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在的海二春來說,真有妖魔鬼怪實打實的站在他面前,他反倒不怕了,因爲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東西,要幹什麼,可能會怎麼幹。但是當你對面站着的是一個你看不透,搞不懂,弄不明白的未知事物時,那感覺會完全不同,你不知道它會有什麼舉動,以什麼爲目的,或者,在你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你會偏執的強迫自己去弄清楚它存在的依據究竟是什麼。
正如眼下的這名老漢,海二春在前一刻還見過他的遺像,短短几十分鐘後卻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民居里瞧見了活生生的本人,這算什麼。他突然憤怒了,人在恐懼到一定程度後,緊接着的情緒便是憤怒。他鼓起勇氣正欲開口質問,已經回過神來的華子等人卻上前一把拽起海二春,幾人連推帶拉的把他弄出了院子,而後循着過來的小道一陣狂奔,海二春還在神遊,只是機械的跟着人一起跑。
連續跑了大概一分多鐘,約莫着以那兩個老人的體能應該是沒可能追得上,四人這才停了下來,大口喘着粗氣。氣喘勻實之後,華子率先開口了:
“讓我先說,那倆人,都是活人,活的真真兒的,我已經偷偷驗過了。”說着,他擡手晃了晃一張燒的只剩十分之一的黃符。
“那就怪了,這個村子應該......等等!你們看!”
查哥正要接話,忽然用手指向身旁的一棟民房,大家循着方向望去,徹底傻眼了。只見那民房青磚碧瓦,大門刷的鋥光瓦亮,哪裡有一絲廢棄老屋的模樣,說是新人的婚房也絲毫不爲過,更離譜的是,這戶人家的窗口還不時有人影晃動,偶爾有人從窗前經過,生活氣息相當濃郁,這下大家可謂再度陷入思維混亂中。
“你......你們是吃這碗飯的,不說點兒什麼嗎?”
查哥的語氣終於開始不淡定了,他可以忍受隔三差五的見個鬼,但實在無法接受莫名其妙的“穿越”,這裡本該是幾十年杳無人煙的深山荒村,可眼下這一幕幕明顯脫離了邏輯範疇。華子試圖修復手裡的步話機,希望抓緊時間跟宋隊取得聯繫,當前這個小組最缺的就是一個思路清晰的主事人。
海二春已經從之前的震驚中緩了過來,被通仙罵了一頓,他也認爲之前自己有些反應過激了,查哥那句話說的在理,明明吃這碗飯的,動不動就慌了的話可太不專業了,華子和小斌雖然出過不少次外勤,也是高階風水師,但他們畢竟沒有做過領隊,真遇到事情還真就拿不出像樣的主意。
海二春四下觀察了一番,發現周圍環境確實跟之前路過時有較大差別,房舍佈局沒變,但是基本全都舊貌換新顏了,此刻的留堂村,絕非無人村,細聽之下,似乎家家戶戶都有居家過日子的動靜,人的說話聲,家畜貓狗的叫聲,鍋碗瓢盆的磕碰聲,聲聲入耳。
身具“還相命”的海二春雖然個人風水造詣不高,但命數使然天賦異稟,不用藉助外力他也可以明顯感受到四下瀰漫着極爲濃郁的陰晦氣息,這是最最純正的“死氣”,一般情況下即便是古墓中也不見得會比此地更甚。通仙暫時沒有搞明白狀況,此時也處在沉默中,他可能經歷過不少場面,但也做不到全知全能。
四個人一面順着村子的小道往村中空地走,一面留意每家每戶的動靜,生怕從哪突然冒出個“人”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小斌一路話最少,時不時擺弄一下掌中的羅盤,他的羅盤有些特別,普通羅盤基本都是金屬或者木質的,上面有指針有刻度,一圈一圈刻着天干地支八大卦象,而小斌這個羅盤是玻璃的,裡面細細的鋪了一層沙,細砂上碼放了五枚銅錢和一個龜甲。
“嘶......都別走了,我們在繞圈。”
琢磨了良久,小斌開口道,他皺着眉頭對着自己的羅盤邊比劃邊向其餘幾人解釋:
“我試着推演了十六次,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結果,代表生門的龜甲領口始終都有三枚五帝錢牢牢阻塞着,無論我用什麼手法,最終都被同樣的三枚錢擋住去路,而龜尾處則被另外兩枚銅錢交替阻擋,說明我們現在進退都有麻煩。”
衆人術業有別,其餘三人對奇門之術並不在行,但大家都清楚一點,八卦中若是生門被阻,那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十六次推演次次如此,處境之兇險可想而知。眼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找尋去往村中心的方法上,海二春卻回憶起之前在佈置七煞鎖魂陣陣眼時的一個細節。
當時第一個衝上二樓的是查哥,海二春比他慢了大概四五秒,而等他上去之後,卻看到查哥反常的站在離樓梯較遠處的窗口嚮往張望,手中還拍拍打打的,一般人們手上粘了灰時會本能的拍打抖去灰塵,現在細想,他確實是在拍灰,但是,他碰了什麼東西需要撣去手上的灰呢,最最詭異的一點並不在於此,而是就在查哥站在窗口撣去手上灰塵之際,烈日當空的居然打了一個炸雷,晴天霹靂從來有好事兒嗎,這一切也太過巧合了些。
還有,鎖魂陣佈置成功的那刻,通仙說感受到了兩個陣的陣局,其一毫無疑問一定是華子的七煞鎖魂陣,那另一個陣從哪裡來的,誰佈置的,怎麼會與華子的七煞陣同時發動。這些疑問一股腦佔滿了海二春的思緒。只是他想不明白,查哥真的做了什麼不利於全隊的舉動對他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處。在這些懷疑沒得到印證之前,海二春決定先不打草驚蛇,繼續觀察查哥的舉動。
宋易學這邊,就在三人腦袋湊在一起研究地圖上被焚燬房屋的佈局玄機時,忽聽晴空傳來一聲炸雷,隆隆聲持續了數秒,把一向安靜的龐倩嚇得叫出聲來,聽這雷聲遠近幾乎就是落在頭頂,郭雨搏也被駭得不輕,回過神來後忙去安慰龐倩,小姑娘本已覺得丟面兒,被郭雨搏安慰兩句適得其反,羞怒的滿臉通紅想發作卻又找不到名目。只低着頭看地圖,氣氛一度略顯尷尬。
注意力短暫的被雷聲吸引後,三人又重新看向地圖,宋易學無意間瞟了一眼無人機的監視器,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機載攝像頭傳來的畫面讓他有點兒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先東倒西歪滿目瘡痍的廢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生活氣息相當濃重的鄉村景象,幾戶人家的房頂上居然還有村婦搭杆兒晾衣服呢。
等等!村口有幫人似乎在搬運什麼東西,宋易學立即操控着無人機往村口方向飛去,畫面中的人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人們正合力拖拽一個重物,鏡頭拉近,那重物逐漸顯出輪廓,正是先前進村時他們看到的那尊佈置在“明財位”上的青石貔貅。只不過當初看到它時,早已風化的斑駁不堪。
縱使宋易學經驗老道成熟穩重,見到這種情況一時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多年經驗告訴他,此刻慌不得。他立即招來郭龐二人,迅速把情況說明了一下,兩個人雖然吃驚不小,但好在有宋隊在,二人很塊平復下來,各自調動天賦開始尋找問題的源頭。
宋易學三人所處的位置是整個留堂村的東南方向,距離村中心的空地直線距離也就不到兩百米,村中小道七拐八拐的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百米的腳程,但就是這短短三百米,三個人愣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都沒能走出去,無論他們怎麼走,最終都會回到原點,更讓人沮喪的是,就在他們出發趕去村中心時,忽然與無人機失去了聯繫,宋易學的步話機也失靈了。
“情況不太妙啊。”宋隊一面敲着手裡的步話機,一面自言自語,他現在還要擔心着海二春那一組人,如果自己遇到了問題,相信同樣身處這詭異怪村的另一組人情況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就在他們鬼打牆一般在這片房舍間兜圈子時,無意中碰到了一對年輕的村民,這對夫婦看面相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男人不太善言一直悶聲站在女人身後,女人截然不同,一開口像竹筒倒豆子:
“恁是外地哩吧,信炎來哩?咦......咋穿這怪衣服嘞。告訴恁夯,玩歸玩,天一黑可不敢擱外面胡逛夯,這幾天兒村裡不安生...... 還有人看見了鬼了嘞!”說這話時女人特意瞪大了眼睛加強語氣,她身後的男人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褂襟示意別太多話,女人頗不在意,掙開男人的手然後衝宋易學他們笑了笑。
女人說的當地方言,口音很重,宋易學很仔細的算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村子最近不太平,還鬧了鬼,他很清楚留堂村之後的下場,估計這鬧鬼便是那次靈災的前兆,再根據先前看到的青石貔貅擺放的時間粗略判斷,宋易學大致可以推算出面前這對夫婦十有八九就是五十年前的當地村民。
“時空穿越嗎?”龐倩看着逐漸走遠的那對夫婦,輕聲問了一句。
宋易學和郭雨搏幾乎同時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
“這倆都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