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道:“早就想走了,可又沒什麼地方好去,所以還是留下來看戲。”
“演的什麼?”
羅獵目不轉睛地望着舞臺道:“你請過來的,居然不知道唱的什麼戲?”
蘭喜妹道:“人家只是想見你,唱什麼戲都無所謂,反正見到你就好。”
羅獵沒說話,從懷中抽出香菸,叼在嘴裡,並未點燃。蘭喜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抽菸了?”
羅獵道:“再生緣!”
蘭喜妹道:“不是已經戒了?”
“你說人會不會有輪迴?”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蘭喜妹突然停下說話,目光回到舞臺上,似乎專心看着這場未完的戲,兩人誰也不再說話,直到這場戲散場,蘭喜妹站起身來,羅獵隨着她一起走出戲院。
夜色深沉,大街上行人不多,蘭喜妹指了指前面道:“陪我走走。”然後她不由分說地挽住了羅獵的手臂。
羅獵陪着她向前方走去,前方的鐘樓開始鳴響,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羅獵吸了口清冷的空氣道:“這種感覺好像被人綁架一樣。”
蘭喜妹道:“別忘了是誰把你從巡捕房救出來。”
羅獵笑了起來,這笑容在蘭喜妹的眼中滿懷深意,兩人都是明白人,蘭喜妹導演的這場劫獄雖然暫時讓羅獵獲得自由,可事實上卻將羅獵拖入更深的泥潭,剝奪了羅獵證明清白的機會。
羅獵惜字如金道:“謝謝。”
蘭喜妹道:“不用謝我,其實咱們根本不用說謝,別說是爲你深入虎穴,就算爲你死,人家也甘心情願。”
羅獵停下腳步:“我受不起!”他忽然捧住蘭喜妹的俏臉,低頭吻住她的櫻脣,蘭喜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整個人瞬間石化,腦海中一片空白,而此時遠處有兩名巡捕走過,蘭喜妹方纔明白羅獵不是情之所至,壓根是拿自己當掩飾身份的道具。
她不由得想起當初協助羅獵氣走麻雀的情景,兩人之間的親吻爲何總是在做戲中開始。
巡捕朝這邊看了一眼,感嘆當今時代民風開放,卻沒有產生懷疑,誰也沒有想到這對熱戀中的男主角就是正在被全城通緝的要犯。
巡捕走遠之後,蘭喜妹用力推開了羅獵,然後揚起手,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有種狠狠給羅獵一記耳光的慾望,可手掌落下去卻改成狠狠捏了羅獵的面頰一下,啐道:“無恥,你利用我。”
羅獵抓住她的手,雙目仍然盯住蘭喜妹的雙眸,低聲道:“你的消息很靈通,從葉青虹出事到你前來巡捕房救我,只相差不到兩個小時。”
蘭喜妹內心一沉,她意識到羅獵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羅獵道:“如果不是青虹出事,我未必會跟你逃走。”
蘭喜妹道:“看來在你心中我始終比不上她重要。”
羅獵道:“連張凌峰都無法順利探監,你卻能夠從容進入,這件事是不是讓人感到奇怪?”
蘭喜妹道:“因爲崇洋媚外的人太多。”
羅獵搖了搖頭道:“那裡是法租界巡捕房。”
蘭喜妹道:“你懷疑我?你認識我那麼久,我何時害過你?”
羅獵道:“每個人身上都有特定的氣息,我恰恰能夠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青虹在你手上對不對?”
蘭喜妹仍然在堅持:“你胡說什麼?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羅獵道:“我仔細調查過那晚的事情,在當時的狀況下,警方並未向外公佈消息,你何以在第一時間知道是葉青虹出了事?除非你一直跟蹤她,又或是追殺她的人就是你。”
蘭喜妹道:“我跟蹤她不可以嗎?”
羅獵道:“你跟蹤她就不會見死不救!”
蘭喜妹怒道:“我當然會見死不救,我之所以落到今日全都拜她爹所賜,奕勳害死了我爹,奪走了我的應有的一切,現在他的私生女又要奪走我的愛人!”
羅獵平靜望着蘭喜妹,蘭喜妹擡起腳憤怒地向羅獵的腳面踩去,羅獵不爲所動,抓住她的手腕卻越來越緊。
蘭喜妹被觸怒了,她失去了理智,抓住羅獵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羅獵道:“剛纔我吻你的時候催眠了你,你腦海中只是片刻的空白,可時間卻過去了十分鐘。”
蘭喜妹已經咬破了羅獵的肌膚,嚐到他血液中鹹澀的滋味,聽到羅獵的話,她擡起頭,櫻脣上沾着羅獵的鮮血,更映襯得肌膚雪樣潔白,眼淚在她的雙目中打轉,緊咬櫻脣道:“羅獵,你好卑鄙!”
羅獵道:“彼此,彼此!”
蘭喜妹抽噎了一下道:“是,是我抓了葉青虹,怎樣?我就是要你見不到她,我就是要你永遠都見不到她!”她感覺自己空前的脆弱,雖然想在羅獵面前表現出堅強狠辣的姿態,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羅獵嘆了口氣,居然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蘭喜妹搶了過去,擦去臉上的眼淚,然後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腳下,可剛剛擦乾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她擡起頭,試圖以這樣的方式讓眼淚停止流淌,卻看到了鐘樓上的時間,時間只不過剛剛過去了三分鐘,除去他們剛纔交談的時間,自己腦海中的空白只不過是幾秒的事情,蘭喜妹的脊背下意識地停止了,她忽然明白自己中計了,羅獵在詐自己,這個狡詐的混蛋,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對付自己,讓自己誤以爲被催眠,承認了抓葉青虹的事情。
蘭喜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然後格格笑了起來:“我演的好不好?”
羅獵點了點頭道:“好!帶我去見葉青虹。”
蘭喜妹嘆了口氣道:“我剛纔都是在騙你。”
羅獵道:“我沒騙你,我聞得出她身上的味道。”
蘭喜妹鳳目圓睜,指着羅獵的鼻子罵道:“好你個無恥下流的東西,你竟然……”
羅獵道:“你也一樣。”
蘭喜妹的臉有些發熱了,她知道自己的心機已經全部被羅獵識破,在他面前一敗塗地,她顯得有些忸怩,就像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雙手的十指糾結在一起,跺了跺腳,然後點了點頭:“好吧!”
羅獵擡起手臂,示意他們繼續將情侶的角色扮演下去。可突然蘭喜妹卻尖叫了起來:“來人啊!救命!救命!”
遠處的巡捕被驚動,全都向這邊看來,羅獵頭皮一麻,他不得不逃,若是繼續留下只怕會被這幫巡捕包圍,急促的哨聲響起。
蘭喜妹向羅獵道:“傻子,還不快逃,我幫你擋着他們。”這會兒她還在繼續當好人,羅獵唯有向右側的黑暗巷口逃去。
聽到蘭喜妹的聲音,葉青虹甚至懶得迴應,有和她鬥嘴的功夫不如琢磨如何逃出困境。
蘭喜妹道:“我剛纔見到羅獵了。”
葉青虹雖然非常想知道羅獵的消息,可卻強忍住沒有發聲,因爲她知道蘭喜妹很可能又在設置一個圈套。
蘭喜妹道:“他已經越獄了。”
葉青虹愣了一下,羅獵若是越獄豈不是坐實了罪名,那麼以後他只能做一個亡命天涯的逃犯了。
蘭喜妹道:“他實在是個狡猾的傢伙,我估計要不了太久,他就會找到這裡。”說這話的時候蘭喜妹的脣角帶着笑意,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開心和驕傲,她沒有喜歡錯人,羅獵一直都是那麼優秀,被自己喜歡的男人套路不丟人。
葉青虹道:“他知道我仍然活着?”
蘭喜妹道:“那又如何?他現在是全國通緝的逃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哪還能顧得上你?”
葉青虹道:“一定是害他對不對?”
蘭喜妹道:“只能是我害他,除了我之外,誰敢害他,我就要誰死無葬身之地!”
葉青虹道:“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蘭喜妹搖了搖頭道:“我非但不會殺你,還會放了你。”
葉青虹纔不會相信她的話,可蘭喜妹說完這番話之後,許久都沒有再開口,葉青虹終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還在嗎?”房間一角的牆面突然移動開來,原來是一扇隱藏的房門,葉青虹慌忙從門洞中走了出去。
前方不遠就是木質階梯,葉青虹沿着臺階一路向上,推開大門走出地面,方纔發現外面一片漆黑,周遭石碑林立,從前方聳立的教堂尖頂能夠判斷出,她應當被關在教堂附近的墓園中。
葉青虹看了看周圍,正準備快步離開,卻發現前方似有光芒,她擔心來人對自己不利,慌忙藏身在一塊石碑之後。
遠方的身影越來越近,葉青虹悄悄望去,卻見夜色中那人的身材高大而挺拔,手中電筒的光束在四處尋找着什麼,突然光束停頓在那裡,聽到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道:“青虹,是你嗎?”
葉青虹用激動的顫抖的聲音迴應道:“羅獵,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顧一切地從藏身處站起來衝了出去,撲入羅獵寬闊溫暖的懷抱中,素來堅強的葉青虹此時再也止不住眼淚,任憑淚水在臉上肆意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