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遺忘在夢中
“公主,你好些了麼?”她起身握住我的雙手,輕聲問道,還在不停的抽泣着。
“好冷。”
我渾身都在發抖,我醒來已經很多天了,每一天,我都會站在井榦臺上遙望着未央宮,時間並不長久,在離長興公主將我推入河中時,也只有半月時光,而我卻猶如過來大半年。
阿諾說,我落入河中之後,是皇上派人將我救了過來,阿諾陷害了我,她在皇上面前說我的不是,皇上將我分配到井榦臺,從此遠離了未央宮,但是我相信皇上,他應該知道我是清白的,只是作爲一國之君,皇上也有他的無奈。
我並沒有怪過皇上,並沒有怨恨過誰!
我忘記了殿君,是因爲我沉睡了十餘日也不見醒來,或許那十餘日,我在這個美好的夢中,不願意醒來罷!
這終究還是一個夢,落魄公主的一個夢境而已,當我醒來,我卻已經忘記了這個夢境,在巫水河中邂逅的緣分,不過是漢朝公主遺失的一個夢境而已,我在夢中,愛上了那個叫做殿君的男人。
可夢境終究是夢境,我如何也沒有想到,兩年前遺失的這個夢境,卻讓我再次遇見了他。
元封六年,冬,巫水河。
我站在正殿之前,憶起了我的夢境,夢境我初次心動過的男人,便是此時站在我身邊的男人,他是河神,叫殿君。
只是,方纔的那位女子,便是水靈,兩年了,他已經娶了她麼?
“對不起,我將你忘記了。”我擡頭,鼻翼發酸,看着這個曾經愛過的男子。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君兒,如若我當初知道你離開的理由,就不會放你離開了。”他伸手撫摸我的臉頰,我後退一步,他疑惑的看着我,我對他搖頭,此時,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他無奈的放下手,自嘲而笑。
“殿君,我曾經愛過你,可是,我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如果心中還殘留着眷念……我希望,你幸福。”我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讓他忘了我,如果深愛着一個人,也許,將不會那麼容易就忘了。
就像秦鉞楊,在若干年後,縱使我沒有了前世的記憶,可他還是想着我,念着我,時過千年。
“君兒,不要再離開我。”他的聲音,響徹在我耳邊,還有那麼一絲的悸動。
殿君,今生我和你無緣;
將軍,我與你也沒有了緣分;
註定,我將會成爲烏孫昆莫的妻子……
“不,殿君,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他朝我上前,我漸漸後退,他痛苦的神情看着我,心中卻是那般的難過。
真的已經不可能,宿命如此,我無法改變。
“君兒,你是河神第一任夫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嗚……”
在這片刻之間,殿君欺身上前,一手將我摟近他的懷裡,我無法掙脫,越是掙扎,他卻將我摟得更緊,我逃避着他深情的雙眸,他一手摟住了我的腰,一手緊貼在我後腦勺上,這個熟悉的脣壓了下來,我無法開口。
他不停的在我口裡探索,我躲他追,梅香的氣息灌入我的嘴裡,這個吻,爲何如此熟悉?
我終於憶起來,在落棗村的木樓裡,阿叔身受重傷,是河神,這個叫做殿君的男人,在我們查詢着鬼府的時候,作爲鬼王表親的他,已經出現過,只是,有阿叔在,他無法現身,卻在阿叔最爲微弱的時候,侵蝕了阿叔的身體,原來,那個叫着我君兒名字時候的阿叔,便是河神。
我睜大了雙眼,殿君,莫非他也到了兩千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
“放開我。”我努力的掙扎,他緊緊摟住我,似乎就快融入自己的身體一般,我推着他的胸膛,卻無濟於事,我咬住了他探入我口中的舌尖,他吃痛,脣離開了我。
“我是漢朝的公主,烏孫昆莫的妻子,我是一個凡人,凡人本就應該過着凡人的生活,你忘記我,我也忘記了你,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干。”我不知道爲何這瞬間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就算是心中還知道曾經的誓言。
待到寒梅初放,我娶你可好?
好。
這是多麼情比石堅的諾言,可夢境中的我,還未看清世間百態,我以爲我可以幸福的,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漢朝的子民,皇上不喜歡戰爭,我也不喜歡,漢朝千千萬萬的百姓,更不喜歡。
就算是爲了報皇上的不殺之恩,我也必須前往烏孫和親。
“忘記,便是最好的。”
“君兒。”我說完這句話,轉身離去,殿君已經有了新的夫人,我便不願意打擾,也不希望去打擾,因爲我有了今生最愛的人。
“君兒。”
“阿離。”
殿君在身後叫喚我的名字,可在這同一時間,我聽到了這個多麼熟悉的聲音,我到底應該稱這個聲音爲將軍,還是該叫他阿叔?
“阿叔。”時空錯亂着,不停的顛覆着歷史,在這巫水河,我看到了他,這個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男人,我的阿叔,他一身黑色衣服,從巫水河盡頭朝我而來,阿叔不老,三十六六,西裝革履,步下生花,我看着這個熟悉的男人,輕聲喃喃道。
我以爲如果我繼續停留下去,會對殿君的舊情復燃,可事實並非如此,當我再次見到阿叔時,便已經知道,我今生無法忘記的人,今生最愛的那個男人,始終還是我的阿叔,他就這麼從二十一世紀追隨我而來,來到了兩千多年前的西漢王朝。
“阿離,我找了你很久。”阿叔上前,我卻還等不到他站穩腳,就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他對我低頭,親吻我的頭髮,輕聲叫喚我。
“我一直都在等你。”我在他的懷裡哭泣,如果一個人,我可以很堅強,可是當我每次見到阿叔之時,便是那把的脆弱,恨不得將所有委屈都往阿叔這裡傾訴,我多麼的依賴着阿叔,比我曾經在夢中依賴着殿君還要依賴。
“我帶你回家。”阿叔輕撫我的長髮,在我耳邊低語,這一句帶我回家,我等候了多少個日夜,回到那裡去,是回到上海麼?
我不願意停留在西漢王朝,這個宿命悲催的世界,我終究還是想回家了,儘管阿叔已經和安玲瓏結了婚,我任性的跳進了黃浦江,可我還是習慣了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在那裡,我只有阿叔,除了阿叔,我什麼都不要了。
“阿叔。”他牽了我的手,在這冰涼寒冷的河底,是如此的溫暖,我擡頭對阿叔微笑,輕聲的呼喚,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阿叔就在我身邊。
“秦將軍,多年不見,別來無恙。”方纔的溫柔換做此刻的冰冷,我隨阿叔轉身上前,殿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感覺到阿叔的身體頓了片刻,我同他一起回頭,阿叔面上冷笑,面對着身前負手踱步上前而來的男人。
“河神,別來無恙。”阿叔嘴角上揚,看着殿君,他停住了步伐。
“秦將軍始終是要將她送到烏孫,漢朝如此待她,爲何你還如此頑固?”殿君冷漠的聲音在質問着阿叔,他再爲我的命運而不公,爲漢朝的皇室感到不平。
“送往烏孫,阿叔可是要將我送往烏孫,不是回家麼,阿叔,你不是來接我回家的?”聽聞殿君的話,我的心已經涼透了,原來阿叔不要我回去,那我還開心着什麼,我在等待着什麼,不能回到上海,我的命運一如既往的跟着歷史的腳步,正在一步步踏上前去和親的道路。
“阿離,我。”阿叔低頭看我,這瞬間,我心都死了,阿叔爲什麼不要我了,就算是他追隨着我來到了西漢,可是爲什麼還要我去往烏孫,我以爲阿叔前來,將我帶走,就可以避免前往烏孫和親的命運,原來,我又一次錯了。
我再次相信了阿叔,可阿叔再一次將我拋棄。
“我知道了,阿叔,我會去烏孫。”此時面上是什麼表情,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沒有任何表情吧,我對他微笑,無奈的微笑。
“殿君,這是宿命的安排,不管是我生活在哪裡,是不是河神夫人,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只需要記得我是漢朝的公主,劉細君,烏孫昆莫未來的妻子,就夠了。”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不想繼續等待,等待着這個未知的命運。
我只希望,能夠在漢朝跟隨着我原有的宿命一直往前走,一直走,走到我走不下去的那一天,我就可以安靜的沉睡,或許是在石棺中,也或許是在前往的路上,未來的命運,我無從得知。
“待到寒梅初放,我娶你可好?”在我轉身而去的時候,腦海中旋轉着這句話,也許這是我今生聽到唯一的最好聽的話了,看了殿君一眼,我對他微笑,時光在旋轉,命運按照原有的軌跡在走動着。
我終於到了烏孫,可是我卻在烏孫而亡,只有死了,我纔可以去到我想去的地方,就算那個地方我一個親人也沒有,就算世人都將我拋棄,我也想回到那裡去。
但是我不知道,未來的這個命運就是如此的捉弄着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上天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當他死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爲何他要將我送往烏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