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麼?”靳寧以爲自己聽錯了,“那藥……拓跋凌雲畢竟是習武之人,活個一兩年是不成問題的。”
東陵無絕的眸光卻倏的冷了些,道:“太后還生死未卜,朕豈能容得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骯髒之事?”
靳寧這次是真的心驚了,怪不得他會這麼生氣,自己怎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過,他真的是因爲太后嗎?還是,因爲是那女人?
這些質疑的話她當然不敢問出口,滿含歉意和不安的看了他一眼,靳寧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去找謝御醫,您好好休息吧。”
說着,低下頭來,匆匆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外,東陵無絕眼底一片諱莫如深,隨即,再度垂下了眼簾。
當初沐蘭配製毒藥時便是爲了不留痕跡,不過,這種毒在最初還是能診斷出來的。所以,當謝御醫出現在大牢時,沐蘭便知道,她和拓跋凌雲沒有中毒的事怕是瞞不住了。
於是,當夜子時時分,沐蘭正迷迷糊糊將睡未睡時,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鐵欄被推動的聲音。緊接着,一串輕得不能再輕的腳步聲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昔顏?”拓跋凌雲的聲音壓得很低傳了過來,近在咫尺。
沐蘭這幾天本就睡得極淺,聽到這聲音,意識立刻便清醒了。睜開眼睛,藉着昏暗的燈火,便見拓跋凌雲正蹲在她牢門外。
“走了?”沐蘭隨口招呼了一聲,衝他擺了擺手,算是告別。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拓跋凌雲眼裡竟帶着幾許期盼看着她。
“誰要跟你亡命天涯了?”沐蘭笑着嗔了他一句,道:“趕緊走吧,讓人發現了,你以後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拓跋凌雲卻並沒有立刻離開,有些遲疑的看了看她,好一會,才道:“還能再見到你嗎?”
沐蘭笑了笑不說話,誰知道呢?有些人,註定只能是過客,而有些分別,也可能就是永訣。
拓跋凌雲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他甚至曾有種衝動,想要不顧她意願將她帶走。但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從來就不是誰可以左右的。他喜歡的,也正是她這一點。
“保重。”他低聲說着,站起身來的那一剎,沐蘭眼花的以爲自己看到他眼眶紅了。
“太子。”沐蘭輕聲叫住他。
拓跋凌雲轉過身來看向她,沐蘭收斂起笑容,道:“你將來定也是個了不起的君王。”
拓跋凌雲一陣酸一陣甜,沉甸甸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轉身離開時,耳邊依稀又聽到了她的聲音,“對不起了,太子。”
不知是拓跋凌雲的身手當真太過了得,還是這鄔江縣的防守已如同虛設,總之,直到次日清晨,被打暈的獄卒被前來換班的同僚喚醒時,拓跋凌雲逃獄的消息才炸開了鍋。
約摸半個時辰之後,東陵無絕和靳寧再度雙雙出現在了大牢裡。
“拓跋凌雲逃走的事,你知情吧?”東陵無絕坐在獄卒搬來的椅子裡,隔着鐵欄打量着沐蘭。
雖然他整個人依舊持續釋放着低氣壓,沐蘭卻絲毫不受其影響,直視着他,道:“知道。”
她的回答讓東陵無絕和靳寧臉色更冷了些,靳寧也隨即開口道:“聽獄卒說,你們在牢裡沒少說話,他能悄無聲息的避開所有崗哨,想必,也是你在背後指點吧?”
沐蘭聳了聳肩,供認不諱道:“沒錯。”
靳寧沒想到她竟會承認,眉梢微微一挑,道:“那也就是說,你承認與他暗中勾結嘍?”
沐蘭盈盈一笑,道:“接下來,你是不是還想說,太后的事是不是也與拓跋凌雲有關?”
靳寧眉心很不悅的擰了擰,正要再說什麼,東陵無絕打斷了她,道:“你是怎麼清楚鄔江的崗哨佈防的?”
到底是個明白人,一問就問到了骨子眼上。沐蘭抿了抿脣,打量着眼前的兩人,只見靳寧的眼神裡明顯的有些緊張。
這種成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吧?
沐蘭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她身上,道:“這個問題,不如靳寧公主你來替我回答吧?”
靳寧帶着幾許憤恨迎視着她,語氣卻也平靜,道:“鄔江縣逢災之後,管轄上難免會有疏漏,你來鄔江到底有多久了,誰不知道。既然你如此清楚這兒的佈防,更足以說明你是早有預謀。”
沐蘭笑着點了點頭,看向東陵無絕,道:“君上,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東陵無絕目光如劍,清冷而鋒睿,將她的一言一行都鎖定在他的視線裡,臉上,卻不見流露半絲表情,又道:“你爲什麼不逃?”
沐蘭任他盯着,也不閃躲,道:“我這人比較相信因果報應,留下來,有罪便償罪,無罪,至少,也可以盼着洗清自己的一天。”
“說得倒好聽。”靳寧冷嘲道:“就算你避得開這鄔江的崗哨,就能逃得出西楚嗎?你勾結拓跋凌雲逃獄,是不是跟他預謀了什麼?是不是想讓他幫你?”
沐蘭嘖了嘖舌,道:“你的想像能力簡直比我還好,怪不得拓跋凌雲寧可寫下血書,落荒而逃,真不知你背後對他做了多少令人髮指的事,才使得堂堂一國太子被嚇成這樣。”
她這番話說得眼前兩人都怔住了,被她這麼抹黑自己的形象,靳寧臉色很不好看,倒是東陵無絕反應快,道:“你說的血書,是什麼意思?”
靳寧也猛然想起,拓跋凌雲提過什麼血書,不過,當時他可說過,這血書是沐蘭寫的。難道,她想借此向東陵無絕傳達些什麼嗎?
想到此,她立刻接話道:“當時拓跋凌雲說你寫了什麼血書,現在你又說是他寫的,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沐蘭不理睬她,掏出了藏在懷中的那塊錦緞,遞到東陵無絕面前,道:“簡直是字字血淚啊,我幾乎都能看出這字眼行間的委屈與控訴。想想也是,換作是我,被人這麼囚禁着,天天有人下毒不說,還不給人飯吃,怎麼說人家也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太子,哪裡受得了這個,不逃纔怪呢。”
她說得這麼誇張,倒教人更好奇那錦緞上的內容。東陵無絕冷冷掃了她一眼,目光終於移到了展開的錦緞上,隨即便被上面的內容爲之一怔。
靳寧懷着緊張忐忑的心情也早瞅了過來,看完之後,纔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沐蘭。
當時沐蘭催拓跋凌雲寫契約,他還有些不情不願,又心疼他的血,因此,整個內容寫得很簡要,無非是以此血書爲盟,承諾與東陵無絕的恩怨一筆勾消,並永遠不以這次的事件向西楚發動兵戈云云,落款是拓跋凌雲的名字,還按上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