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鑽下馬車的時候,駱祥等人已經在前面排列整齊,便是駱祥都整理了一下冠戴老老實實的站在最前方。能夠讓駱祥楚相成二人尊敬的人已經不多了,清風三大柱石都已經以身殉國。清風皇室德高望重的老王爺,神宗皇帝的叔父丁寧王也已經作古。昊天想了一下,算起來,除了眼前的這個靖南公歐陽靖忠,恐怕就只有青雲老家父親的老僕人昊全了。
辛皎三人都寸步不離的跟在昊天的身後,快走到最前面的時候,已經摘下了青銅面具的雪傾城也站在了仙戀塵的身邊。
昊天沒見過靖南公歐陽靖忠,也沒有看過他的畫像。但是看着眼前的這個老人,他直覺的知道,這個人必然就是靖南公歐陽靖忠。
老人白髮蒼蒼,由於只穿着盔甲沒有戴上頭盔,在溫潤的西南風中,滿頭白髮在風中不斷飄蕩,加上額頭上溝谷縱橫的皺紋,給人一種無比滄桑的感覺。雖然從年齡上來說他已經是一個垂垂老人,但是他的腰板挺得筆直,手上凸起的青筋顯得他的雙手依然有力,明光鎧甲之中,赫然就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風範。不過,從他的眼中射出的卻並非是犀利的光芒,而是無比的柔和滄桑,昊天甚至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無盡的傷感。
“河套昊天拜見靖南公!”昊天走到老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彎腰拜道。
歐陽靖忠連忙雙手托住昊天,柔和的一笑:“王爺現在位居親王,無論是官位還是爵位都在本帥之上,本帥怎麼能夠承受王爺如此大禮?”
昊天連忙說道:“大帥客氣了,這是晚輩應該的。”
“晚輩?”歐陽靖忠摸了一下自己的鬍鬚,忽然笑道:“這倒也是,哈哈,當年的顯烈三才子,都是一時人傑啊。不愧是昊非常和秦殤的兒子,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駱祥也連忙走過了對着老人行禮:“久遠拜見大帥。”
歐陽靖忠端着駱祥看了半晌,這才嘆了口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變了不少。至少,不像是以前那樣熱血衝動了。好在,你們都還活着。”
玄機血殺和獨孤三人以及昊天的四個妻子也跟着上來拜見了一下歐陽靖忠。畢竟歐陽靖忠乃是帝國碩果僅存的軍方元老,而且無論是人聲望在帝國都是首屈一指,幾人自然不敢怠慢。
“國師的弟子,倒還真有幾分國師的風采。咦,傾城公主,辛皎姑娘,沒想到能在這裡看見你們。”歐陽靖忠驚訝的說道,但是一看見血殺和獨孤,又是一笑:“沒想到兩位大帥居然也來了,能夠和兩位一起並肩作戰,真是本帥的榮幸。”
獨孤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知道臉皮爲何物的老流氓居然是一臉羞愧的說道:“大帥,在你的面前,我們兩個哪敢稱帥啊?你直接叫我們名字就行了。”
昊天倒是有些奇怪:“大帥,你難道認識我娘?”
歐陽靖忠呵呵一笑:“認識,當然認識。唔,那年應該是成烈十五年,本帥當時還只是南方軍團的副軍團長,當年本帥從滇南經過益州路穿過秦川回到天都聖京的時候,在陽州附近剛好碰上了剛剛出道的秦殤,那時候那丫頭才十六歲。呵呵,她便是跟着本帥一起前往天都聖京的。”
駱祥的眉毛一挑,他知道歐陽靖忠和秦殤有舊,秦殤對歐陽靖忠也相當尊敬,只是從來沒聽過秦殤提起這一段往事。看來,是秦殤故意隱瞞了。這件事情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啊,畢竟當時的歐陽靖忠都已經快六十的人了,而且在帝國已經是頗有聲譽,難道,是因爲剛剛出道這四個字?
秋沐同樣也聽進去了這句話,她和昊天不同,昊天的神經比較粗大,而且屬於那種小事糊塗大事精明的人。她自己是負責撰寫秘史的人,自然心思細膩,想到昊天對芭蕉的特別好感,突然間心有所悟,難道,秦殤的老家是在益州路陽州附近?
“大帥,城外風大。而且我們堵在這裡,也不方便百姓們進出,我們還是到裡面再談。”歐陽靖忠的行軍長史顧長風趁着這個空當說道。
“也好。”歐陽靖忠點頭說道,走在前面引路,帶着昊天一行人進了城門。至於血殺等人的大軍,自然是留在城外。
一路走來,昊天也在細細的觀察洪州城內的情況。雖然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圍城,但是洪州城內的秩序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的破壞,雖然商業是蕭條了不少,但來來往往的百姓們都是腳步飛快,沒有一絲戰亂的氣息。看來,歐陽靖忠確實是將洪州治理的井井有條。
“現在的大湖路六州,也就只有洪州還像個樣了。”歐陽靖忠淡淡的說道,但是昊天依然感受到了老人身上傳來的濃濃的哀傷。
進到歐陽靖忠的府邸,一圈人坐定之後,昊天這才奇怪的問道:“大帥,安樂王不是已經率領着大軍到達了洪州了嗎?怎麼沒看見安樂王的人了?”
南方軍團副軍團長成國赤笑着說道:“王爺在和大帥匆匆會晤之後,商討了一下大湖路現在的局勢,便率領大軍南下望州等地,駐防西江防線。”
“嗯,安樂王倒是坦蕩無私啊。”昊天笑着說道。
不過,劉難尚這恐怕也是迫不得已。洪州之戰結束後,南方軍區總兵力恐怕最多還有十萬,而百姓是十不存一,如此廣闊的土地,旁邊還是蛇蠍心性的滇南四族,僅僅是十萬士兵根本無法擔負起如此沉重的任務。況且,極樂聖教遭此重創,想來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力量染指江南路,朝廷的勢力正好重新填補這個空白。只是,極樂聖教現在正在江北肆虐,以中興帝的膽量,現在應該是迫切希望劉難尚率領朱雀軍團回去保命纔對
昊天頓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對着歐陽靖忠說道:“大帥,請問我們河套能夠爲你或者大湖路做些什麼嗎?”
歐陽靖忠苦笑了一下:“王爺好意,本帥心領了。只是,現在大湖路缺少的,可不是河套能夠支援的。”
昊天默然,他當然知道大湖路現在缺少什麼。首先是充足的勞動力,大湖路乃是帝國的糧食重地,本來也是人口稠密的地區。只是在經過了這場肆虐之後,恐怕洪州府城之外,已經很難在看到完好的村莊了。昊天馬車一路從義州經興州到達洪州,進入大湖路地界之後,就只在興州的西北角看見過裊裊炊煙,其餘的地方都是千里無人煙,白骨遍原野。朝廷現在控制下的地區,就只有天都聖京和豫州路南部的邊緣地帶,人口還不到六百萬,況且,讓天都聖京之中的那些百姓千里迢迢的到大湖路來種地,還是算了。可是大湖路的恢復,至少要先把地給弄好再說。
其次是資金。無數的百姓死於劫難,絕大部分的財產損失一空。戰爭過後,首先便是百姓們的生活恢復問題。只是朝廷現在已經是捉襟見肘,況且大湖路和朝廷的關係有些麻煩,以中興帝的德行,恐怕就算是有錢都不會用在這個地方。
最後便是軍事方面。南方軍區基本打殘,雖然歐陽靖忠手中現在還有七八萬軍隊,但是要想擔負起這千里防線的重任,恐怕還有些困難。朱雀軍團不可能長期駐守這裡,中興帝必然會將其抽調回天都聖京以保證他的小命安全。金花三越遭受重創,四十萬大軍北征,回去的不到十五萬。但是滇南四族的損失有限,他們既然已經和清風撕破了臉,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狗急跳牆?可是河套又註定不能夠在這裡駐兵的。
沉默了一下,昊天張口喝道:“陳寒!”
“屬下在。”行軍左史陳寒連忙站了出來。
昊天手指無節奏的敲擊着桌面:“你和孟蕭庭去和顧大人統計一下,看看大湖路現在最需要些什麼,我們河套還有些家底,雖然不能完全滿足大湖路的需求,但是至少能夠爲百姓們盡一份力。”
昊天的行軍長史有兩個,都是當年收復河套之後收攏的河套士子,分別是陳寒和孟蕭庭。左史記言,右史記行。陳寒專門記錄昊天的言行,而沉默的孟蕭庭則是記錄昊天所做過的事情。只是這兩個人都有些迂腐,常常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因此昊天對兩人有些不喜。只是兩人都是頗有才學又正直無私,因此昊天也拿他們沒法。
這兩個人和玄機的關係還算不錯,而昊天的居行起注向來是玄機負責,因此他們二人也算是玄機的人。
顧長風大喜,連忙帶着陳寒二人走了出去。河套屹立西北已經好幾年,由於內政清明軍事強盛又鼓勵農商,因此發展的極其迅速。就在前兩年,河套的商已經通過陰風山脈擴展到了大湖路地區。而昊天爲人向來大氣,想來有了河套的幫助,自己這邊的重建多少要輕鬆一些。
昊天也鬆了口氣。幸好大湖路不缺糧食,以洪州城內的戰略儲備,至少能夠支撐洪州半年,不然昊天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歐陽靖忠看見昊天依然有些愁眉不展,不由得笑着說道:“王爺其實不用太擔心我大湖路的安全,金花三越總兵高達八十萬,但是此次半數兵力北征,雖然掠奪了大量財富回去,但至少折損了一半兵力,短時間內他們不會北上。至於滇南四族,他們軍隊的戰鬥力若非是在滇南那特殊的地理環境之中,就算是盡起他們四十萬部落私兵,本帥憑藉着手中的八萬將士,也能打得他們丟盔棄甲。況且,宋家現在隱隱有和帝國和解之勢,想必他們那邊會加大對滇南四族的壓制。”
昊天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大帥,其實本王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陛下會不會趁機調你回朝?”
歐陽靖忠一怔,臉上泛起一抹苦笑,無力的搖了搖頭,滿頭白髮也跟着晃動起來:“陛下惦記大湖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不是爲了大湖路的一千多萬百姓,本帥根本不會眷念這個位置。如果帝國強盛,那麼陛下必然會趁機落井下石,但是現在朝廷衰弱,而大湖路這邊也需要一個真正壓得住場面的人來坐鎮,以保證朝廷的糧食安全。所以,陛下最多就是派人前來監管,但絕對不會調本帥回去。”
昊天也不是一個笨蛋,迅速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當下也是呵呵一笑:“那本王就放心了。想來有大帥你在,大湖路就絕對不會陷落。”
歐陽靖忠滿臉羞愧的說道:“王爺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次若不是幾位王爺顧全大義堅決率軍出擊,就算是眼下的這座洪州,恐怕也早已經陷落。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本帥也不過是徒具虛名罷了。”
駱祥在一邊插話道:“大帥此話客氣了,面對着八十萬敵軍的三面出擊,大帥僅憑着手中的三十萬兵力,不僅給對方造成了同等數量的傷害,而且堅守洪州接近一月,讓上百萬百姓倖免於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玄機也跟着說道:“大帥,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扛在自己的身上,這些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千秋公義,自有後人評說。至少,洪州城內的這一百多萬百姓心中明白就行了。”
歐陽靖忠哈哈一笑:“各位誤會了。本帥自跟着先皇東出山海關之後,就在沒有將個人榮辱放在心上。只是,一想到千萬百姓遭受如此劫難,本帥的心中就不好受。”
長長地吁了口氣,歐陽靖忠轉移了一下話題:“王爺,看你的意思,你是準備立刻返回江北?”
昊天對這個老人也不隱瞞,只是老老實實的說道:“是有這個打算,極樂聖教南下大軍已經突圍到了江北,現在行蹤不定,本王本來想銜尾追擊,只是,”
歐陽靖忠一笑,他自然知道昊天想說什麼,極樂聖教現在活動的地方,都是三大世家的地盤,昊天的河套本來就已經稱霸西北,如果現在在率領着二十萬人殺氣騰騰的殺入對方的領地。誰知道對方會不會認爲河套這是在借道伐虢,或者是鳩佔鵲巢?
昊天接着說道:“極樂聖教主力離境,留守的萬程東葉恆生部已經被我們打殘,平郎又被牽制在了饒州,大後方正當空虛,所有,本王準備在臨州渡江,大軍橫掃極樂聖教老巢。”
“唔,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不過你們若是在臨州渡江,想必會選擇池州渡口。那地方渡江的條件倒是不錯,只是沒有充足的船隻,你們恐怕要臨時造船才行。而且,東倭的水師就在壽州附近,危險不小啊。”
“大帥放心,淮水威遠王府的嫡清公主已經率領着麾下水師到了吳州附近。至於東倭水師那邊,朝廷安寧侯艾賓和秦川李家的水師都在平州,想來能夠威懾住對方。”昊天笑着說道。
歐陽靖忠笑呵呵的說道:“原來王爺已經有了萬全之策,那麼本帥也用不着擔心了。唔,也不急於一時,你們就在這裡休息一天再走。難得來一次大湖,何不在這裡遊玩一下?我大湖路雖然經歷戰火,但是城內的這些人古蹟,還是很值得一觀的。”
駱祥心中一笑,歐陽靖忠究竟是讀書人出身的儒帥,骨子裡還是人氣節,因此練兵之餘也喜歡遊玩這具有濃厚的人氣息的古蹟名勝。只是昊天骨子裡就是一個軍人,不要說血殺和獨孤,便是玄機,恐怕對這些都不會有太大興趣。只是靖南公已經開口說了,昊天想來也不會拒絕。
果然,昊天點頭說道:“那本王就叨嘮大帥了。”
留一晚上也好。就在當天晚上,朱兆大軍的消息總算是傳到了昊天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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