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緩緩踏上中軍之中矗立的瞭望塔,看着極樂大軍之中,突然奇怪的問道:“極樂聖教之中怎麼那麼多士打扮的人?極樂聖教不是向來鄙視人嗎,怎麼突然大發雅興了?”
問了兩聲,昊天發現沒人回答自己,這纔想起瞭望塔上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站着,倒是秋沐在下面對着仙戀塵說道:“你說,夫君是不是發神經了,怎麼一個人自言自語的?”
確實,極樂聖教向來鄙視人。除了一開始就跟着他的兵恆馮莫谷仙等人,幾乎沒有一個是後來收編的正經人。可是程顯清的身邊,現在確實多了許多衣冠士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昊天蹭蹭蹭的從瞭望塔上滑了下來,匆匆朝着中軍營帳走去,駱祥和玄機應該在那裡下棋。不過到了營帳,卻根本沒看見兩人的人影。倒是秋沐張口問道:“夫君,你幹什麼?”
“軍師和先生了?剛纔還在下棋啊。”昊天疑惑的說道。
仙戀塵笑着說道:“我說有些人是白癡偏偏辛皎還不相信。你們看看,要是早一點問,就不用跑冤枉路了?”
辛皎白了仙戀塵一眼,昊天也會意的連忙問道:“嘿嘿,戀塵,你知道先生他們去了哪裡啊?”
“在陣前觀看我軍和極樂聖教的戰鬥。剛纔某個人在瞭望塔上發神經的時候,他們剛剛走過。”仙戀塵很鄙視的說道。
“哦。”昊天訕訕的一笑,又朝着前陣走去。
血殺等人很顯然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騎兵之中,只有駱祥和玄機無所事事的站在那裡。他們兩個怎麼有那麼多話說?對此,昊天很是不理解。駱祥和玄機年齡相差了一半,但是一老一少卻特別投緣。不過現在很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昊天連忙上前,給兩人敘述了一下自己剛纔看見的情況。
“讀書人?程顯清對人士子向來有偏見,應該不會主動招攬。”駱祥聽後只是搖着頭說道。
玄機倒是搖着羽扇笑道:“程顯清倒也是學聰明瞭。這次極樂聖教損失慘重,而且聲名狼藉,程顯清招攬這些讀書人,應該是爲了讓他們幫着宣傳極樂聖教厚德載人這一類似的鬼話。不過以程顯清的德行,他們應該不是主動招攬的,而是長刀架在別人的脖子上,一個一個的請來的。”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不就是如此嗎?”駱祥漫不經心的說道,前面,獨孤的已經趁着朱亞平率領着僅剩的五六千人返回的時候疏散了隊形,給後面的騎兵留出了足夠寬敞的通道。河套的雷霆一擊即將發動了。
“那這些人怎麼辦?”玄機擔心的是這個,一看見駱祥那波瀾不驚的神色,玄機便知道駱祥在想些什麼。
“殺!”駱祥毫不猶豫的說道。
雖然是自己情理之中的答案,但玄機還是有些不忍:“先生,他們之中絕大部分的人都應該是被逼無奈,或者是極樂聖教拿了他們的家人逼迫他們,我們是不是可以分一下類?”
駱祥笑道:“軍師總是這麼心軟。如果真的是因爲家人被抓受到要挾,那麼日後他的家人在誰的手中誰就能夠要挾他們。這些人平時不是總愛說什麼殺身成仁嗎?等到該他們殺生的時候,他們又到哪裡去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到極樂聖教從天都聖京撤離爲止,城內還有無數的百姓和禁衛軍團的士兵一起並肩作戰。這些人士子不是總自稱他們高人一等乃是國之精英社稷棟樑嗎?現在該是他們體現他們國家棟梁的時候了,可是他們又做了些什麼?殺,必須殺!再說,這只是他們自己投敵,因此,我們只殺他們個人就可以了,這也算是寬宏大量。”
昊天雙眉緊皺,不過最終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戰場之上。伴隨着獨孤令旗一揮,十數萬騎兵從寬達四里的陣線上發動了攻擊。一時間,刀光閃爍,馬如游龍。
“殺!”血殺一虎當先,高舉着他的殺豬刀就衝了出去,奉敬雪傾城等人也不甘落後,幾乎是獨孤的令旗一揮,他們的戰馬便已經衝出了步兵的防禦陣型。
雖然並沒有分兵,但河套騎兵的數量實在太過龐大,因此依舊是分成了三個攻擊箭頭,血殺奉敬和雪傾城三人分列其首。
此時,朱亞平的敗軍還沒有完全退回極樂聖教陣營,柯丹忠的步兵正在準備進攻,一看見這排山倒海的氣勢,柯丹忠麾下的五萬士兵就嚇得渾身發抖。他們主要就是由天都聖京之中的流氓地痞以及少部分的豫州軍團降兵組成,如果說是欺行霸市燒殺搶劫,那都是一把好手,可要說沙場決戰,除非是讓他們在鍛鍊兩年。用獨孤的話來說,就是這羣人只不過是一羣欺軟怕硬的惡棍而已,只要給他們三分顏色,他們就比狗都還聽話。依靠着這樣的軍隊就想和河套身經百戰的精銳騎兵相抗衡,完全是癡人說夢話。
河套騎兵都是沙場對決的老手,他們的戰馬不斷的提速,當快要到達極樂大軍陣營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經人馬合一的將速度調整到了最佳狀態。騎兵在射出三箭之後,已經將長弓插到了背上,槍騎兵上半身平伏,手中的長槍平舉與馬背平行。後面手握大砍刀的騎兵則是雙手舉刀齊眉高,雙腳用力的蹬在馬鐙上,身子蓄勢待發的微微前傾,這也是騎兵最利於砍殺的姿勢。
“柯丹忠,你部務必擋住對方的這輪攻擊!秦莽!所部大軍不得後退半步,否則軍法從事!前面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敢靠近你的陣線,格殺勿論!”朱兆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幾乎是鐵青着臉吼道。
說完這句話,他還覺得有些不夠,於是大喝一聲說道:“朱亞平!督戰隊,督戰隊給我拉出來,站在秦莽本部之後,任何人膽敢撤退,格殺勿論!”
秦莽的心中一驚,任何人?他自然明白自己也屬於這個任何人之中的範疇,只是,現在和朱兆頂牛那完全是找死。而且,久經戰陣的他也明白,如果自己這裡一撤退,那麼龐大的散兵在河套騎兵的驅趕之下,完全能夠將極樂聖教自己的防線沖垮。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秦莽這下也豁了出去。況且,他在被人督戰的同時,其實也在督戰前面的柯丹忠部。
柯丹忠高亢的嗓音已經在陣前響起:“列陣!長槍手準備!任何人不得後退,否則軍法從事!”
柯丹忠的心中已經在打鼓,對於這些剛剛組建而且本來就是流氓無賴的新兵,他們心中到底對軍法有沒有敬畏,誰也說不清楚。
不過柯丹忠馬上就知道了。河套騎兵還沒有到達極樂士兵的陣前,前面已經有人在偷偷的後退。等對方一衝入陣中,他的部下已經一窩蜂的轉身逃走。有些人居然是將手中的兵器都扔掉了。幸好河套是使用騎兵衝鋒,否則不知道有多少極樂士兵會倒在地上裝死人。
“不許後退!”柯丹忠大怒,聲嘶力竭的吼道。
可是士兵們根本沒有理睬自己的這個長官。雖然這五萬士兵裡面也有好些極樂聖教以前的老兵,但是新兵太多。當無數的新兵一起潰逃的時候,裡面夾雜的數千老兵根本無法穩住陣型。如此情況之下,跑得慢的和堅決抵抗的自然是挨刀子的。而跑得快的也不幸運,他們往往是撞在了後面秦莽的大軍陣前,被臨時當作督戰隊的秦莽當場格殺。
“後退者,死!”柯丹忠又是一聲大吼,這下,他麾下的士兵總算是有了些明白,知道自己的長官這下絕對不是在開玩笑。逃也是死,戰也是死,戰鬥的話,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撈一個墊背的。這些人本來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最是擅長好勇鬥狠,現在被逼急了,拼命起來也似模似樣。在他們你死我後的拼命之下,還真擋住了河套騎兵的攻擊。
柯丹忠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總算是暫時鬆了口氣。如果自己這一輪沒有守住,導致大軍陣腳衝動,那麼自己必定會被盛怒的朱兆軍法從事。那樣一來,自己這些年臥底的艱辛也就白費了。
朱兆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完全沒想到柯丹忠手下的五萬士兵居然是如此的廢物。雖然他之前已經有了一定的預期,可是情況還是糟糕的出乎他的預料。
“明帥,明帥怎麼還沒來?”朱兆鐵青着臉喝道。
“大哥,你找我?”就在這時,明輝匆匆走來。他本來是負責右翼陣地,從那邊過來也花了些時間。
朱兆現在也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的說道:“老二,現在情況不妙,河套騎兵的戰鬥力驚人,柯丹忠的五萬士兵被河套一個衝鋒就差點打散,不過看他們這樣也支撐不了多久。對方的步兵還沒有壓上,如果他們全線出擊的話,我們很難擋住對方的全力一擊。”
明輝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和河套的步騎兵在洪州有過一段時間的交手,當時他是依託地形步步撤退,以時間換空間,這才勉強擋住了河套大軍的聯合絞殺。但當時他的麾下全是明輝軍團的老兵,戰鬥經驗無比豐富。可既便如此,還是付出了兩萬多人的代價。而現在,想憑着這些新兵擋住河套百戰老兵的進攻,完全是癡心妄想。
當然,這句話他不能說出來,否則太傷朱兆的面子了。遲疑了一下,他這才說道:“大哥,必須撤退。我們必須撤退!我們的大軍剛剛補充完整,士兵之間缺乏必要的默契,難以發揮兵力疊加的戰鬥力。新兵太多,又沒有良好的軍紀。基本上是步兵,兵種上處於絕對劣勢。特別是這種正面戰場的決戰,本來就是河套的正規軍的特長,我們以短擊長,是爲智者所不取。”
朱兆也明白自己是操之過急了。這段時間一連竄的勝利,多少讓他有了幾分驕橫氣氛。但是他卻忘記了,從順江南下的這些日子以來,極樂聖教取得的勝利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攻其不備倚強凌弱之上,要說正面戰場的抗衡,單單是在秦川和李家的那幾仗,就讓自己吃了不小的虧。河套大軍縱橫天下,戰鬥力猶在秦川士兵之上,況且將才雲集,自己這方根本沒有和對方硬碰硬的資本。只是,這一連串的勝利完全衝暈了極樂聖教的腦袋。即便是朱兆自己,都想着只要擊敗了河套精銳,那麼東南地區就能夠任自己橫着走了,卻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軍隊的劣勢。明輝倒是深思過,但是程顯清已經對他有了偏見,對他的意見根本聽不進去。
朱兆現在總算是明白,自己完全忽視了自己士兵的缺點——軍隊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太差!如果是在以強擊弱的時候,自己這邊還算的上是如狼似虎。可是如此情況稍有不對,他們的戰鬥意志就會動搖,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撤退?但是我們能夠跑過河套的騎兵嗎?”朱兆憂心忡忡的說道:“你別忘了,我們大軍之中那麼多車的糧草物資。”
明輝皺起了眉頭。極樂聖教雖然沒有拿下皇城,但是從外城內城掠奪的財富已經多的驚人,現在全部都裝在後面的馬車之中。饒州算是江淮平原的一部分,這裡雖有水稻種植,但半數還是以旱地爲主的小麥。大軍若是撤退倒是容易,順着旁邊的田地一溜煙兒踩着開跑就行。但是這些馬車可就不行了,他們根本無法從地裡順利通過。從洪州城下到義州孝度渡口,那是因爲極樂聖教拋棄了一切的糧草輜重,這才能夠跑得這麼迅速。可是現在,要想丟下那麼多的財物,不要說程顯清不同意,便是朱兆和明輝二人,也下不了決心。
不過,朱兆終究是一隻殺伐果斷的壁虎,沉默了一下,他陰沉着臉說道:“等一下,看看秦莽的前陣能不能遏制住河套騎兵的衝鋒。如果能夠牢牢的將其擋住,你和囹無言就兩面包抄,用口袋陣型將他們包裹起來。如果擋不住,那就立刻準備撤退事宜。老二,你的軍團立刻做好撤退的準備。”
柯丹忠不出朱兆所料的崩潰了。很久以前,朱兆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殘暴和怕死是兩回事。不過現在,他又明白了,流氓和戰士也是兩回事。這些原本在天都聖京廝混的流氓,都算的上是流氓無賴雙眼一紅便提刀子拼命的人,但是在戰場之上,他們卻是不折不扣的懦夫。
一開始畏於軍法,他們還能夠轉過身子和河套騎兵拼命。但是,在河套鋼鐵一般的紀律和彪悍的戰鬥力面前,他們魚死網破的拼命方式很快在河套騎兵凌厲的攻勢下土崩瓦解。不要說是他們這樣的烏合之衆,即便是極樂聖教最精銳的步兵加上明輝或者平郎的親自指揮,要想在這一望無垠的曠野之中擋住血殺奉敬親自率領的河套精銳騎兵,也極其困難。
這些士兵在提着刀子猛砍了一陣之後,一開始的那股好勇鬥狠之氣過去,再看看身邊昨天還跟着自己一起喝酒鬧事而現在卻已經血肉模糊的躺在自己腳下的弟兄,頓時肝膽欲裂。這些人也就是剛剛入伍,哪裡有什麼軍紀可言?一看見情形不對,一個個便開始轉身逃跑。不過他們身後的秦莽可不同意了,手臂一舉,下面的士兵便拉弓射箭,瞬間就射殺了兩三百名逃兵。結果這下也把前面的士兵給弄火了。他們在前面拼命,這些人不僅不上去幫忙,還盡射殺自己人。這些人本來就沒有什麼大局觀念,對極樂聖教也根本談不上忠心,只不過覺得跟着極樂聖教應該會混的好些,所以才毅然加入了叛軍。只是,好處還沒有拿到,對方就已經開始在後面捅刀子,這橋都沒有過完就開始開拆的的行爲,自然激起了這幾萬士兵的極大憤慨。於是一個個乾脆掄起刀子就朝着後面秦莽的執法隊砍去。河套騎兵還未殺進來,他們自己倒是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