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數天,魔君都在寢宮用膳,這是非常少見的,因此大家都忙翻了,顏恕也不得不擔任起他並不熟悉的工作。以前在山裡,師兄弟們還在時,大家圍在桌子旁一起吃飯,熱熱鬧鬧,無拘無束,哪像這位魔君大人吃個飯還這麼大的排場,訂立一些有的沒的規矩,簡直就是故意給人找麻煩。更討厭的是,他非常不習慣廚房油膩,每次端菜出來,都讓他覺得身上有股怪味,所以他把魔君修澤怨了個半死。
做完工作的顏恕雖然仍然一樣會偷懶,不過他最近發現了一個更加有趣的地方,所以早把修澤寢宮內室外的花園忘了個一乾二淨,當然也就不記得那個萍水相逢,被他強拍肩膀的朋友了。
因爲他發現了另一個和他美得不相上下,令他感到十分賞心悅目的人,這個人就是魔君五位男妃之一的刻欽倫。
談起這個刻欽倫,顏恕不知道什麼說纔好。自己在別人眼中已經算是奇怪的了,這個刻欽倫比他更奇怪。先不談容貌的問題,因爲女人和他站在一起也會自慚形穢,而且他一點也不像是那種會被人強迫來選妃的人,他的法力很高強的,那些瞧不起他,想佔他便宜的侍衛們都被他修理得服服貼貼、規規矩矩。
因爲刻欽倫是魔君的五位男妃之一,想當然是見過修澤的,所以顏恕經常跑來打聽消息。不過由於魔君根本就不愛男色,刻欽倫也從來沒被召寢過,所以也很有限。
“你真懷疑你究竟見過魔君修澤沒有,怎麼一問三不知啊,他究竟長什麼樣子啊?”
此刻的顏恕正大冽冽的躺在刻欽倫的牀上,手枕在腦後,一臉埋怨。
刻欽倫桃花似的亂飄的眼睛就像沒有看到這個身着低等內侍衣裝的少年的那雙髒兮兮的腳正□□他那薰香過的被褥。
“我也只在魔母的羣妃宴上見過一次,總的來說肯定是個男人。”
顏恕翻翻白眼,“難道就沒有別的特徵?”
刻欽倫想了想,“至少不像一般低等魔物那麼醜,還算能見人。”
“就這?”顏恕不敢置信,“好歹你也是魔君的妃子吧,怎麼對他一點也不關心啊!萬一哪天他召你侍寢怎麼辦?”
“他不好男色。”刻欽倫拿小刀銼着指甲。
“那也說不定啊!人都是會變的啊,說不定哪天他心血**啊。”
“那也不見得是我吧,只有五分之一的可能。”
“那萬一五分之一的可能被你碰上了呢?”
“那就做唄。”
“啊!”
刻欽倫的桃花眼又在亂飄了,“這裡又不是人界,沒那麼多臭規矩,喜歡就做,管他是男是女。”看到顏恕一臉震驚,露出邪媚的表情:“怎麼樣,要不要試試,很舒服的,保證讓你□□。”
顏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從牀上跳起來,搖手道:“不要,不要。”好像怕他撲上來的樣子退得遠遠的。
“不要就算了,別一幅我要□□你的樣子。”刻欽倫涼涼地撇撇嘴,“我對男人不感興趣的。”
“嚇我一跳。”顏恕拍拍胸口,好奇道:“那你幹嘛來選妃?”
“因爲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呃?”
“也算是爲了躲避麻煩。”
“啊……”
刻欽倫臉色沉下來,“被人纏得煩死了,聽說魔君不好男色,想過點清靜的生活就來了。”
顏恕瞧瞧他那如花的面貌,點點頭,“倒也是,你長得那麼美,一定有很多魔界的女子看上你。”
“女人也夠煩的。”
“你既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啊!”
“統統不喜歡,一個人更自在。”
原來不止我沒有感情啊。顏恕恍然大悟,以前師父曾說修煉成人,最難弄懂的就是人類的感情,不論是神、是魔、是人,都會因爲感情而強大,不懂得感情的人,永遠都超越不了自我,達不到力量的最高峰。不過現在看來,師父說的話也未必正確,自己和刻欽倫都沒有感情,但兩個人都不是弱者啊。
遠遠地看到一個人揹着雙手站在自己經常睡覺的地方,秋顏恕不由十分奇怪,看了半晌,才認出是誰,快步走過去,猛地一拍對方的背,大聲道:“喂……”
感覺對方的手沒等自己拍上,就反擰過來,朝自己猛劈了一掌。
顏恕吃了一驚,不過幸好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連忙施展遁土術,從地底穿過他的掌風,在另一處幻化出來,不由氣得大叫:“喂,你幹什麼啊,我……”
但是不等他站穩,眼前一花,一隻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差點就讓他喘不過氣來,情急之下,只好運用法術,變出一根毒針,刺向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但是對方另一隻手很快抓住了他拿針的手,泛着微藍的針尖映入對方陰鷙的眼。
“你想行刺我?”
“什……什麼?”顏恕發現他的眼神嗜血而殘酷,渾身忍不住驚悚的顫了一下。
“說,是誰派你來的?”修澤一點也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用力。
顏恕用力的拍他掐住自己的手,表示不能呼吸了。
修澤微微地考慮了一下,改抓住他的頭髮。
顏恕拼命喘氣,有點害怕地叫道:“開個玩笑而已,幹什麼那麼狠,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
但是抓住他頭髮的手不但沒有鬆開,反而用往下扯,使他頭皮發疼,不得不擡起頭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修澤當然已經認出他了,但是敢於反抗自己的人可不會只是一個普通的低等內侍,更何況他還想拿毒針行刺自己。自己的寢宮雖然平時並不設侍衛,但那是因爲自己不需要,他自己就是最強大的魔君,那些侍衛又怎麼能保護得了他?如果真有連自己都對付不了的敵人,他的那些侍衛就更起不了作用了。
“誰要行刺你啊,莫名其妙。”顏恕辛苦地昂着頭,更加痛恨他的高大,“放手啊,頭髮快被你扯光了。”見他盯着那根毒針,連忙把它變沒了,“那只是普通的蜂毒,被扎到頂多手腫兩天,誰叫你掐我脖子。”
修澤陰沉着臉,“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土遁術?那是仙界的高級法術。”雖然他的土遁術學得很糟糕,但那的確是土遁術。
“什麼土遁術,這是我生來就會的。”顏恕拼命想從他手裡搶回自己的頭髮,但是他絲毫不動,反而是因爲自己的掙扎,扯得頭皮發麻,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你不是魔界的人,你根本不是魔族,你究竟是什麼?”修澤肯定他的身份,復又猜測道:“你是仙界派來的奸細?”
“什麼奸細,我是個妖,而且是法力很強的妖。”顏恕生氣了,“快放開啊,再不放開我要生氣了,我生起氣來是很可怕的。別以爲你人高馬大我就會怕你,虧我還把你當朋友呢。”
修澤當然不會害怕他的威脅,不過卻差點被他那副明明很害怕,卻還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逗笑,所以不自覺地鬆開了抓住他頭髮的手。
顏恕手忙腳亂地整理頭髮,還拿出鏡子照啊照的,嘀咕道:“我美美的髮辮都給你弄亂了,你直是個粗野莽夫,連我這樣嬌滴滴的美少年也欺負。”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修澤想看清他的本尊,但是以他的法力,居然會看不出眼前的這個少年是什麼幻化而來的。這隻代表兩種情況,一種表示這個少年的確法力高強到能與他抗衡;另一個則表示這少年的本尊十分脆弱,以至於他不得不加強形體的穩固,以保護他脆弱的肉身不被發現。但究竟是哪一種呢,他卻不敢斷定。
顏恕聽他問及自己的肉身,臉上立刻顯出一絲侷促,扭捏道:“不說這個行不行啊,我的本尊很難看的……我不要告訴你……”
“不說也行,我就把你當作奸細抓起來。”修澤冷着臉,其實心裡突然涌起好奇之心,顏恕越是難以啓齒,他就越想知道。
“喂,我們是朋友啊,你怎麼能這麼不講情面啊。”顏恕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盯着修澤,只不過他那雙過份好看的眼睛不但沒有顯露出惡狠狠的樣子,反而充滿了撒嬌似的嗔怒,讓修澤本來已快擺不出的嚴肅表情更加淡化了幾分。
“爲了魔界的安危,我不允許任何妖怪私自潛入魔界,你若不能說明你來魔界的理由,我將會把你當作奸細處死。”修澤冷哼一聲,“至於你說的朋友,那也是你自說自話,我可沒有和低等妖怪做朋友的習慣。”
“什麼,你敢瞧不起我?”顏恕氣得幾乎抓狂,“想我秋顏恕花容月貌,乃是絕世美男子,多少人搶着和我做朋友,你你你,你這個爛侍衛,臭魔鬼,居然敢瞧不起我,我一定會叫你們魔君重重的懲罰你。”
修澤眯起眼,“這麼說你認識魔君了?”
“不認識,不過我很快就要認識他了。”顏恕挺起胸膛,“我這次來魔界就是找他的,只要我完成任務,一定要你好看。”
“什麼任務?”修澤抓住重點,“你該不會是來行刺魔君的吧?”
“當然不是。”顏恕白了他一眼,“早就跟你說過是妖了嘛,從妖修煉成仙都要經歷天劫的啊,我師父說我快要天劫臨頭,所以叫我到魔界來做功德,以便化解天劫啊。”
“那魔君和你的天劫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們的魔君是個暴君啊。”顏恕給了他一個“你真笨”的眼神,“師父認爲只要能化解魔君的暴戾,就能積聚相當的福德,說不定能可以抵禦天劫臨身,免得魂飛魄散。”
“你聽誰說魔君修澤是個暴君的?”修澤隱忍着怒氣,想他爲了三界的平衡,制止生性暴躁的魔界子民竄入三界作亂,不過是手段較狠,刑罰稍重,這些人不但不感激他,還把他當作暴君,真是令人生氣。
“我師父這麼說,當然就是了。”顏恕一臉理所當然。
修澤真想將他們師徒一起掐死。
“也許你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務,你難道沒想過?”
雖然顏恕是妖,但修澤並沒有歧視,天地萬物都有其生存的必要,身爲魔界之王,反而比天、人兩界更明白生命的真諦,人雖然是萬物之靈,卻不是萬物的最高境界。在魔界的觀念裡,人類只能算低等物種,甚至連妖也比不上。
“當然有想過,而且說不定失敗的機率還會非常大。”顏恕無所謂的道:“不過,有時候想想,就算成仙成魔又有什麼樂趣呢?人類因爲壽命短暫,反而生存得有追求,有意義,而我們有無限的生命,反而找不到生存的目標,長生不老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我無所謂了,反正現在還沒見到魔君,我也不必去考慮其他的事,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從哪下手。”
修澤沉默了。的確,就算自己有心幫他,也無法知道怎樣纔算是幫他集聚福德,自己除了冷酷嚴肅一點,根本談不上暴戾,又如何化解呢?再說,他是魔界之王,根本不該心軟,也不必爲一個小妖的生命而掛念。
“你算是最不怕死的妖了。”
顏恕笑笑,不知道爲什麼,他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生死。這不僅僅是自己的豁達,而是腦海裡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一定能渡過這個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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