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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運總是如此不定!
置身船頭的左宗棠凝視着的遠處的長沙城,他的心思卻是一陣起浮不定,去年粵匪兵臨長沙時,他作爲守衛的一方,爲時任湖南巡撫的張亮基出謀劃策,終於保住了長沙,避免長沙爲粵匪蹂躪。
而現在,他卻搖身一變,成爲攻城的一方,要去攻取這座他曾苦心相保的城市,世事如此,又豈是人所能料?
“哎……”
喟然一聲長嘆之後,從望遠鏡中看着慌亂不已的城頭,想到長沙城內那些曾經的同僚,左宗棠的心底倒是有些疑問,這一次,他們又會如何保護此城?
雖說是奉大都督之命,以軍令部特使、前敵指揮的身份中領轄上萬義軍水陸師,對於初入義軍大都督府的左宗棠來說,這種從未曾有過的信任如何不讓他心折,要知道在數天前,他還曾言稱其爲“賊”,而現在,正是那人卻將義軍三成之兵悉數交予自己。
士爲知己者死!
默默的於心底唸叨着這句話,左宗棠知道,自己唯一能回報這份信任的,也就是拿下長沙,取下湖南之地了!
同樣的左宗棠亦深知,這不僅是回報大都督的信任的唯一方式,同時也是他的機遇,與胡林翼曾爲官數任,治理數地不同,他左宗棠從未曾出仕,即便是曾爲幕僚,那也不過只是爲他人之幕,如何能晉身爲官,治理一方?眼下的長沙之戰正是他晉身爲官的機會,只要拿下長沙、取下湖南,向大都督證明自己的能力,自然可出府爲官,治理一方。
至於這軍中……對大都督府軍制已經有了一定了解的他,又未嘗不知此間不是他所能長處之地,更何況他亦無心從軍。
“駱儒齋,對不住了!”
在左宗棠默默的心道着抱歉時,此時的長沙城內卻是舉城惶恐,街上盡是驚慌失措的百姓,各種各樣的謠言更是不時的於人們口舌間傳播着。而在巡撫衙門中,這會同樣是一片紛亂,衙門裡各衙的大人們紛紛都聚於此間,商討着對策,聚焦於此的有布政使潘鐸、按察使嶽興阿、長沙知府梅不疑、長沙縣令陳必業、善化縣令王葆生。待一衆人到齊之後駱秉章便立即先分析長沙城裡的兵力:老弱病殘全加在一起尚有兩千,另有新募千五湘勇,號稱勁旅,但可惜人太少。
“雖說現在這城裡頭也算是有三四千多人馬,可恐怕也不是漢逆的對手。”
駱秉章憂慮地說。這段時期,駱秉章原本已經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於曾國藩於嶽州擋住漢逆的兵鋒,可現在這兵臨城下的現實,卻讓他頓時被嚇虛了膽,當了二十來年的官,這樣的陣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上一次長沙被粵匪兵圍的時候,那一仗打的也極是兇險,這長沙城更是幾度險些陷落,驚魂未定之下,到最後虧得滿天神佛保佑終於保住了長沙。
可這一次,還能像上一次那般幸運嗎?
駱秉章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現在嶽州的情況一般,這漢逆的兵船是怎麼到了這?瞧着城外的漢逆沒有幾萬人,也有萬多人,這麼多的船,這麼多的人,怎麼會這般悄無聲息的兵臨長沙城下,難不成嶽州已經被漢逆奪下了?可若是如此曾國藩怎麼沒有派人送信?難不成曾國藩降了?
若是曾國藩降了,那若大在湖南還有誰能救自己?這會他反倒是後悔了,爲何要把這團練盡數調往嶽州,甚至就連湖南提督塔齊布也在嶽州,若非如此,這長沙豈又會像現在這般,全無抵抗之力?
如此種種的猜測反倒是加劇了駱秉章內心的恐懼,讓他整個人變得手足無措起來,而他的這種驚慌自然的都落到了旁人的眼中。
“中丞不必憂慮。”
說話的是善化知縣王葆生,向來以知兵自命,眼瞧着巡撫大人滿面憂慮他便以爲自己施展才能的機會到了。
“以下官之見,現在就打開府庫,一面發放刀槍,一面發放銀錢。凡男子五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一律編排起來,分成幾班,輪流守城。以長沙城居民之多,募三萬五萬不成問題。卑職願承辦此事。”
駱秉章對王葆生危急時刻能慷慨任事,甚是感激,病急亂投醫的他連忙應道:
“王明府主意很好。不過,民衆平日未加訓練,臨危集中,畢竟只是烏合之衆。”
“烏合之衆也好,可以壯兵丁之膽。”
潘鐸倒也是很讚賞王葆生的建議,現如今,可是要先想法保住長沙,只有保住長沙,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既然咱們上一次能守住這長沙城,這一次便也能守住此城,再說,咱們就依照上一次的法子來辦,總能守得住這長沙城!”
一羣不知兵的人在這裡聚於一起,所能想到的自然也就是依着上次守長沙的經驗來辦,潘鐸的建議只引得衆人紛紛點頭稱是,而駱秉章更是連聲說道。
“王明府的辦法立即照辦,但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辦,”
接着他又補充道。
“火速派人出城到嶽州去,查探一下那裡的情況,若是可以話,就立即調曾滌生帶兵來救援。曾滌生手裡的湘勇纔是眼下真正的精兵,只要他的兵過來了,長沙自然也就保住了。”
大家都連聲說着好,而駱秉章則立即叫巡捕派人出城,以去聯繫嶽州的曾國藩。
長沙城南門外的妙高峰,其實並不高,準確地說,它只是一個土堆罷了,就和城東郊的馬王堆一樣。但它比馬王堆的命好,它緊靠南門,處於長沙城熱鬧的地方。在鬧市區有這麼一座地勢稍高,又林木蔥鬱的山丘,更顯得難能可貴。歷代文人雅士,都喜歡在這裡登高賦詩。當年吳三桂佔據長沙時,陳圓圓已經老了,八面觀音、四面觀音成爲他的愛妾。吳三桂常常攜帶兩個觀音在妙高峰上游憩。峰頂藥王廟前的坪中,至今還留下爲吳三桂造的石桌石凳。傳說吳三桂與八面觀音、四面觀音,時常在此對弈,石桌上刻的棋盤還清晰地保留着。
在去年太平軍兵逼長沙的時候,這妙高峰和峰上藥王廟便是太平軍本營所在,而此時,當左宗棠來到此處時,察看南門外地勢。見妙高峰拔地而起,林木繁茂,如同一座巨大的營壘紮在南門外,但山上卻依如上次守長沙一般,無一兵一卒相守。
便陡然冷笑道。
“這駱儒齋用兵如此,豈有不敗之理!”
也難怪他會這般冷笑,上一次作爲湖南巡撫的幕僚,他曾建議往妙高峰上派兩千兵勇,與城內互成犄角,結果未被採納,現在這一次,這妙高鋒依然爲人所輕視,難道他們便不知道,於妙高峰上可居高臨下,俯視全城嗎?
“傳令下去,本營設於妙高峰上,于山腰高出城牆處設以炮臺!”
幾乎是在冷笑之餘,作爲前敵指揮的左宗棠便下令做攻城部署,實際上他這個前敵指揮,對軍隊並沒有直接“管轄權”,這個前敵指揮是根據義軍的軍制設定的,畢竟現在義軍最大編制也就是團,這次爲攻取長沙,調動了三個團,爲協調三個團的使用,自然需要設立前敵指揮部,而左宗棠作爲指揮官的同時,在他身邊的則是一羣十幾歲的軍校生作爲參謀。
在左宗棠依據自己的判斷開始進行部署的時候,妙高鋒上,一羣穿着領銜佩着“學”字銅章的少年,而正拿着望遠鏡觀察着長沙城,並不斷的修改着地圖。
“嚴格意義上來說,長沙我義軍成軍以來強攻的最大一座城池。不過,長沙城牆高大而堅固,現在城門緊閉,防守森嚴,強攻不易。各位有何意見,儘管直言。”
作爲前敵總指揮的左宗棠,自然知道爲何會派這些少年給他當那個什麼“參謀”,無非就是爲了栽培這些少年,於是他便主動詢問道,而且相比之下,他們比他這個總指揮更瞭解義軍。而他之所以將長沙視爲強攻第一城,那是因爲武昌並不是強攻而是奇襲。
“總指揮,”
放下地圖,穿着一身軍裝的樑裕秋指着長沙城說道。
“長沙自古爲軍事要地,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打下長沙,將會震動清廷,鼓舞全軍士氣,影響很大。但現在長沙已處於戒備之中,當以正面強攻和側面進攻相結合。我以爲,我們應該充分發揮我軍之火力優勢,以南門爲正面,藉助妙高峰高於城牆的優勢,以加農炮對城牆以及城內進行轟擊,壓制敵軍,再以側翼使用68磅炮猛烈轟擊其城門,轟開城門後,立即派遣部隊猛衝進去,我相信以長沙城內的守軍,完全無法阻擋我軍強攻。”
在樑裕秋的話聲落下時,劉子偉則站起來大聲說道:
“考慮到城門後亦有甕城,我認爲可以採用爆破作業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