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晚上跟宋春曉吃了頓飯大醉而歸之後,海二春已經有三四天沒有跟宋春曉聯繫過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日在舒心堂發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雖說沒抱啥大希望,二春依舊心存僥倖的時不時看一眼手機,生怕錯過了人生大禮。不過,到了第四天,他基本放棄了等電話的可笑念頭,心想橫豎第七天的時候還要再去一趟舒心堂,降妖驅鬼的事自然得有始有終嘛,被玄勾鎮壓在地下診療室的“墳頭草”還等着他去收呢。只不過這樣一來,他跟宋春曉之間就真的只是冷冰冰的業務關係了,這也是讓海二春沮喪的局面,哎,單相思的人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惆悵的狠。
不過情緒雖然不高,這三四天海二春可沒閒着,畢竟七天之後要去跟“墳頭草”做個了斷,即便有所謂的五鬼護身,以眼下海二春零基礎的道行,陰溝翻船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在“魔導師”通仙的一再敦促下,二春子每天下班回家後還要老老實實補習通仙傳給他的“問星決”。不開玩笑的說,面對這本堪稱“神來之筆”的《問星決》海二春這種逼着都學不進去的態度,要是落在懂行的風水大咖眼中非得把他們氣吐血不可。此決出通仙口入海二春耳,無字無形,全憑聽,記,悟,以心達心,以神傳神,說是最最上乘的玄術傳承也絲毫不爲過。只不過海二春是個百分之百高純度外行,靠着金山討飯,身在福中不知福。
《問星決》並不是一個獨立的玄學典籍,而是一部由通仙守護的名爲《源始五髓》的分卷,相傳上古時代有一位自稱鴻鈞道主的證道高人在其羽化登仙之際留下了一部典籍,書中包羅萬象,囊括了三界四象五行六道中的各種玄妙體悟。通曉《源始五髓》的人,可以洞悉陰陽,超越生死,俯仰之間可參天地,這部傳說中的典籍對於陰陽玄術界人來說無疑有着致命的誘惑,千百年來,雖然沒人親眼見過所謂的《源始五髓》,但其由歷代還相命之人守護的傳聞早已在世間廣爲流傳。
通仙斷定,從海二春將自己的還相命解封的那刻起,那些隱匿在暗處的陰陽界大能們必定被驚動,此時不是已經尋來就是正在尋來的路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是個人就該懂,海二春正是這個懷璧的匹夫,如此一來,能否儘快掌握通仙手裡的這卷《問星決》進而自保,對不明就裡的傻二春來說就顯得尤爲重要。當然了,通仙尚未跟海二春提及《源始五髓》的事情,畢竟對於現在的海二春來說,即便跟他說了這些東西,他也不見得能有什麼概念。歸真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急不來。當務之急是讓已經踏入風水界這灣深水的海二春至少先具備立身的能力。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問星決》無字無形,有很多章節甚至無意,至於這無意的部分,簡單的說就類似音律,海二春經常會無奈的聽通仙哼唱小半晌後被其要求跟唱,通仙告訴他,這些並不是普通的音律,而是鴻鈞道主所創的“波惹摩羅音”,與梵音類似,但卻能更加簡單直接的策動天地念力。通仙給海二春打了一個不是很恰當的比方,風水師做法事時所頌的經咒好比是一座樓閣,樓閣的建造需要土木,磚瓦,這些土木和磚瓦就是咒文的內容和其所表達的含義,簡而言之,樓閣已經定型了,磚瓦也按照需要有了各自的形態,除了簡單機械的堆砌外,別無其他。
而波惹摩羅音不同,它們是一切陰陽玄術的源,是構成磚瓦的原料,它們是零,它們是一,它們可以構成任何數字,而二和三永遠不可能加出四。波惹摩羅音是唯一可以和天地念力直接對話的旋律,這就是它最強大的地方,也是《問星決》的精髓所在。
當然了,按照世上一貫的設定,厲害的本事從來沒有簡簡單單就能學到的,三四天下來,海二春也只是極爲勉強的記住了很短的一小段摩羅音,並不是說海二春記性差,而是在記憶摩羅音的同時,腦中要具象化的將與之對應的咒文描繪出來,思路閃斷,雜念,音調不清,節奏不對,都會讓吟唱無效化。
正因爲難度不小,爲了避免分神,即使海二春使用已經勉強掌握的這段摩羅音時,也不得不以閉目塞聽的滑稽模樣來完成。給人看到的場景就是他擡着雙臂以食指堵耳朵,緊閉着雙眼,滿臉糾結的低聲哼着一曲怪調。架勢雖然可笑,但效果卻不是開玩笑的,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溫度,海二春的臥室在他幾番摩羅音的加持下,溫度忽高忽低,最低時,窗戶玻璃上幾乎凝出窗花。
通仙嘴上沒說,心裡倒是覺得這個小子是塊搞陰陽術的料,波惹摩羅音的音律沒有樂曲的律動感,高低音變化突兀,長短不諧,頓挫無序,記憶起來非常困難,哼唱時還要在意識中勾勒晦澀的咒紋,難度無異於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即便如此,海二春居然可以在短短三四天時間內入門並初步掌握了一些手段,這確是讓通仙很是意外。
還剩下兩日便到了七日之約,按通仙的估計,此時的墳頭草應該已經在玄勾的鎮壓下氣息奄奄了,到時候只消稍作手段將其散魂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海二春倒是沒操心過墳頭草的事,他琢磨的是如何在這樁交易完成之後繼續與宋春曉保持聯繫,但到目前爲止,傻春子仍舊沒想出合適的理由。
這天下午,海二春剛下班手機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他興奮的差點兒把手機扔了,接通之後,對面傳來宋春曉泉水般的聲音,聽得海二春渾身一麻:
“宋小姐,好久......好久沒聯繫啊。”興奮之餘,二春有些語無倫次。
“瞧你說的,哪有好久啊,還不到一個禮拜呢,想我了?”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調侃,但海二春聽到宋春曉這句“想我了”是真想接一句“是啊!哪天不想啊!”但嘴上還得裝正人君子道:
“宋小姐還挺詼諧的,那個啥,你是想提醒我別忘了墳頭草的事吧,我記着日子呢,後天中午我就去辦了它,宋小姐放心就是了。”
海二春說罷就在心裡大吼“我是假正經,宋小姐你可別順着我的話說啊!”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咯咯笑起來,遂後清了清嗓子回答:
“海哥,我可從來沒擔心過這個事,你是專業人士,怎麼可能連這點兒職業操守都沒有,難道除了鬼狐仙怪的事,我就不能聯繫你了嗎?”
宋春曉的這句話算是說道海二春心縫兒裡去了,業務什麼的都死遠一點兒,跟宋小姐,談人生纔是正經事。
“啊,嘿嘿,求......求之不得啊。”
二春不知如何回答,撓頭結巴道。
“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海哥,我們民協監事會正在招人,準備補充一批有外勤能力的幹事,待遇不錯而且不需要坐辦公室,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有沒有興趣來試試?”
海二春並不是很瞭解民協這個組織,他只知道這應該是個事業單位,如果不需要耗在辦公室的話,真能在那謀個差事也不是啥壞事兒。然而對海二春來說,含金量最高的並不是這些邊邊角角的待遇問題,而是宋春曉能想到他,也算是心裡有他這個人,事情有戲啊!
想到這兒,海二春也沒含糊,一口應了下來,管他民協什麼會,女神第一次給自己推薦工作,沒有任何拒絕的道理,別說不會影響他現在的工作,就是要他辭職也沒什麼不行的。宋春曉將應聘面試的時間和地址告訴了他之後,兩個人又東拉西扯了的聊了十來分鐘。
“後天下午六點,時代廣場綜合辦公樓。”
掛了電話後,海二春沉浸在幸福感中久久不願自拔,他一面默唸着地址和時間,一面癡笑着將信息輸到手機備忘錄裡,生怕別忘了這個件大事。
舒心堂,地下一層診區。
宋春曉看上去心情特別不錯,跟海二春煲了近二十分鐘的電話粥後,將手機往包包裡一扔,哼着小曲兒準備離開辦公室,剛一開門就看到兩個陌生***在門口,對方斜靠在牆上,姿勢相當放鬆,不過看得出來應該是等了有一會兒了,因爲地上居然散落着幾個已經踩滅的菸頭。
“不好意思兩位先生,這裡是醫院,你們怎麼可以在這兒抽菸呢!你們......”
如此沒有公德心的行爲讓本來心情大好的宋春曉頓時火了,當即指責道,不過對方似乎很不以爲然,兩人中戴着茶色近視鏡的男子笑了一下,沒接茬兒,擡腳進了宋春曉的辦公室,另外一個人緊隨其後也跟了進去。這種反客爲主的魯莽舉動讓宋春曉一時搞不清狀況,哭笑不得的看着兩人,茶色近視鏡進屋後大大咧咧往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一坐,揚着眉毛又點了一根菸,而後看向宋春曉招了招手道:
“宋春曉,宋大夫是吧,總算是找到你了,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王黑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