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真相大白
秦奶奶從棺材裡起身,幽靈一般飄了起來,到了樹蔭下。
雖然我知道她並無惡意,可她始終是一個鬼魂,儘管阿叔就在我的不遠處,村民也打亮了火把,可我還是害怕得緊。
或許是因爲生前秦奶奶就是一張冰冷得面孔。
她朝我走來,看了我一眼便往豆豆身前蹲下,伸手撫摸豆豆的臉頰。
“我可憐的孩子。”
豆豆對秦奶奶微笑,眼神中,流露出成熟人的情感,他叫,“奶奶。”
秦奶奶對豆豆點頭,在火光的襯映下,他們的面色並不像是死人。
“阿離,豆豆比你,小不了多少。”秦奶奶起身看向我,冰涼的語氣從她口裡飄了出來。
“可是……”
我準備說出我的疑問,可突然發現這般問並不妥,抱着小白,我坐在了樹蔭下。
秦奶奶也不理睬我是否想問什麼,她淡淡說道,“二十年前,你嬸嬸才十六歲,她和你阿叔同年出生,你嬸嬸的命不好,十六歲懷了娃兒,但卻不知道這娃兒的爹是誰,這不簡簡單單是她個人的恥辱,更是整個村子的恥辱,所以,在孩子不到四個月時,她父母就張羅着將她嫁去了沙窩村,那個男人,比你嬸嬸大十四歲,他接納了你嬸嬸,也接納了她肚子裡的那個娃兒。”
秦奶奶的目光放了好遠,偶爾發生一聲輕嘆,似乎,她在惋惜這個女人的命運。
“那個男人接是接納了她,半年後生了個男孩,可孩子出生後那個男人始終覺得自己蒙了休,每日每夜喝酒,更動手打了這個嫁給他的女人,只是因爲這個孩子的存在。”
我欲言又止,看着秦奶奶,可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來,秦嬸嬸在嫁給秦大叔之前,早也嫁過人,而且還生下了一個陌生人的孩子,秦嬸嬸年輕時候是有過錯,可我側頭看着火光中跪地磕頭祈求原諒的那個女人,突然覺得她很可憐。
命運,在這樣的鄉村裡,一個錯誤,就可以毀掉一個女人的一生。
“一年後,她生下了那個男人的女兒,沒有生下兒子,她本就不好過的日子更艱苦,每日飽受着男人的毒打,就這麼委屈的過了近十年。”
秦奶奶作爲一個女人,也深深知道女人犯下的錯誤會導致今後的結果,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可憐着秦嬸嬸,毫無介意她的過去。
小白從我懷裡跳出去鬼魂豆豆身上蹭,我側頭看向豆豆,火光映紅了他的小臉蛋,多麼可愛的一個孩子。
我低聲喃喃道,“嬸嬸第一個孩子,是豆豆。”
“嗯。”秦奶奶對我點頭。
鬼魂豆豆擡頭對我微笑,“阿離姐姐,現在你相信我了吧,如果我活着,我也只比你小了幾天而已。”
我對豆豆點頭,很想將他擁在懷裡,這個孩子,他的生命又是如何停留在了十歲。
叮鈴的鈴鐺聲響起,我看着豆豆手裡拿的鈴鐺,我摸着自己口袋裡的另外一半,對豆豆微笑。
“阿離姐姐,我很小就學會了放牛,爹要打我,也要打娘,我害怕,每天都睡在牛圈裡,有乾草的,冬天特別暖和。”豆豆用鈴鐺逗着小白,和我說道。
我知道農村的牛圈,秦奶奶家曾經也有過,用木板搭建成的棚,四面通風,我不敢想象很小的豆豆每天要放牛,忍受着他爹的打罵,晚上和牛作伴,冬季蜷縮在牛圈裡瑟瑟發抖的場景。
豆豆,他的命運到底是誰在安排?
我伸手摸他的臉,像個稚嫩的小孩,對豆豆微笑,“從此以後,沒人打你,也沒人罵你,和奶奶在一起,奶奶會很疼你。”
說完,我擡頭看着秦奶奶,第一次,我看見了秦奶奶眼角里的淚水,屬於鬼魂的淚水。
豆豆和秦奶奶在一起,他今後會過得很幸福。
“我知道奶奶對我好,可是我不明白後來娘也要打我,娘爲什麼也要和爹一起打我,十歲我都沒有上過學,每天都要牽牛去山上,那些上學的小孩掉了本子,上面有字,我也想上學識字,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下午,可是牛不見了,我只找到了牛脖子上的鈴鐺。”豆豆說完,將嘴嘟了很高,似乎有些委屈。
我朝豆豆挨近了些,將一個鬼魂摟在我的懷裡,小白跳出來再我腳下轉悠。
也許,我可以知道豆豆的結局,我害怕聽到豆豆所說的那一幕,可是,我又迫切的希望聽到豆豆將他這麼多年壓抑在心底的話全部說出來,很久很久,我都只能這般抱着他。
給這個孤獨的鬼魂一點微暖,或許他感受不到,常年睡在棺材裡,他的身體很冰涼。
“那天爹打了我,也打了娘,可是晚上,娘到牛圈裡找我,孃的力氣很大,我沒有飯吃,沒有力氣掙脫開她的手,喉嚨越來越緊,頭有些暈,娘掐得我好難受,她也在哭。”
豆豆說着,聲音開始哽咽,秦奶奶已經別過臉去,看向人羣處。
那個畫面在我眼前久久不能散去,秦嬸嬸忍受不了前夫的毒打,也不願看着豆豆跟着自己受苦,一個女人長期被壓迫,心理多少會有些變化,她在怪自己的命運不好,前夫怪她沒有生下一個屬於他的兒子,在這個重男輕女的鄉村習俗裡,這樣的女人註定不會幸福。
她也在怪豆豆不是前夫的兒子,她總是以爲前夫遷怒於她是因爲豆豆的存在,她不好過了十年,所有的點點滴滴,她都將憤怒轉移到豆豆的身上,豆豆將牛弄丟的那個夜裡,她更加恐懼前夫的所作所爲。
心理沒有依靠的秦嬸嬸,將憤怒全部轉移,親手掐死了豆豆,殺死了自己的親身兒子,她離開了沙窩村,逃回了苗村,再也沒有出來。
秦奶奶說,世上的人並不全是永遠停留在一個愚鈍思想的邊緣,秦嬸嬸的前夫因酒後駕駛撞了人,沒錢的他坐了牢,留下家裡一個九歲的女兒跟着奶奶一起住,沒有了生活來源。
而他離開的這三年裡,秦嬸嬸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嫁了別人,秦嬸嬸嫁的再也不是別人,正是她現在的丈夫,秦大叔,我並不知道秦大叔是否知道秦嬸嬸的過去,畢竟,秦村和沙窩村並不是太遠。
也許秦大叔是知道的,在所有人面前,他只是裝作不明白而已,也許,這並不是所謂男女結合就可以隨便組成的婚姻,而是,愛情。
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秦大叔的兒子也叫豆豆,是因爲秦嬸嬸後來得到了家的溫馨,讓她開始思念自己曾經死去的孩子,所以她也給現在的孩子起了相同的名字——豆豆。
我問秦奶奶,“那麼十年前,嬸嬸剛嫁給大叔的時候,爲什麼村裡連續死了七個人,是因爲她的過去麼?”
我多麼害怕秦嬸嬸是因爲這七個人知道她的過去,纔在新婚之夜殺了他們,結婚是良辰節日,也許,她在此時殺人,也沒人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不是。”
秦奶奶淡淡的回答了我兩個字,不是?那是因爲什麼?難道……
“這是我的錯,阿離,我沒有辦法彌補。”秦奶奶嘆氣,看了我良久,“早在十四年前,我去過一個叫巫山的村子,是我觸犯了神靈,引來了這場災難,是我的報應。”
心裡咯噔一聲,我千猜萬猜,就算是有了這個惹上河神的傳說,毫無科學依據,我也沒有想過源頭是在秦奶奶身上。
“真的惹上了神靈?”我還在疑惑。
秦奶奶對我點頭,“對,是河神,巫山村的河神。”
她說完,此番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秦奶奶盯着我,似乎想要將我看穿一般,我將鬼魂豆豆往懷裡摟得更緊了些。
“巫山的河神,你沒有一點記憶?”秦奶奶問我。
我有些疑惑,四處看看,搜尋着記憶,除了在秦村和上海,再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這個河神,到底是誰?
我對秦奶奶搖頭,她嘴角扯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不記得便罷,不記得便罷。”
我更疑惑秦奶奶的話,只是現在,她似乎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輕鬆,從黑色的袖子裡掏出一張破舊的布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條如蚯蚓一般蜿蜒的紅色線條,延續到盡頭,那個盡頭上,有些溼潤,我沒有想太多,我總是覺得,或許棺材裡有些潮溼,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塊破布將和我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
“這是……”我疑惑的問秦奶奶,因爲,我無法看出這條紅線是什麼意思?
“阿離,人要活下去,必須要有靈魂,兩者不可缺一。”
我更是疑惑,秦奶奶說的這些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你和秦鉞揚幫助了豆豆,我本不願意給你這個,讓秦鉞揚去冒險,可你是他一手帶大,就如靈與魂一樣,缺一不可,給你這個,是作爲你們幫助豆豆的報答。”
我更加不明白了,秦奶奶到底是要說什麼?這張破布,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想問秦奶奶,可她阻止我,將豆豆從地上拉了起來,轉身離去
“奶奶,你們要去哪裡?”我有些驚慌,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