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9 娘子不要動氣,爲夫錯了
清晨,陌雪坊沐浴在初升的融融日暉中,鳥獸蟲鳴,生機勃勃。
一身團花簇繡白衫羅裙的林陌染,打着哈欠推開了堂屋厚重的紅木門。深深呼吸一口這初秋滿院清涼的空氣,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昨晚折騰了一夜,累是累了點,卻反而讓她睡得特別踏實,竟然一夜無夢到天明。
再睜眼時,身邊那人已經早早去了朝堂議事,獨留下房間裡若有若無的清潤松木香。
“黎笙。”她習慣性地喚着,半天不見有人來應聲。扭頭一看,身邊伺候的小宮女,一臉陌生!根本不是黎笙!
她這才卻猛然醒悟,自己如今已不在九王府了,而是在宮裡,在燕樂晟給她修建的四合院。
小宮女怯怯地湊上來。“娘娘需要些什麼?”
林陌染微皺了眉,這東西用久了,一旦換了個新的,還真是不適應。人亦如此,她擺擺手,“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宮女也不走遠,退了一步,遠遠跟在她身後。
林陌染便領着她,一前一後在陌雪坊裡閒逛起來。
先去樹林裡轉了一圈,欣賞了一遍宮內外都難得一看的野趣橫生的大自然景象。逗趣的是,這裡的動物大概經常見到人類,看到她走來時,不避也不躲。一頭雌鹿領着一頭小鹿優哉遊哉地啃着青青綠草,圓溜溜的黑眼睛也只是輕描淡寫掃了她一眼。就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大餐。
林陌染覺得自己就在逛野生動物園。走了片刻,來了興致,問身邊的小宮女道:“你們宮裡的奴婢剛認新主子,不是都未起名,要主人賞名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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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果然點點頭,“回娘娘。是的!奴婢還未取名,宮裡的老嬤嬤說,要等娘娘你親自取了,我們纔有名字。”
“那敢情好!”林陌染一拍手,玩心大發,對小宮女道:“今後我院裡的宮女們,一律姓陌,依照等級排名,就按陌鹿、陌魚、陌鴛、陌雀……這樣叫下去吧!”
小宮女連忙喜盈盈地應了,笑道:“奴婢排名第三,以後便喚陌鴛了。”
林陌染故意板起張臉,“敢情給你挑了個大便宜,陌鴛可是這裡面最好聽的名字了!”
陌鴛莞爾一笑,不忘拍馬屁道:“娘娘起的名字都好聽!”
再走幾步,忽而見到樹林裡也躺着一塊石碑。卻是面無字光滑的石碑,再一細看,石碑後不遠處,靜悄悄立着一棟小閣樓!在這鳥語花香的樹林中,宛如世外之境一般!
燕樂晟端的是好雅興!竟然還想到要在這裡給她修一個世外桃源!
瞬間,林陌染就被勾起了興趣,急急走上前去查看。
不料因爲走得實在太急,竟然一下子沒注意腳下那塊石碑,猛地就被絆了一下,虧得她重心抓得穩,纔沒有撲倒在地。
然而這一摔之下,卻猛然將她摔醒了!頓時想起了黎笙!
他們還在九王府,燕肅祁會不會對他們施以毒手?
完了完了,昨晚她只想着燕肅祁還未治罪,不會輕舉妄動。如今想來,既然趙琅坤都能不管不顧地逃出趙府,難保燕肅祁不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她實在不該繼續將黎笙和許媽媽丟在九王府!
“陌鴛!”她收起一臉的雅興,轉爲語氣肅然,“領我去政陽殿外的宮道上候着,我要馬上見皇上!”
她們趕過去的時候,早朝剛下,三五成羣的大臣陸續走出政陽殿,隱約可以聽見他們在低聲討論什麼。
“這個趙丞相……真是出人意料啊!原以爲是和西域諸國勾結謀反,沒想到竟然叛逃去了南燕!”
“在下也想不明白!若是他早已有了投靠南燕的反心,爲何當初還讓皇上出兵親征南燕呢?”
這個問題,幾人聽了都是搖搖頭,答不上來,其中一人只好嘆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方纔還聽說,昨晚皇上自九王府中搜出一卷遺失數年的諭旨,翰林府大學士正在查驗是不是先皇的遺詔。”
另一人連忙捂着他的嘴,“小聲些!若真是遺詔,搞不好北燕就要換皇帝了……”斤找找亡。
林陌染目送大臣們搖頭離去,靜靜地守在大殿後的宮道上。
殿外來來往往,竟也沒有人發現她。
不久後,燕樂晟邁着沉重的步子,也自政陽殿裡走了出來。
一襲明黃色雙舞龍紋朝袍,迎着初秋升起的烈烈驕陽,光芒萬丈,即便他眉目間夾雜着深深的疲憊,也掩飾不了那獨有的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
他一拐彎,突然看到了身前靜笑的林陌染,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即幾步邁過來,率先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抱着她時,他再也不用刻意隱藏自己的疲憊,半個身子依靠在她的肩膀,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呢喃道:“陌染,朕好累……”
林陌染微訝地看了他身後魏喜一眼,接收到魏喜眼中投過來的否定目光,知道現在還不是開口的時候,便扶起燕樂晟雙肩,淡笑道:“議事結束了?皇上要不要去妾身的竹樓,飲一杯新泡的龍井?”
她柔柔說着妾身,喊他皇上,邀他到屬於他們的竹樓去飲茶……這些話聽在燕樂晟耳中,頓時覺得身心無比舒暢!
登時腳步一邁,牽起林陌染的手,“走!”
竹樓外,朱雀街上,商販往來,叫賣吆喝聲傳遍宮城內外。不遠處,江陵最大的茶館玉樓春,西域玉石展覽剛剛開辦,觀展的同時還能欣賞江陵最富盛名的琴師歌姬吹拉彈唱,一時間吸引了衆多百姓前往。一樓的大堂里人潮涌涌。
林陌染勾着嘴邊,素手輕擡給燕樂晟泡了一杯西湖龍井,眼睛望着宮城外繁榮的景象。
燕樂晟一手摟着她,一手端着白玉杯,品着杯中茶,目光看似凝望着遠方景色,實則不時轉向林陌染,欣賞她恬然靜美的一面。
兩個人便這樣默默坐着,不需要說話,卻獨有一種天長地久,綿延情深的味道。
良久,林陌染忽然輕嘆一聲,低聲開口:“不知道黎笙和許媽媽,在九王府中可還安然無恙……”
燕樂晟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你找朕來竹樓,搞這麼多玩意兒,不會就是爲了求朕替你將黎笙和許媽媽從九王府中救出來吧?”
言語間很是有幾分氣惱。
林陌染早知道他會這麼聯想,也不再繼續裝下去了,大笑道:“燕樂晟,依你對我的瞭解,我林陌染是那種假惺惺裝模作樣的人嗎?我要是有求於你,早就直接開口了!”
燕樂晟不以爲然,“那你又陪朕看街景,又給朕泡茶是要做什麼?”
林陌染覺得好生不爽,“我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一下你而已!如果方纔貿貿然地開口求你救人,只會讓你心情更不好!再說了,你以爲對着你這張苦大仇深的臉,我的心情能好嗎?”
燕樂晟頓時啞然失笑,連忙擺擺手,“娘子不要動氣,不要動氣啊!爲夫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見她還是一副被惹毛的表情,乾脆一把摟在懷中,“吧唧”一下狠狠親了一口。
林陌染面色這纔有所緩和,“那你現在心情好了沒?”
燕樂晟點點頭,“好了!頗好!十分好!”
他能說不好嗎?他要是說不好,這小女人是不是會當即發火將他從竹樓窗戶丟出去啊?
林陌染理理袖子站起來,暗自腹誹:不應該啊,她難得一次裝出賢良淑德的樣子,燕樂晟感動是感動了,可是這結果怎麼和她想象得有點不一樣?她感覺此刻自己就是個揮舞着小皮鞭的女魔頭,在言辭鑿鑿地教訓奴隸。
噗!堂堂北燕皇帝給自己當奴隸,還真是……林陌染搖頭掩飾着自己的笑意,扭頭去看還在一旁做發誓狀的燕樂晟,故意板着臉道:“心情好了?那還不趕緊帶着我去救人?”
她雖然努力裝出一副怒氣未消的模樣,然而眼角那一絲笑意,還是輕而易舉將她出賣了。
燕樂晟看在眼中,眉宇一揚,哈哈一笑,站起來再一次牽起她的手,喚魏喜道:“出宮!去九王府!”
他們若是就這樣殺過去,說不定以後就不會鬧出那麼多破事,然而……
兩人剛踏出陌雪坊,準備上轎時,前方突然急急奔來一個小宮女,來到燕樂晟腳邊還未來得及請安,就止不住滿臉驚喜地喊:“皇上!柳貴妃醒了!睜眼了!正喚着您呢!”
燕樂晟渾身一震。眼中漸漸浮起復雜的思緒。
下一刻,他雙手扶着林陌染的肩,鄭重道:“陌染,你先回院子,稍等朕一會兒!朕先過去看看柳琦……朕保證,一定會很快回來!不會耽誤你救黎笙!”
言罷,疾步上轎,跟着小宮女就晃進了宮道深處。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宮女臨走前忽然一個回頭,朝林陌染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嘴角尖尖的,帶着嘲諷的神色,像只鬼魅的狐狸一樣。
林陌染被獨自留在陌雪坊前的宮道上。
初秋涼風襲來,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轉身進屋,她略一思索,對陌鴛道:“你跟去看看,有任何事馬上回陌雪坊告知我!”
這個柳琦,陰魂不散!偏偏還挑了她進宮第一天,就睜眼!到底是什麼來頭?
認真追究起來,她那條命,還是從她這裡搶走的!
林陌染對着鏡子,手撫上額間那瓣消失的黑色梅花,一時間思緒萬千。她沒有忘記覃婆說的,這一世,柳琦欠她!
未及,陌鴛回來了。
謹慎地虛掩上房門,湊到她耳邊低聲稟告,“會娘娘,柳妃確實醒了。可是聽柳翠齋的姐妹們說,柳妃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方纔還聽見,皇上在院子裡大發雷霆,訓斥了幾句。”
林陌染皺起眉頭。同樣的,這樣的劇情走向,也和她之前想象的不一樣。
老情人回來了,燕樂晟不僅沒有溫言軟語去哄,反而剛見面就發火訓話?這實在是,太詭異了……又想起那個前來報訊的宮女,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頓時覺得更加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