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峰後山,
思過崖,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面朝雲海頷首而坐,兩位弟子跪匐其身後迎天而拜。
看到遠處匆匆而來的玄中子,一弟子趕忙迎上,道“掌門,摩酥師叔仙去了。”
玄中子擡頭看着雲崖,沉默不語。
未久,蕭合凰三人匆匆趕來,看到身披白羽衣的摩酥,如遭雷擊。
道門中,每有前輩高人仙去,必羽衣加身,乃是取羽化飛仙之意。
“師傅!”顧西風瘋一般撲了過去。
方蘆本有些不解,看到身旁顧西風、蕭合凰二人作態,剎那明白過來,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泣不成聲,一步一泣,跪倒在摩酥身後。
思過崖下,疾風拂過雲海翻騰,青霄之上一聲鷹啼,響徹寰宇。
蕭合凰朝天一拜,轉身走了。
片刻後,青山急匆匆趕來……
三日後,天命師張谷仙去,入祖祠,舉門同哀。
爲摩酥守靈三日後,青山幾人紛紛退出祖祠,唯獨方蘆苦苦不願離去。方蘆心中,摩酥之於他有如再造,亦師亦父。
片刻後,一個素衣姑娘迎着張谷靈位與方蘆並排跪下,其餘衆弟子俱是祠堂之外拜別。
“生死由命,別哭了。”一個聲音輕聲道。
方蘆微微擡頭,四目相對,方蘆忽然記起正是那日被他撞倒的姑娘,只見那姑娘眸若秋水,燦若星辰。
“你師兄們都在等你呢,不要傷心了,快些回去吧。”
方蘆擡頭看了一眼輝煌的祖祠,摩酥靈位旁一個新放上去靈位‘天命師張谷之靈位’。
見方蘆看向那靈位。
那姑娘輕聲開口,“那是我爺爺。”
方蘆點了點頭,緩緩退出祠堂。
承德峰上,
方蘆剛剛趕回,卻見青山幾人俱是坐在正殿裡。
“大師兄”方蘆喚了一聲道。
青山微微笑,“小師弟,你回來了。”
“二師兄揹着包袱幹嘛?”
蕭合凰低頭看着方蘆,兩年前剛來承德峰時還不及他肩高,現在幾乎隱隱趕上他了。
“小師弟,我要離開了,就等你回來跟你道個別。”
一向大大咧咧的顧西風低頭沉默,氣氛隱隱有些不那麼融洽。
“爲什麼要走?二師兄?”
“師傅去了,我想下山走走。”
良久無語,顧西風低着頭,向方蘆使眼色,意圖讓這個小師弟勸勸蕭合凰。
方蘆道“二師兄,你要走,那我也要走了。”
“小師弟,你說什麼?”顧西風急道。
“我想回北方城看看。”
青山抿了下嘴脣,“坐下說吧,小師弟。”
方蘆緩緩坐下,“曾經有一位老人對我有救命之恩,兩年了,我想回去看看。”
“哦~!”顧西風突然陰陽怪氣道“我記起來了,小師弟你曾說你還惦記着個姑娘是不是?哈哈!”
氣氛稍稍緩和,青山開口道“一會我叫墨茹把飯食送來,咱們邊吃邊說。”
蕭合凰點了點頭道“也好,有些事情還沒完,咱們還得安排妥當。”
“你是說,師傅交代的狐岐山除妖之事?”青山道。
蕭合凰點頭,“三十年內山門大劫,想必此事門派中是不打算理會了。”
“那怎麼辦?”顧西風道。
青山緩緩起身,“師傅答應過的,事關天下蒼生,我們是一定要管。對了,這狐岐山所在不就是北方城百里外嗎?小師弟此去會不會有危險?要不讓西風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沒什麼事的。”方蘆道
青山點頭“那如此,咱們約好,一年後,秋後時節咱們是共聚北方城完成師傅遺願。還有合凰,你此去若是碰上老三,喚上他一起。”
“好的,大師兄。”
“小師弟,你來,我有些話跟你說”蕭合凰道。
“二師兄,什麼事?”
蕭合凰從懷裡拿出個東西,似黃橙橙的一片鱗甲,巴掌大小。
“小師弟,此物你收着,平日裡可將此甲放在胸口。危難之際亦可拿出來當盾牌用,只不過略有些小了。”
“二師兄,這是什麼?”
“你收好了,日後你會知道的。”
蕭合凰輕輕把鱗甲塞進方蘆懷中,哪知鱗甲竟如肌膚般透過衣物貼在他胸口,觸之若無物。
“青山!”正殿外,墨茹手提着個紅木紫竹的食盒,淺藍色的輕紗掩着皓腕,髮髻青絲挽起一束蝴蝶流蘇來。
“墨茹,進來吧”。
墨茹看師兄弟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緩聲安慰道“你們不要太傷心,摩酥師叔在天之靈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的”。
青山笑了笑,“我們沒事。”
墨茹擺好了飯食慾要離去,卻被青山喚住
“墨茹,留下一起吃吧。”
“啊?”墨茹微微有些驚訝,還是道“你們吃吧,我已經吃過了。”
“小師弟,去給嫂子搬條凳子來。”顧西風喚道。
青山微微嘆了口氣,“合凰和小師弟要走了,留下一起吃個飯吧。”
飯菜雖做的可口,可幾人俱是沒什麼食慾,倉促吃了點便作罷。
“小師弟,要一起走嗎?”蕭合凰問道
方蘆道“二師兄,我主意拿的倉促,想去跟師傅說一聲。”
“也好,那我便下山去了,你路上要小心。還有我傳你的功法要用心修煉,‘太始訣’亦不能落下。”
“嗯,二師兄,我記住了。你一路小心!”方蘆微微有些眼紅。
祖祠裡,那姑娘依然跪着,忽然又見方蘆來跪拜。
“你怎麼又回來了?”
方蘆擡頭看着摩酥靈位,“我來跟師傅道別。”
“要走了嗎?”
“嗯,我下山去了。”
顧西風本是要送他的,卻被方蘆拒絕了,生怕到時不忍離去。
行至叉路口,隔的老遠,方蘆遙遙望見遠處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卻正是方纔祠堂裡的姑娘。
那姑娘,細緻烏黑的長髮挽出一朵玲瓏髮結,用一隻潔白的玉簪紮起;餘髮束作一絡馬尾垂灑在肩後,鬢角幾縷青絲盈落,隨風盪滌。額前髮際一串水晶珠鏈垂飾的白蝶,散出淡淡的光芒;眉宇間蔚藍而深秀,似凝神遠望,雙眸若水,清麗動人,一眼看去那攝人心神的美。
修長的白衣掩着皓腕,雙腕上殷虹的繩結巧繡着‘緣’字。潔白的長裙隨着邁步,盈盈垂搖。
方蘆癡癡的看她。
“這麼巧,又見面了。”白衣姑娘抿着嘴脣輕輕開口。
“恩,恩。”方蘆木訥的點頭。“你也要下山去嗎?”
姑娘微微點頭。
“去哪兒?”
潔白的玉手撩起額前的髮絲,姑娘輕輕擡頭望了一眼遠方,
“西方城,傳聞那裡極樂聖土,沒有痛苦,沒有災難,人人生而平等。”
方蘆擡頭看了一眼遙遠的西方,“就你一個人嗎?那裡很遠的。”
“你不也一個人嗎?”她笑。
方蘆微微有些愕然。
山下,俊俏的四脊龍山漸漸隱入雲霧,不見蹤影。
二人停下來稍做休息。
方蘆尋了塊稍高的山石爬了上去,高呼道“阿黃~~~!”,響徹山林。
“你在喊什麼呢?”白衣姑娘微微蹙眉。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片刻後,一隻壯碩的黃狼飛馳而來,攪的林中落葉飛揚,一把縱入方蘆懷中,大舌頭在方蘆臉上一頓亂舔。
那白衣姑娘也不害怕,只是看着這一人一狼煞是古怪。
良久黃狼終於冷靜下來,一人一狼坐了下來,一般高的個頭,竟連坐樣也有那麼幾分相似。
那姑娘撲哧一聲笑了。
方蘆無奈道,“這就是阿黃。”
黃狼吐着大舌頭左顧右盼,似是很開心的模樣。
“我能摸一摸嗎?”
“摸吧,阿黃不咬人的。”
“你怎麼給它起個狗的名字?”
“沒有啊,旺財纔是狗的名字,我在‘樂府’的時候,那隻大狗就叫旺財。後來,阿黃闖進‘樂府’,那大狗沒被嚇死。”
“哦,咯咯,還有這麼多事啊。”姑娘被阿黃爪子撓的咯咯笑,也不嫌髒。
稍作休息後,
方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陷入雲霧的龍山,微微有些失落,“我要去北方城,你去西方城,咱們便在此處分開吧。”
“方蘆,其實……,有件事我想拜託你。”白衣姑娘略作猶豫道。
“何事?”方蘆有些奇怪的看她。
姑娘緩緩從包袱裡取出一隻錦帕,錦帕之上繡藍天白雲以及一朵殷虹的花。
“拜託你帶此物去劍宗,送予一個名作雷尚敬之人。”
方蘆微微躊躇了片刻,那姑娘一雙明眸盯着他,靜靜等待着。
片刻後,方蘆似做了決定,擡頭道“不知那雷尚敬,身在何處?年方几何?是和容貌?”
此言一出,那姑娘抿着嘴微微笑,“我只知他身在劍宗。”說完又從包裹裡拿出一副圖冊來,“這是一幅中原地圖,圖中有標註好的路線,你可以跟着此路線走。”
方蘆接過地圖,心中隱隱覺得不妥,感覺似是上了她的當。
那姑娘看方蘆拿實了圖冊便要幫他放進包袱裡,忽然看見方蘆縫的皺巴巴的衣角。
“這衣服誰給你縫的?”
方蘆微微有些臉紅,“我自己縫的。”
姑娘伸手過去將衣角拉展,又擡頭看他,明眸皓齒,“其實我是個裁縫,華清峰師姐們的衣物都是我來縫補的。”
“嗯”方蘆答應了一聲連忙將包裹收了回去,生怕她笑話。
黃狼搖着尾巴,圍着二人繞圈,想來是許久沒見過人了。
“你這阿黃好生奇怪,明明是一隻狼,爲什麼它的尾巴不是拖在地上,反倒像狗一樣?”
黃狼,似乎有些不悅,屁顛屁顛跑開了。方蘆似乎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兩人相視良久,
“路上小心。”方蘆這麼說了一句。
“有緣再見”姑娘笑。
沒走幾步,方蘆似乎想起什麼來,突然回頭“喂,你叫什麼名字?”
“憶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