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我這便走了,若是有白小狸、白君染這二人消息,你記得通知於我。”
“是的,睖!”大祭司頷首道。
“哥哥,你要去哪兒?”
“去找一個人。”
“找誰?”沁心歪着嘴道。
方蘆笑了笑。
沁心嘟囔着嘴,待到方蘆轉身,忽然道。
“方蘆哥哥,咱們拉過勾的哦!”
方蘆回頭笑,“知道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中都,繁華更甚,車水馬龍帶着不止的喧囂,沿途走過了綠瓦紅牆,突兀的紅木飛檐,赤漆的商鋪牌匾,粼粼的車馬與川流的行人洋溢着數之不盡的繁華。
方蘆自顧的走着,“小青說向南去了,大概便是在這中都城了吧。只是偌大的城池,茫茫人海卻又要如何尋找?”
只好先找了客棧住下。
次日,
還不待他尋找,便有人叩響了房門。
方蘆開門來看,卻是個鵝黃衣衫,玲瓏髮鬢的女子,雙眸若水,嘴角掛着淺淺的笑。白絨衣下,乍露的皓腕上依舊兩道‘繩緣’繫着。
“不記得我了嗎?”那女子看方蘆忽然愣住,淺笑着開口道。
“憶靈!只是你如何知道我來了這兒?”
“因爲你還帶着我送的手帕。”
方蘆心中瞭然,那手帕本是要送予雷尚敬的,只是雷尚敬讓他留下,故而一直方在包袱裡。
“你說你要去西方城的?如何會在這裡?”
“你說你去了北方城,如何也在這裡?”
方蘆愕然,徐徐道“我是來找人的。”
憶靈巧笑,“什麼人?找到了嗎?”
“沒有,茫茫人海,我甚至不知該如何尋找。”
“他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能幫你呢?”
“白小狸。”
“是個女子?”憶靈雙眸直愣愣的看他。
方蘆尷尬笑道,“是啊。”
“那你隨我來吧。”
“去哪兒?”
“來了你便知道了。”
中都衙署,
這地兒平日裡少有人來,但見門外有聯曰:門外四時春和風甘雨,案內三尺法烈日嚴霜。
憶靈提起素裙便邁了進去,方蘆只好跟着進去。
內行百步,見大堂,內有‘明鏡高懸’;堂外書曰:百載煙雲歸咫尺,一暑風雨話滄桑。
繞開大堂,二人行至一偏殿。
“明叔,我回來了。”
內屋步出一個身着藍色衣冠的中年人,帶着和藹的笑。
“靈兒,這位是?”
“他便是我朋友了,方蘆。”
“拜見前輩,前輩叫我小蘆就好。”方蘆趕忙頷首道。
“好孩子,心性淳樸,耿直於心。不用見外,跟靈兒一樣喚我明叔便可。靈兒你先帶小蘆去選個住處。”
“好的,明叔。”
二人便離開了去。
“你一定有好多疑問咯。”憶靈看着方蘆臉色笑道。
方蘆點頭。
“明叔,他姓高,單名一個明字。說起明叔這中都城內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概是因他斷案如神,明鏡高懸,故而深得百姓愛戴。他與我爺爺乃是忘年之交,我幼時頗得他照顧。只是奇怪的是,我明明記得很小的時候他便是這般模樣,如今卻依舊這般模樣,真是奇怪。”
方蘆道,“那便再正常不過了,記憶便是這樣的,一切都在改變,一切又都相對又不變。”
憶靈嗔道,“我不是說這個,好多年了他的模樣都沒有變過,城中百姓都知道。似乎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有一次,我聽到他這麼問我爺爺,我爺爺卻不告訴他,道是‘不可說’。”
方蘆搖頭道,“修士或能存活二百餘歲,若是三五十年不改變相貌,也未嘗不可啊。”
“可他並非什麼修士,只是凡人一個罷了。”
“這便怪了?”
“好啦,不說這個了,我也是因爲那時在西方城巧遇明叔,這纔來中都的。”
安排了住處,憶靈便去置辦飯食去了。
“小蘆,我聽靈兒說,你是個修士?”
方蘆苦澀的笑,“馬馬虎虎吧,明叔。”
他心中並不覺得做修士比做凡人好。
高明笑道,“那麼你此番來中都何事?”
“我本是打算來中都找一個朋友的,碰巧遇上了憶靈。”
“你那朋友姓甚名誰,明叔幫你找找。”
“那便多謝明叔了,她叫白小狸。”
二人又閒聊了良久,高明不時說起他曾斷過的奇案,每每惹得方蘆拍案叫絕。只是每件案子,他似乎都是以‘數年前’作爲開頭。
午後,
憶靈置辦好了飯食,匆匆吃了些,便離去了。徒留一老一少相談甚歡,只不過大多是高明在說,方蘆叫好罷了。
酒過三巡,方蘆開始昏昏沉沉,興許是因爲身爲修士的原因吧,也並未醉倒。高明正巧講到興頭上,便提起他生來一憾。
那是三十幾年前,關於此事年月,他倒記得清楚。
一衆招提佛國的僧侶忽然找上他,託付一事。
數年前佛國朝拜之時,不慎丟失一重寶,苦苦探尋數年未果,蹤跡全無。
他乃一凡人,本不該摻入此事,卻因盜寶之人亦是凡人,其中案件更是錯綜複雜,故而起了興致。三十餘年,抽絲剝繭之下,他終於有了眉目。案情直指中原南山之外的巫族,須得一個修行之人帶他去一趟南蠻之地,方纔能取得結果。
故而纔有了二人初談時一問。
方蘆迷迷糊糊便答應了高明此事,舉杯道“能幫得上明叔,晚輩深感榮幸。”
高明亦是拍着胸脯道,“明叔定然幫你找到,你要找的那個誰誰誰。”
入夜,憶靈匆匆回來,卻見二人頹倒在酒桌上,急忙找了人將這二人扛回房間。
次日清晨,
憶靈早早便準備了飯食,喚方蘆起來。
“你昨日做什麼去了?”方蘆問道。
“我自然有事情要做,哪像你們這般,整日裡吃飯飲酒。”
方蘆被說的尷尬,不好言語。
憶靈又道,“我在長安街上開了間裁縫鋪,幫人縫補衣物,你不記得了嗎?我告訴你我是個裁縫。”
“哦,”方蘆答應了一聲,心中瞭然。
“還有,明叔他生來有隱疾,每到入夜,便會昏睡,故而須得有人照顧着他。高嬸她數年前便年高過世了,這幾年他飲酒更甚,有時甚至能昏睡路旁一宿。”
“治不好嗎?”
“嗯。”憶靈眼圈微紅。
方蘆亦是覺得明叔可憐,點頭道“我知道了,昨日因爲明叔說起他生來一大憾事,故而才喝的多了。”
“什麼?”憶靈一雙杏目瞪得滾眼,“你答應他了?”
“是啊,他說他生來一大憾事,我如何能不答應。”
“哼,”憶靈皺着鼻子哼了一聲,“就你有能耐!”
方蘆看她生氣,一時間也不知犯了什麼錯,傻愣愣站着。
憶靈回過神來,看方蘆站着不走,亦是以爲他生氣了。趕忙回頭拉着他的手道,低頭道“方蘆,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那事有多危險,況且明叔他年歲大了,加之又身患隱疾,……”
方蘆連忙掙脫憶靈的小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她是怕明叔有危險,故而才忽然生氣。
紅着臉道,“憶靈,我,我知道了。”
憶靈甜甜一笑,道“吃飯了,你不是還要找人嗎。”
“小蘆,起來啦,來吃飯。”一進偏房,便聽高明招呼道。
“來了,明叔。”方蘆答應了一聲便坐過去。
憶靈無奈笑了笑,便盛飯去了。
“小蘆,你要找人的事,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一旦有消息馬上通知你。”
方蘆點頭謝道,“謝謝明叔。”
高明忽然遮着嘴,小聲道“咱們何時去巫族啊?”
瞥見憶靈盛飯過來,又忽然正襟坐了回去。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呢?”憶靈淺笑道。
高明一副不知所云的樣子。
方蘆無奈道,“沒什麼。”
說完便被憶靈狠狠瞪了一眼。憶靈定然是聽見了,他心中清楚憶靈爲何瞪他,只是平白無故被夾在這叔侄二人中間,着實難過。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何時去啊?”高明又問。
“過些時日吧,明叔,起碼等我找着了人再說。”
“那便這麼定了,找着了人咱們便去。”
“我沒說找着了人就去啊。”方蘆急忙糾正道。
“你說了。”高明一本正經。
方蘆無奈,只好到時再另想他法了。
冬日的長安街似乎繁華更甚了些,店鋪商戶們,早早起來打掃各自門口的積雪。頑皮的孩童在院落樹下堆起雪人,雪忽然滑落枝頭,砸在那孩童頭頂,惹得幾聲謾罵。
一個狹小的商鋪門前,憶靈正扶着把掃帚賣力打掃着門前的積雪,概因左右兩側商鋪的雪掃的早,故而只掃了正門,側邊仍殘留了許多。
“憶靈。”
憶靈放下掃帚,擦了額頭的香汗,擡頭道“方蘆,你怎麼來了?”
“我閒來無事便來看看你啊。”
狹窄的紅木小門上勉強擠着四個恢宏的大字“輕裁靈紡”,顯得極不相稱。
見方蘆望去,憶靈紅着臉道,“我本是不打算要什麼牌匾的,誰知明叔他非得自己寫了給我掛上去,故而便成了這樣。”
“挺好。”方蘆說完,指着憶靈手裡的掃帚道,“讓我來吧。”
憶靈輕巧一笑,便將掃帚遞給他。
方蘆掃雪,憶靈便這麼站在身後看他。
雪,又開始紛飛的下了,天地安寧,她似是看的癡了。
“喲,小情郎來了?”
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份安寧。
憶靈臉上流露出一股厭惡。方蘆一擡頭,那是幾個錦衣華服的青年公子。
“小子,你可認識本公子?”那爲首的黃袍公子趾高氣昂道。
“不認識。”方蘆搖了頭便繼續掃雪去了。
黃袍公子一滯,這中都城中還從沒有人膽敢如此待他。
“本公子皇甫建全,乃……”
“皇甫建全,你再不走我找明叔去了。”憶靈咬牙道。
皇甫建安故作沒聽見,
“皇甫公子”他身後另一個錦衣公子忽然喚道,與其耳語幾句。
長安街上忽然來了兩個巡差,
“李巡捕,你過來。”
那李巡捕眼尖耳靈,一眼便瞅見了皇甫建全幾人,不敢擔待急忙趕過去。
“我懷疑這人入城圖謀不軌,先將他抓捕,收監。”
李巡捕面色微微難看,他是認得憶靈的,這形勢一眼便看的分明,往日裡這皇甫公子沒少來‘輕裁靈紡’找麻煩,只不過因爲高大人的原因,故而不敢造次。不想今日竟有人莫名做了擋箭牌,又似乎與憶靈姑娘關係匪淺。
李巡捕猶豫了片刻,正要去綁了方蘆,皇甫建安忽然皺着眉道,
“不用綁了,你給我打斷他一條腿。”
李巡捕一想,皇甫建安定是覺得他動作慢了。只是他若是莫名之間打斷人一條腿,高明哪裡無論如何怕都無法交代了。
“皇甫公子,”李巡捕正待拒絕,忽然被皇甫建全一腳踹來,橫飛數米,口吐鮮血。
皇甫建全恨恨道,“小娘們,你想可給我想好了,不然便等着給你這小情郎收屍吧。”
說完便拂袖而去。
方蘆趕忙過去,同另一個巡捕一起扶起那李巡捕。
李巡捕苦笑,道“兄弟,你若是能避且先避一避吧,這皇甫建全心狠手辣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我知道了,謝謝,李大哥。”
李巡捕二人走了,方蘆依舊低頭掃雪。
“方蘆,你不要在意,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的。”憶靈陪在旁邊安慰道。
“我沒事,憶靈。不知他與皇甫建安是何關係?”
“皇甫建安是他哥哥,只是近日忽然不見了,聽說是被東漠之人殺了,殺得好。這二人俱是衣冠禽獸,殺了亦是爲民除害。”
“好了,憶靈,你先回去吧。我掃完了便回去。”
憶靈答應一聲,乖巧的轉身回去,忽然又回頭看他,自顧地笑,轉而歡快的並步跳進‘輕裁靈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