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沐蘭第一次在他面前着女裝,湖藍色的面料很襯她的膚色,如玉般釉白的肌膚被熱汽蒸得泛起一層淡淡的桃紅,雖未着妝,卻有種說不出的嫵媚。一頭烏黑長髮就那麼隨意的披散着,將那粉紅與水藍一分爲二,三種色彩的融合倒像極了一幅精緻完美的水墨畫。
若非親眼所見,只怕任誰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明豔佳人竟會是之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女。
拓跋凌雲看着眼前的身影,好一會都未能移開視線。儘管那雙盈着瀲瀲青輝的美眸看他時是那麼的冰冷,心底某處卻像被什麼觸動了一般,竟變得有些柔軟起來。
“你女裝的樣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他毫不吝嗇的讚美着,眼裡的神采不加掩飾的落在她臉上。
“我記得你纔剛剛害死了你的親弟弟。”沐蘭任由他打量着,涼涼的諷刺道:“現在竟還有心情欣賞女人?”
“你剛纔殺過的人可也不少。”拓跋凌雲不以爲然的回敬着。
沐蘭直視着他,問道:“你一早就計劃好了要殺他,是嗎?”
拓跋凌雲看了看她,突然擡手示意門口伺候的那兩個侍女退下。待屋裡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時,才道:“你不是爲蕭翼報仇而來嗎?怎麼對我六弟的死也這麼耿耿於懷?莫非,是因爲心懷愧疚?”
沐蘭冷冷一笑,道:“你倒是挺會推卸責任,事到如今,你還想將他的死嫁禍到我頭上?”
拓跋凌雲在軟榻裡坐了下來,道:“事實上,他不就是因爲受你牽累,纔有這樣的結局嗎?”
明明是他勾結榮家設下的陰謀圈套,不光害死了蕭翼,連他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放過,這會竟還如此心安理得?哼,不愧是當太子的料,跟魔裔冥訣一樣,都是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不想與他在這事之上再做理論,沐蘭開門見山的問道:“那末,你接下來想怎麼樣?”
拓跋凌雲也不瞞她,道:“衆所周知,六弟是被你帶走之後纔出的事,這件事你怎麼也得有個交待。所以,明天我會帶你進宮面見我父王。至於如何處置……”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頓,直盯着她的眸子,道:“說到底你也是西楚的妃子,在爲你定罪之前,怎麼也會先通知一下東陵無絕。若他無異議,該如何量刑便是我一句話的事了。”
他在有窮國的權勢沐蘭並不懷疑,只淡淡道:“那倘若東陵無絕有異議呢?”
拓跋凌雲脣角一勾,邪邪的笑道:“聽說東陵無絕對你很是寵愛,到底有多愛呢?”說着,身子朝她傾了傾,道:“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會容得下你曾經有過別的男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沐蘭也不着惱,道:“容不容得下是一回事,至少,他絕不會任由你們有窮國來處置他的女人。”
“最好如此。”拓跋凌雲搓了搓手,道:“毒殺有窮國皇子這個罪名可不輕,我也很是期待,他知道這個消息後,究竟會怎麼做呢。”
沐蘭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想拿我和他談條件?”
拓跋凌雲笑了笑,道:“我更想和他當面談談。”
沐蘭挑眉道:“恐怕不止是談談這麼簡單吧?你想殺他?”
拓跋凌雲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釋然了,道:“你果然聰明,不過,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有點腦子的人都該能想得到。”沐蘭看着他,道:“你舅舅在夏涼邊境設伏想要殺他,也是你授意的吧?你已經是有窮國的太子,就算真能殺得了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相反,計劃失敗卻將對你十分不利。你設了蕭翼這個局,表面看來是爲了對付我,其實,還是想通過我,與東陵無絕交鋒,不是嗎?”
拓跋凌雲也不否認,道:“在我的計劃裡,原本是要在東陵無絕面前親手殺了你。不過,現在覺得娶你爲妃似乎是個更不錯的主意。”
沐蘭不屑的彎了彎脣角,問道:“你與他究竟有什麼過節,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的對付他?”
這個問題她曾經問及過,這一次,拓跋凌雲卻沒有選擇迴避,沉眉靜默了片刻後,道:“東奴國當年慘遭屠城的事想必你也聽說過吧?”
這段往事沐蘭曾聽孟依青大致說過,東奴國抓了卓纖纖做人質,想要對付東陵無絕,最後,卓纖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免他受威脅。事後,東陵無絕屠了整座城的人爲她報仇。
“那是東奴國的事,和你又有什麼淵源?”
拓跋凌雲像是正回憶着遙遠的往事,道:“我十三歲那年,隨我舅舅去邊關軍營,結果遇到雪崩,逃跑中墜下了山崖。醒來時,已經身在東奴,是一對進山打獵的兄妹救了我。他們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卻收留了我,我摔斷了腿,在那裡足足調養了半年纔回國。”
他說得極其簡短,臉上也不見什麼表情,只在最後,語氣裡纔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道:“兩年之後,他們一家都在那次屠城中死了。”
“我還以爲你這人已經足夠冷血無情,原來也會知恩圖報嗎?”沐蘭淡淡諷刺着,兵荒馬亂的年代,比這悲慘得多的故事也數不勝數,區別只在於有的故事還有人去講述它,而有的故事則淹沒在了黃土裡。不過,她隱約感覺得出,這件事對拓跋凌雲來說怕不只是恩情這麼簡單。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道:“容我好奇一下,當年那個被你看上的,是哥哥還是妹妹?”
十三歲,可不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東陵無絕能爲了一個卓纖纖而屠城,他拓跋凌雲爲了一個獵戶的女兒亦或是兒子誓要取東陵無絕的性命,這也很正常。
拓跋凌雲眼裡再度有些意外,隨即道:“看來,你似乎並不爲東陵無絕擔心?”
沐蘭抿了抿脣,道:“因爲,在我眼裡,你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人。”
拓跋凌雲聞言一怔,繼而大笑起來,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可以做一個只對你好的男人。”
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跟真的一樣,沐蘭卻只淡然一笑,道:“等你能活下來再說吧。”
拓跋凌雲微微有些不鬱,“你覺得我不是東陵無絕的對手?”
沐蘭搖了搖頭,脣角漾起一抹明媚,道:“我有種預感,你們兩個都會死。”
她說得那麼平靜而又篤定,彷彿死神在吐露着詛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