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爲什麼心裡這麼空落落的?
以前她在鳳鳴宮的時候,自己不願意見她,想起她對紫兒做的種種事情,他無法原諒她,他沒有立刻賜死她,就爲了等到最後的那個結果。那個讓她死不翻身的結果,讓她絕望的結果,只是沒有想到爲什麼看到現在的下場,他該開心的,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意思。
突然一聲太后駕到,讓他回過神來,擡頭,正看見一身黑衣的太后急急地走了進來,她身邊還跟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是睿兒,他正扯着太后的袖子,哭得滿臉花,他瞪着雲九天道:“你還我的孃親!我孃親要跟我一起離開!”
“朕不會同意,你死了這分心吧!”雲九天恨恨地道。
那風夜凰急步近前,看着雲九天懷裡的左小小,她長嘆了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又睜開:“她真的離開了?”
雲九天沒有說話,臉木得如同石化。
風夜凰站在牀頭看着雲九天道:“逝者已以,你讓她安心地走吧!”
雲九天擡頭看着風夜凰,他有片刻的恍惚,她來了?
她爲什麼來這裡?也是勸自己放下的嗎?
太后臉上帶着哀傷:“發喪吧!”
雲九天彷彿不認識風夜凰一般,一直盯着她看,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低頭看着懷裡的女人,她的身體越來越硬了,他慢慢地將她放在牀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衣服整理平整,又將她的頭髮細細地撫到耳後,而後回身道:“那就依太后的意思吧,皇后發喪!”
“聽睿兒說,皇后的意思是回火府,不入皇陵?”太后緩緩地道。
“哪有這樣的規矩,一國之後,怎麼可以不入皇陵?”雲九天起身淡然地道。
“孃親說不要你了,她要跟睿兒一起回家。”睿兒在旁邊不客氣地道,因爲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知道都怪眼前的男人,所以先前的禮儀都不顧了,只是對着他惡狠狠地道。
雲九天一聽,眉頭蹙了起來。但是他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只是看着他那張倔強的小臉,他心裡一陣的翻騰,這個孩子在跟他爭火依舞!一直以來都是,而且他註定是那個失敗者,哪怕她走了,她也不願意留在自己的身邊,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對着他恨恨地冷哼了一聲。
太后看着他的表情,嘴角扯動了兩下,他難得能露出這樣真性情的表情來,只是現在,他有些晚了。
她嘆了口氣:“依哀家的看法,死者爲大,既然皇后有這個意思,就按照她的意思來纔好!”
她臉上的表情不是商議,而是決定。
雲九天看着她,他眉梢跳動了兩下,沉聲道:“至始至終,她都是朱雀唯一的皇后,若不葬皇陵,於禮於律都不合吧。”
“算來,她若是寫了自休書,以死明志,不願意進皇陵,強迫一個已逝之人,讓她魂魄不安,不該是一國之君的做法吧。”
雲九天一愣,她都知道了?看來那個小鬼把什麼都告訴她了。
那她也知道自己被休了?她倒還客氣,說成了自休。雲九天看着牀上那個安靜乖巧的人兒,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吧,就依太后的意思。”
“那扶靈儀式之事呢?由朝中哪個大臣來主持?”太后追問了一句。
“由太后做主即是!”雲九天說着,臉色木然,轉身便離開了。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美眸中流露出幾分瞭然。
待他離開後,太后嘆了口氣,坐在牀前,她伸手輕輕撫着左小小的衣袖,臉上是哀慼之色,她輕輕地道:“當時,我問你悔不悔,若你現在有知,可是還是那句回答?”
左小小當然不會回答她,太后臉上的哀傷越來越甚:“曾以爲,聰明如你,封后享寵,已是得到了你想要的,卻不料,你終是沒有想開!只是你爲何不來找哀家,你心中所想,哀家許是會寬解些,便是不能寬解,離開也總是有辦法的,哀家不是告訴過你嗎?若你想離開,哀家會幫你!”
沒有人回答她,憐兒在外間已是哭得暈過去了。
其它的宮女忙着換白紗,昨天還是喜氣洋洋的佈景,現在都摘下來糊上了白紙,那星星狀的燈籠是娘娘設計的,她說星星會圓人願望,那昨天她許了願望沒有?
睿兒就站在牀前,他看看孃親又看看太后,現在他明白爲什麼孃親要他去找太后了,原來她對孃親這麼好,原來她說話,皇上會聽!
他弱弱地道:“太后,孃親心願,再回火府,入土爲安,若無大事,睿兒打算忙帶孃親回家。”
太后轉身看着他,嘆了口氣:“她有子如你,也該瞑目的了。你真是一個好孩子!一路上,哀家會派人幫你,何處行何處坐,有不懂的,你聽他們的就是。”
睿兒彎身施禮:“睿兒謹聽太后教誨!有不懂之事睿兒會聽臣公的教導。”
“乖睿兒,那哀家就開始治喪了!”太后收起臉上的哀傷,換上了端莊與肅穆,這一刻,她分外的威嚴。
睿兒不禁低頭稱是。
太后開始治喪,左小小停於黑漆金棺中,那棺木是極品的楠絲木,傳說那棺裡是冬暖夏涼,肉身千年不腐!
接下來的忙亂讓睿兒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小小的內心很是堅強,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只有一個心願,將孃親帶回火府,這是孃親交待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好。
他只安靜地跪在棺前,按理說,雖然皇上答應了皇后可以不葬入皇陵,但是其它宮內該接受的禮法倒是不能省,這停棺三日容百官弔唁便得做足了。
那些妃子穿麻戴孝,一直陪着靈。
睿兒小小的年紀不吃不睡的只跪在那裡,因爲他怕別人會害孃親。
只有太后來的時候,他纔會稍稍離開一會兒,太后知道這個孩子的心思,雖然依禮她不該守靈,但是她也是一直在後堂坐着。有她在,她知道不會有人生事。
那睿兒也能睡個好覺。
她看着那牀上小小的身影,他不過才七歲,他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大人能做到呢?
鼓樂聲一陣陣的傳到了皇宮四處,那和尚涌經聲也一地傳來,雲九天坐在自己的寢宮裡,他這三天未上朝,也未見羣臣,奏摺亦未批,他整個人在寢宮裡,三天未眠未休,御膳房送來的飯食他也未動,只是喝了一點水,他什麼也沒有坐,只是窩在牀上,整個人呆呆的。抱着膝,看着屋地,有時候看着屋頂,鬍子長出了不少,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蓬頭垢面的,讓服侍的太監又怕又急,他們不敢進屋,皇上已下了命令,這三天若有誰敢打擾他,他定會滅九族。
就算心疼他也沒有用,滅九族可不是兒戲。所以那太監就把飯水的悄悄地放在門口,見到動一點兒水,他們就欣喜萬分。
玉妃因爲有喜,她進不得孝堂。
月妃一直陪在靈堂上,她跪在那裡,看見皇上三天來一直未露面,她心裡越發的沒譜,她倒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六宮無主,皇上不露面,一切都是太后在主持,現在皇后沒了,後宮中位最高的就是她和姐姐了,現在姐姐沒在這裡,她本來想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嫺良淑德的,可是現在自己表現給誰看呢。
太后嗎?
她一向覺得太后不理世事,但又覺得她深不可測,她不知道自己倒是能不能拍到正蹄上。
所以,她倒不敢枉動了。
睿兒心裡焦急。
那溫太醫也來了幾次,他本以爲當日便能出宮,可是沒有想到太后竟然一點沒有從簡,他沒有估量到太后與她的情誼,不過,不超過七日便好。只是眼瞧着睿兒的小臉瘦了下去,孩子到底能不能承受?
那火府已經收到了消息,只是火瑞爲什麼還沒有到?
他到底知道多少,火依舞的事情同他說過了沒有?
若他到時候攔着,那火依舞的計劃怕是無法徹底執行。
終於,本該停靈七日,風夜凰因爲想到火府回去後還得治喪,便從簡了。
第三日,午時,火宸睿便帶着火依舞的棺槨出行。
本來是有大臣護送的。
但一出城門,那火府怕來迎靈的隊伍就替換他們下來,太后一直送到門外,看見火瑞堅持,便讓羣臣都回了……
在寢宮裡的雲九天,終於聽到了送葬的樂聲,他立刻跳起身來,拉開房門:“備馬!”
那些太監看着鬍子拉茬的皇上愣了,但看着他盛怒的眼神立刻二話沒說,備馬去了,那馬還未到近前,雲九天一個箭步,竄到了馬上,一拉繮繩,直奔城門狂奔,所有的路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紛紛躲避這匹瘋一樣的快馬……
雲九天一身白衣被風吹起,長髮飛舞,整個人在馬上,眼底俱是痛色,他眼中什麼都沒有,他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再看她一眼!
他策馬奔馳,就在快出城的時候,突然前面出現了一隊儀仗,他的馬直直地衝了進去,最後竟然被侍衛逼停,那正是太后還朝,她送完了火依舞,往回趕,遠遠的見一匹馬過來,因爲雲九天實在太過頹廢,那些人竟然沒有認出來,待將他攔住的時候,他雙目赤紅:“誰來攔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