說話,可對上海寧警告的眼神,剛鼓起的勇氣頓時就消失了。
看到這一幕,海霧寧暗了眼神,母親,你再這麼貶低自己,就算我成了皇后也拉不了你啊。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寧妃娘娘也該回去歇息了。”
起身,海霧寧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老夫人也早點歇息吧。”
海氏的手緊緊地攥着,聽着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整個人彷彿失了力氣一般,軟倒在地上。
回到房間,海霧寧努力壓制着心裡的怒氣,對於海氏,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一個怎麼都扶不起的人,就算她再幫忙,也拉不起來啊。
欣韻端了夜宵進來,見狀沉默,許久才輕聲提醒海霧寧用夜宵。
擺手,海霧寧的手扶着額頭,覺得很疼。
“你去找一下琉璃。”
欣韻眼神一閃,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很快,欣韻一個人回來了,帶來了一個讓海霧寧更加掩飾不住怒氣的消息。
“琉璃被髮賣了。”
深呼吸,海霧寧許久纔敢睜開眼,看着欣韻的目光裡都是冷意。
“我記得從宮裡出來的已經不算奴籍了,怎麼會被髮賣?”
“娘娘,她自己回了海府。”
自願再次成爲一個下人,就算被髮賣了,也和她無關。欣韻眼神很坦然,完全沒有因爲這件事而覺得恐懼的意思。
“……琉璃那個傻丫頭。”
海霧寧咬牙,要是之前知道這個結果,她絕對不會送琉璃出宮的,還以爲這個丫頭出來了能夠自己找地方過自己的日子,沒想到……閉上眼,海霧寧有些自責,都是她在強調讓琉璃回到海氏身邊。要不然,要不然,海霧寧睜開眼。
“被髮賣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我會找人幫忙的,你下去吧。”
欣韻依言離開了。
只有海霧寧一個人的房間,安靜的有些讓人害怕,往牀上一倒,思索楚天墨幫忙的可能性。又想到了關柳柳,作爲賢嬪,關柳柳的身處之地可不如海霧寧好。又想到了唐奕歡,那個在尋找着一個叫做關柳柳的妻子的男人,也不知最後會不會找到……
思緒雜亂着,不知不覺間入了夢。夢裡,似乎有兩個孩子在叫着什麼,身邊還有一隻大狗和小貓咪。開心的笑聲傳得很遠,旁邊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站着,桃花紛飛着,特別漂亮。她想靠近,可無論怎麼走都似乎接近不了那個身影。
場景陡然一換,桃花、孩子、大狗、小貓都不見了,只有一抹淡淡的白色身影在黑暗中走着,她努力地跟着,可是徒勞的,距離不變,但也靠近不了。她嘴裡在喊着什麼,那好像是一個名字……
“奕歡。”
海霧寧抱着被子坐了起來,滿頭的大汗。瞥了眼外間,一點燭光印了進來,讓她平靜了一些。
“娘娘
,怎麼了?”欣韻推開門,輕聲問道。
海霧寧靠在牀邊,聞言轉了頭:“沒事,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守着了。”
“是,若是有事娘娘喚一聲,奴婢就在外間。”
“知道了。”
抹了把額上的汗,海霧寧回想着剛剛的夢,很模糊,但是那兩個孩子、大狗還有小貓咪卻是特別的明顯。可她記得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些,又怎麼會在夢裡看到呢?
捂着臉,海霧寧趴在被子上,許久都沒動彈。還是哪裡出了問題,總覺得不對勁,可到底什麼問題海霧寧卻找不出來。時間慢慢的過去,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悠長而又沉穩,讓人覺得安心不少。
呼出了一口氣,海霧寧將思緒壓了下去,再次入睡。
等睜開眼,天已經大亮,叫了欣韻才知道已經過了晌午。
穿上欣韻拿來的衣服,海霧寧問了海氏那邊的事。
“聽說昨晚海大人留在那邊了,老夫人自己回了院子了。”
皺眉,海霧寧有些疑惑:“海寧不陪着那個被謀害的,想幹什麼?”
拒絕了欣韻拿過來的衣服,海霧寧將昨天穿過的那套男裝拿了過來,慢慢地穿上。
欣韻沒有說話,正在給她整理着衣服,聞言只是頓了下,繼續整理,像是完全沒聽到似的。
海霧寧也沒想讓她給答案,只是因爲突然想起纔會自言自語的。拍了拍手,海霧寧深呼吸,“我們去洗墨樓。”
“……娘娘,我們昨天才去過。”欣韻吶吶地說。
海霧寧瞥了她一眼:“剛剛說錯了,是我去,你,留下來。”
“……”
“看着門口,要是有人問起來了,就說我身體不適,正在休息,誰都不見。”
“可是娘娘,您一個人會很危險的。”
“有你也不一定安全。”海霧寧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一個男人走出去,不會被人盯上的。做好你的事,別讓我回來就知道被人發現了。”
海霧寧出門也沒有掩飾,直接從大門出去,一路往洗墨樓而去。得了消息的老夫人雖然不滿,但卻什麼都沒說。
此時正是晌午後,天熱得不行,路上連個行人都沒有。兩邊的店鋪就算開門了,卻連夥計的影子都看不到,估計大多去休息了。
海霧寧擡頭看向太陽,有些後悔自己出來得太早。這麼大的太陽,沒等她走到洗墨樓估計就暈過去了。
拍拍臉,海霧寧讓自己精神起來,腳下卻快了許多。即便如此,到了洗墨樓,一張臉也紅得不行,額頭上更是滿滿的汗水。
小二正坐在桌邊伸懶腰,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看到海霧寧進來,立刻跳了起來,走過來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幾分睏意。
“客官是吃飯還是……”
“不吃飯,我就在這兒坐一會。”
聞言,小二立刻轉了回去,坐回之前的位置,整個人都趴在那兒了。
“……”無奈搖頭,海霧寧找了個正對門的位置,一進來就能看到,她也能看到外面的情況,就不動了。
小半個時辰後,海霧寧瞄了一眼旁邊那個不停點頭的小兒,很好笑。可強忍着不睡覺的樣子着實可憐,忍不住開口道:“你趴着歇會兒吧,我幫你看着。”
小二睜開惺忪的眼睛,即使心裡很想答應,但嘴上說的卻是相反的話。
“不用,小的能看。”
見狀,海霧寧也就不再說什麼,閒着無事,起身走了一圈。洗墨樓一樓因爲書生經常聚集的原因,掛着不少詩畫,可以說是各有各的特色。海霧寧看着看着,倒是入了神,等人拍了肩膀才反應過來,很是被嚇了一跳。
回頭,楚天墨正衝着她搖手,後面站着的正是唐奕歡。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海霧寧道:“怎麼纔來?”
“哈哈,是你來得太早了。奕歡,這位你認識我就不介紹了,找個包廂讓小二送壺茶水,我們慢慢聊。”
微微頷首,唐奕歡帶着他們上了樓,直接往最裡面走去。
等到了裡面海霧寧才發現竟然還有一個很隱秘的包廂,要不是唐奕歡推開了門,到這裡的人估計也會以爲這裡是死路。
“這裡……”
“是奕歡特意改裝的。”楚天墨小聲地說。
點頭表示明白,三個人一前一後的進去了。剛坐下,掌櫃的就進來了,手裡託着一壺茶水,往桌子上一放就退出去了。
唐奕歡慢條斯理的給兩個人倒上茶水,待兩個人喝了兩口後纔開口。
“聽,楚兄說娘娘想要冰塊?這個內務府應該不少,娘娘應該不缺的,怎麼就要道宮外找了。”
微笑,海霧寧道:“可以有更多,我是不會嫌棄的。再說……”
“爹爹。”
話被打斷,海霧寧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啪”的一聲門被踢得甩到了門上,發出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特別的刺耳。一個小女孩隨之衝了進來,腳邊還跟着一隻白色的貓咪,速度一點都不比小女孩慢。
“爹爹,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孃親的消息呢?找到了嗎?你是不是……”
那邊喋喋不休的說着,海霧寧的視線卻是緊緊地鎖住了女孩腳邊的那隻貓咪,好,好熟悉。昨夜的夢裡就有一隻小貓咪,沒想到今天竟然就看到了一隻。
深呼吸,海霧寧看向了唐奕歡:“這隻貓咪……”
那小女孩聽到貓咪兩個字立刻轉了視線,也不纏着唐奕歡了,幾步就衝到了海霧寧身邊,鼻子嗅了幾下,還圍着海霧寧轉了一圈,弄得海霧寧不敢動彈,很是尷尬地看向唐奕歡,示意後者趕緊把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女孩給帶回去。可唐奕歡就像是沒有注意到一樣,一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甚至視線都是落在小女孩身上,在小女孩後退之後,還微微笑了一下。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海霧寧告訴自己一定要注意形象,她可是聞名長安的才女,怎麼能因爲一個動作而失了禮儀。可小女孩下一秒說的話卻讓海霧寧徹底失了形象,整個人都懵了。
“孃親,您終於回來了!”
“!”什麼鬼?
楚天墨嘴角抽搐着,看向唐奕歡的眼神裡充滿了指責:“唐兄,你這女兒怎麼亂認娘啊?”
小女孩回頭,狠狠地瞪了楚天墨一眼:“絮兒纔沒有亂認娘,她就是絮兒的孃親,絮兒聞到了孃親身上的味道,不可能錯的。”
“……她是寧妃娘娘。”楚天墨暗了神色,“而且她也不叫關柳柳。”
自稱絮兒的女孩子正是關絮兒,聽了這話不由瞪大了眼睛:“什麼寧妃娘娘?孃親是唐府的女主人,怎麼成了娘娘了?爹,怎麼回事?”
唐奕歡有些頭疼地扶額:“絮兒,這位是寧妃娘娘,不是絮兒的孃親。”
“不可能。”關絮兒咬牙,“絮兒沒聞錯味道,那是天香谷待久了纔會沾染上的味道。無論怎麼都去除不掉的,除了天香谷的,還沒人能聞出來的。爹,絮兒不會認錯的。”
唐奕歡看向海霧寧,視線緊緊地盯着她的臉,黯然地說:“她不是。”
“哪裡不是了?就是啊。”關絮兒急的跺腳,這個爹怎麼這麼死板。
“絮兒,你娘不長這樣。”
關絮兒頓時懵了:“爹就因爲一個長相?難道孃親換了臉就不是孃親了?”
唐奕歡變了臉色,而旁邊聽着的海霧寧卻是非常的無奈,蹲下身子,將關絮兒拉到了自己面前。
“絮兒是嗎?我真的不是你的孃親哦,不說長相是不是,我也不叫關柳柳,我是海府長女海霧寧。可能你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我和你嘴裡說的那個關柳柳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哦。”
抓住海霧寧的手,關絮兒緊緊地盯着海霧寧打量了許久,還是咬定了海霧寧就是自己孃親這一句話。看着唐奕歡完全不信的樣子,關絮兒忍不住急了,拉着唐奕歡就出去了。
海霧寧和楚天墨坐在包廂裡,對望一眼,都忍不住鬆了口氣——還好走了,要不然我就想打人了。
這一刻,兩個人的想法竟然重合了。
片刻後,關絮兒和唐奕歡再次進來了。後者看着海霧寧的眼神很是怪異,甚至還帶着一絲不相信。
楚天墨一直看着,注意到這點不由皺了眉頭:“奕歡,你不會是信了這小丫頭的話吧。”
唐奕歡還沒來得及回答,關絮兒卻不滿地瞪了眼楚天墨:“你叫誰小丫頭呢?你纔是小丫頭,你全家……”
“絮兒,不得無禮。”喝斷了關絮兒還沒說完的話,唐奕歡看向楚天墨的眼神裡帶上了絲絲愧疚,“抱歉,孩子小不懂事。”
“無妨。只是你要多管管了,再這麼肆意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你纔會出事呢,”關絮兒嘟囔,雖然聲音壓低了,可這包廂裡幾個人坐的都比較近,自然也聽到了。
楚天墨清了清嗓子,裝作沒聽到。
唐奕歡的目光似有若無的飄向海霧寧,後者此時可以說是一臉的懵懂,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爲說完了話的關絮兒又撲到了她的懷裡,軟軟的撒嬌着。
嬌小可愛的女孩子窩在懷裡,軟軟地抱了個滿懷,讓海霧寧的心都軟了幾分。再被這麼一撒嬌,海霧寧覺得自己都要投降,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碰到關絮兒面前了。
揉了揉她的頭,海霧寧柔了聲音問道:“你在我身上聞到什麼了?”
“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那是專屬於孃親的。”關絮兒抱緊了她的手臂,小小的臉上都是認真,“孃親要是不相信,絮兒讓哥哥過來看。哥哥的醫術比絮兒高,能辨認的更加清楚。”
說話的關絮兒沒有注意到楚天墨暗下來的神色,可唐奕歡卻是看到了,心裡不由一突。剛剛在包廂外,關絮兒的解釋已經讓他相信了幾分,但現在楚天墨的神色卻讓他覺得不安。寧妃娘娘在宮裡特殊的地位他很清楚,要真是關柳柳,豈不是讓皇上難堪麼?而且,柳柳已經和自己有了孩子,根本不可能是處子之身,又是如何過了那檢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