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 李兄那日爲何躲着我?”蕭蘭因斟了一杯茶。
шωш_ ttκan_ C 〇
李治心道不能將事實說與眼前的少女,只得推脫:“宮中之事,我怕牽連與你。”
蕭蘭因只當他是在說李承乾被廢的事, 打趣道:“可你不讓我去找你, 你卻可以來找我, 好不公平。”
“那阿蘭想怎麼罰我?”李治脣畔含笑, 望着少女。
蕭蘭因噗嗤一笑, “哪裡需要什麼懲罰,你來見我就很好了。”
“你若是誠心想補過,”她轉轉眼珠, 面露狡黠,“不如幫我把家訓抄完罷。”
“阿蘭還剩多少?”
蕭蘭因很不好意思地比了個數, 李治頓時揪心地扶額, 無奈地揪了揪蕭蘭因的額發, 對方嬌嗔一聲。
二人趁着月色開抄。
看着硯中的墨瀋化作文章,李治的心情也輕快不少。
他繞過書堆一看, 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就已伏在案頭睡着了,只聽得輕柔的呼吸聲,就連自己悄然靠近也毫無察覺。
衣物發出的薰香隨着少女的體熱與呼吸散發到空氣中,似肉眼看不見的蝴蝶勾在他的鼻尖。他輕輕抽去少女手中的筆,將對方的紙轉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治再回身, 打量眼前人甜睡的模樣, 只覺耳根生熱。沉靜良久, 他還是緩緩俯下身去。
燭影之下, 少女靠在少年的肩頭, 雙目輕合,身邊的少年提筆不絕。
*****
“你是說雉奴昨夜去了趟蕭府?”李世民聽完回稟, 聳眉如山。
“陛下,確有此事。”
他無意再聽下去,示意左右與來人退下。
當年太卜令所貞卜的箴言李世民依舊耿耿於懷。
當年的晉王僅僅只是晉王,可今非昔比,一旦他成爲儲君,那這句箴言的後果不可想象。
晉王妃必亂朝——當年看起來荒誕無比的預言,也不再是個普通的箴言,如果是以蕭蘭因今日的身份,只怕……
李世民不緊不慢地在心中捋着思路。
蕭氏乃江東郡望,蕭鍥一脈只是蕭氏在金陵的旁支,當初配一個王侯自然沒有非議。
如今李治是要當太子的人,太子妃與晉王妃,雖然只是換了個頭銜,背後的寓意卻天差地別,如無法跨越的鴻溝,一個旁支還遠不夠格。
那個女子他見過,不甚喜歡,後來又聽聞了一些與之有關的事蹟,心道這種性子的人實在不是太子妃的人選,毫無長孫當年的風采,根本難撐檯面。
這樁婚事本是先帝的婕妤薛婕妤與蕭家定下的,他再不滿也不好發怒,現在卻不一樣了。
至於太子妃……
李世民在心中慢慢摸索,很快就有了一個答案。
萬事俱備後,他再次宣李治到甘露殿來。
“父皇找兒臣可是有何事?”
“朕聽聞雉奴昨日去了蕭府,可有此事?”
李治一顆心頃刻提到嗓子眼,他原本以爲父皇早已不在意,沒想到蕭蘭因的事原來父皇至始至終都沒有放下。
“是……”他極力壓抑着。
“你日後入主東宮,斷不可如此,身爲儲君,凡事都該謹慎些。”
“父皇教訓的是。”他將頭埋得很低。
李世民對兒子的回答頗爲滿意,再次坐回席上,冷然道:“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事。朕不日便會封你爲太子,到時候便會爲你完婚。”
“完婚?父皇,阿蘭……蕭女她尚未及笄。”
“誰說太子妃是蕭氏?”
李治如遭遇雷劈。
“羅山令之女王玉顏,淑德有儀,我李氏與之素有姻親,她與你入住東宮,即日嫁娶。”
“不行!”李治說的斬釘截鐵,再多言下去他一句也不想聽。
“那句箴言朕知道你看了。”
李治擡頭,嘴脣咬得發白。原來……他都知道。
“朕本並不打算告訴你,你既然自己查到了,朕以爲你會知道孰輕孰重,可沒想到你如此愚執。”
“你現在是何身份,還需朕提醒你嗎?朝中重臣爲你坐穩東宮之位背後付出良多,哪一個不對你寄予厚望。你爲了兒女私情至天下生人不顧,不聽箴言之勸,如今連朕的話都不聽了?”
李治雙拳抖得厲害,倏地跪地:“父皇,兒臣知道您一片苦心,可世間安有背信棄義之理。父皇選擇相信箴言,兒臣選擇不信,蕭女再有威脅也不過是女子,父皇聖明,又怎會和區區臣女過意不去?”
“放肆!”李世民怒氣植髮,擡手便要掌摑少年。
李治雙目一閉,身前是衣袂浮動帶動的氣流。可想象中狠厲的掌摑並沒有到來,睜眼,君王的手懸在半空中。
他知道無論怎樣父皇始終是怒了,不禁內心苦笑,自己這個皇兒可真是不孝,世間果真是沒有兩全之法。
李治鎮靜地跪下:“兒臣知罪。”
李世民毫無準備被少年一跪,上下打量起來,眉眼是那麼像長孫皇后,話語中卻有一顆顆無形的刺刺得他燥鬱不已,“朽木,不可雕也。”
“父皇是兒臣之父,兒臣是父皇之子。”
“你這是在嘲諷朕?”
“兒臣不敢。”李治額頭已冒出瑩瑩漢珠,他不敢反駁。
面前的君王卻不爲所動,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半晌,久到宮燭化成淚,李世民依舊沒有任何言語。
李治聽得到,他的心在跳動,就像只掙扎出籠的野獸,快要掙脫囚牢。野獸在他的心底無聲尖叫,他好幾次感到長跪竟如此眩暈,身形卻一刻也不敢放鬆。
案臺上的書窸窸窣窣被翻閱着,伴隨着筆醮墨硯的清響不時刺*激着他的耳膜。
就算只聽聲響他也能猜到父皇在寫什麼,父皇並非想要逼他就範,而是根本就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在父皇眼裡今日之事不是商量,而僅僅是一個通告,無論他同意與否,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只想讓父皇知道,蕭蘭因並不會成爲威脅,看來是註定無法調和了。如果此時退親,對蕭蘭因而言是極爲不利的。他不是沒有見過,父皇平日懷柔天下,但在朝政上做事一向果決,菩薩心胸,閻羅手段,一切不可控的因素都會被抹殺。
良久,李治輕啓微微泛白的薄脣:“父皇,兒臣有一事請求。”
“你所求之事,先問問她罷。”
話音剛落,殿外,多了一位美人。王玉顏望着跪在大殿上的少年,莞爾一笑。
李治頓時一陣惡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