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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不過目光呆滯了一秒,旋即擡手擋在額前輕笑了一聲,“應該的。”

越是這樣自暴自棄季安知越是心裡有些焦躁,“應該的?”

他當真把這當成交易麼?原來他是真捨得把自己賣了麼?

顧執笑得略大聲,“怎麼不應該,您是金主您說了算。”

他依舊那副嬉皮笑臉毫不在意的樣子,卻看得季安知眼中一痛,季安知緩緩靠近他,沉聲道,“顧執,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開口——”

顧執仰頭就那麼直直地望着季安知,“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聽。季先生,我們是僱主和僱員的關係,您也應該很清楚,我們家到底欠了多少錢。我希望儘快拿到錢然後把我媽和姐姐安置到A市。”

兩人之間一時氣氛有些沉默,等了良久,季安知才彷彿向顧執的執着投向了一般,冷着臉,“……好,如你所願。”

季安知沒有回頭地跨進了早就等在小區外的車裡,顧執終於軟了下來,躲在自家的樓梯轉角,捂着自己通紅的雙眼笑了很久。他能怎麼辦,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無能爲力甚至無法改變現狀,更甚至無法爲母親和姐姐提供一個安全可靠的環境,這些錢在十年前對他顧家來說不算什麼,可如今他就是無能爲力,起碼和季安知做這一筆交易,他不會良心不安。

因爲顧執知道,如果直接開口問季安知要,也許季安知也會給,可他們非親非故季安知憑什麼?就憑對他的喜歡嗎?顧執做不到空手吃白食,他寧可放下自己的自尊拿季安知想要的東西去交換他想要的東西,起碼這樣他才覺得,這樣對季安知來說纔是攻公平,至少,讓他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即使這樣的舉動激怒了季安知。

顧執回家的時候家裡已經收拾了一些,他攔住還要繼續收拾的顧小珠,“媽,我想過了,我把你們接到A市去吧。”

顧小珠顫了顫,“去A市?可這邊的門市還租着,時不時還能有點進賬,你姐姐藥費也是很大一筆開銷,我們去了那邊只會增加你的負擔啊小執。”

顧執面色不變,“我知道,你放心,今天送我回來的那個人就是我現在的老闆,我還有一份工作,工資都不低的,養得起你們,而且我老闆同意借錢給我,我們把欠下的外債一次性還清了,這樣你和姐姐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去A市醫療條件也更好,不用這麼擔驚受怕的。”

顧小珠聽了很是吃驚,“剛纔那位先生是你的老闆?年紀輕輕的看上去。人家借這麼大一筆錢給你,能行嗎?小執,你也知道咱們家欠的不是小數目……這萬一……”

“沒什麼萬一,媽,我老闆人好,而且我也答應延長工作年限,媽,您這回就聽兒子的行嗎?咱們去A市,我就是打一輩子工也能還上這個錢,也好過在這邊擔驚受怕的。”

顧小珠聽了確實有些動心,錢嘛慢慢賺總能有的,只是她始終有些不放心,“這個讓媽再考慮考慮,對了,你怎麼突然就換工作了呢?小杜人那麼好,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這回如果不是他,你姐姐還不知道被嚇成什麼樣子,哎。”

顧小珠擦了擦手,往顧柔的房間裡看了看,顧柔已經睡下了,時不時地還發出囈語。

“沒什麼,就是新老闆這邊的工作工資高一點,杜哥那邊不能兼職我就辭了。現在的工作也挺好的,媽你別擔心我了,我叫了外賣一會兒您和姐姐先吃,然後這兩天收拾一下這邊的東西,我現在去醫院看一下杜哥。”

“應該的,你大學時候人家就挺照顧你的,現在就算不跟他幹了,這恩情也還欠着的。”顧小珠揉了揉自己兒子的頭,兒子長大了,懂事了,也知道養家,只是這麼重的擔子壓在她兒子的身上,始終是心疼。

顧執抱了抱顧小珠,轉身下了樓直奔醫院。

杜擇明本身傷得並不重,確實如他自己所言是不小心被推了一把撞到了牆上,連輕微的腦震盪都沒有,只是擦破了皮流了血,看着嚇人而已。

顧執到的時候杜擇明頭上正貼着紗布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發呆。

“杜哥!”

聽見顧執的聲音,杜擇明眼神微微一亮,“你來了。”

顧執抱歉一笑,“杜哥對不起,害你受傷了,醫藥費我會出的,你真的不要緊?”

杜擇明神色一鬆,“跟杜哥這麼見外?我也是回老家看外公順便看看阿姨,正好碰上有人來你們家催債,也就替你出了頭,這只是擦傷,不嚴重。”

顧執跟着坐在杜擇明身旁,“杜哥,我很感謝你。”

“顧執,你非得跟杜哥這麼見外嗎?”

杜擇明擡眼看着顧執,眼裡似乎還有別的複雜情緒,顧執就那麼平靜地回望他,“杜哥,我感謝你,除此之外再沒有多的了。”

“你……”

“我準備把我媽和姐姐安置到A市。”

“可你知道,就算你們去了A市,你們家的親戚也不會放棄追債,而且萬一鬧到A市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你這樣——”

“名聲?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季先生已經答應幫我還債,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帶我媽和我姐走了,B市這邊……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我是,我媽也是。”

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是每個暑假和杜擇明一起學習打工的地方,是他和母親對父親的所有的留戀。可這些不能替代他們收到的驚嚇和害怕。而且顧執從來沒有打算就這麼一輩子還債,他知道,他現在還的這些債,都不過是當初父親頂下的莫須有的罪名。而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還要等他去挖出來。只有站在更高的起點,他纔有爲父親洗白的資格和能力。

杜擇明很吃驚,“季總幫你還債?顧執,你別鬧了,季家不是你輕易能進的地方,季安知不可能平白無故替你出錢,你,你是不是答應他什麼了?”

顧執擡頭微微一笑,“你說呢?”

杜擇明不由得着急起來,不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顧執對季安知許諾了什麼,當即雙手壓在顧執雙肩上,“顧執,你瘋了!”

顧執仰頭,依舊面色不改,“我沒瘋。杜哥,你知道的,我很缺錢,我這些年很努力地賺錢,可是你看,我不過才還清了五分之一的債務,憑藉我自己的能力我真的要還一輩子,可我們家的債主們等不了一輩子,這一次可以只是驚嚇,下一次呢?你知道的,有時候人爲了錢,可以不擇手段,當然,我也是一樣。”

“不,你聽我說,我也可以借你一些錢,你先還上一部分,然後剩下的我們再想辦法,你不要去答應季安知什麼,顧執,你聽杜哥一句話,你還年輕,不要做一些讓會後悔的事,而且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他們那種人,玩過就結束了,不會對你動真心,你這是在玩火自焚啊顧執!”

顧執推開他的手,“我知道,就是因爲我知道他們那種人,所以才願意。我要的不是結果,是錢而已。杜哥,你又何必這麼替我着急擔憂呢?而且這些年你已經幫了我們家很多了,我們非親非故,你還是不要這樣比較好。”

顧執一語雙關,看杜擇明的眼神彷彿一切都昭然若揭。

杜擇明只覺得腦子裡嗡嗡嗡的想,顧執對他說,我們非親非故。

他突然喪氣地坐下去,“是啊,我們非親非故,我爲什麼對你好你難道,你難道——”

季安知的人從樓梯上走過來,似乎找了一會兒纔看到這邊,“顧先生!”

不等杜擇明說完,顧執就應了聲,“怎麼了?”

那人走過來,看樣子是季安知託的人,“是這樣的,季先生還有工作提前回A市了,讓我這幾天陪同您處理一下您家的債務問題,然後A市那邊已經給你找好了房子隨時可以搬進去居住,不過……”

“不過什麼?”

那人看了一眼旁邊的杜擇明,靠近顧執在顧執的耳邊小聲的交代,“季先生說了,這幾天工作比較忙希望您不要打擾他,也希望您儘快處理完這邊的事早點回去工作。”

那人似乎也是一頭霧水,看樣子老闆是打算幫這位長得好看的先生處理一些麻煩事,似乎想對人家好,但是又弄不明白老闆爲什麼好像在生氣。

工作?顧執聽完一愣,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

季安知這樣的態度,反倒是讓他放鬆了一點。看來季安知是真的生氣了。

也罷,生氣也好,他也有理由去哄他,以後這個人就是他的金主了,總要順着點金主的脾氣纔是,可顧執萬萬沒想到季安知竟然是個這麼傲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