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聽說姜家得了綢緞, 還是宮裡賞的綢緞,陳氏李氏氣不過說了些渾話, 給人聽見頂了回來。問你分過家的兄弟和他丈人比?你比得了?女婿發達了給丈人送孝敬是本分,幫襯兄弟看情分。你連爹孃過整壽都能忘,還指望那頭有什麼情分?

二郎媳婦就抹眼淚, 說不是不想送信上京, 隔這麼遠,送封信容易嗎?

別說鄉下, 松陽縣裡都沒有跑京城的車隊,還得去宿州府城。從鄉下趕路去府城就要好多天, 去了還得慢慢打聽,要是車隊剛纔出發,等下一趟還不知要多久,誰等得起?

“我們家包括大哥家裡都一樣,娃兒不頂事,讓當家的去宿州了地裡的活呢?當家的不能去,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方便去,還能指望虎娃?他纔多大?送封信要費這麼多事, 又要花不少錢, 就給京城說一聲家裡都還好,誰家結了媳婦誰家又生了娃,這沒必要啊。”

別人還想給她出主意說衛大衛二兩兄弟可以去一個,上府城的路費和託人送信的辛苦錢兩人攤一攤,這個對衛家也算不上大錢。姜家都能送出信, 你現在這條件不比姜家好?

看他們是真覺得沒有需要衛三出面的大事就沒必要聯絡京城,同村懶得說了。

之前覺得這對兄弟能幾年不跟爹孃報個平安,太誇張了。又想想,以他們精打細算的作風,送封信要費這麼多苦心,還要貼錢,最後可能只能換回一封信,得不到任何實際好處,這麼一來就虧了唄。府城一個來回加上在外面的吃喝以及辛苦錢,拿去買肉搞不好能買二十斤呢。

李氏又嘀咕了一句,說姜家那頭都沒問問他們,要送信多帶兩封不好?

同村:……

“你還指望人家貼路費和辛苦錢給你帶信?聽說姜閏沒打聽到趕考的舉人,在府城待了幾個月,最後才把信託付給北上的商隊,又給人塞了一百文的辛苦錢,就送了輕飄飄一封信。”

李氏心裡想着一封兩封都是送,幫着帶一封也不會讓他多花一文,她嘴上不說了,藉口有事回了家。

現在吧,她家裡的確吃喝不愁,三年時間屋子擴了兩間不說,倉房裡堆得滿滿都是糧食。如今過的可以說是她當姑娘那會兒做夢都想要的好日子。頭上沒婆婆壓着,自己當家,有田有地吃喝不愁,男人脾氣好,兒子聽話……多好啊,從前的姐妹羨慕她,說她命好嫁到衛家去享福,可人都是會變的,原先覺得不捱餓不受凍不勞累就是神仙日子,真正過上這種日子之後,眼光不就放高了嗎?

李氏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嫉妒的。

她男人和衛三是親兄弟,只差三四歲,她男人地裡刨食,衛三在京城當官。再說姜蜜,本來是在後娘手裡討生活的,只不過長得好看一些,被衛三相中現在竟然都誥命加身了。

親兄弟親妯娌啊,這麼大差距讓她怎麼接受?

李氏原先看不上衛成,覺得他讀書就是糟蹋錢,還不如趁早拉倒回來種地。現在,不知不覺的她的想法和當初的吳婆子一模一樣了,都認定地裡刨食沒大用只能餬口,要考功名才能帶家裡享福。

李氏指望虎娃像衛成一樣能讀書,結果虎娃這孩子是聽話,偏偏學東西慢。他和長房的毛蛋一起進的村學,毛蛋總是氣得大嫂跳腳,可就是比虎娃會讀。

眼看虎娃指望不上,李氏抓緊又生了一個,這個小名叫登科,和宣寶差不多大。

她如今一門心思都放在登科身上,把人養得很好,好得都不像農村娃。就指望登科長大之後也能秀才、舉人、進士一路考上去,跟他三叔一樣在京城當大官。

李氏覺得老三肯定是記仇的,她又不是沒奉承過姜蜜,啥也沒換回來,爹孃上京之前給分家當她還吃虧。

三房靠不上,男人就那麼大本事,虎娃也不爭氣,只能指望登科這孩子,這孩子可一定得有出息。

因爲衛成當官,他老家的鄉親們對讀書認字一下就重視起來,有條件的人家全把孩子送去開蒙去了。這其中的確有能讀的,十年二十年之後考上秀才舉人。凡事有利總有弊,像虎娃,從小就聽話,因爲不聰明基本已經被放棄了。

早幾年李氏總得意自家孩子聽話,覺得大房的毛蛋煩人。現在她想法改了,寧可要個煩人的聰明孩子也不想一生一個笨蛋。

得虧吳婆子已經上京,沒看到這一幕。

否則真能氣樂了。

原先你覺得老婆子偏心對你不起,你卻比老婆子還過分多了。

郭進士把信送到的時候是九月頭上,這個時候京城那頭已經在準備張羅一桌自家高興一下。衛成親筆給他爹孃寫了祝詞,姜蜜準備抱着宣寶帶着硯臺給二老好生祝個壽。

宣寶跟他大哥硯臺一樣,是生在四月間的,他現在四個多月大,還在吃奶。上次生了硯臺之後姜蜜又是跑府城又是跑京城,兩次同兒子分開,沒讓他吃到多久的母乳,還錯過他很多的成長階段。

他學坐學翻身姜蜜都沒見着,後來學走學說話也都錯過了。

之前的遺憾讓姜蜜對宣寶越發上心,奶是自己在喂,平常自己帶着,教他翻身教他坐,同他說話。姜蜜鍛鍊宣寶的時候硯臺也趴在旁邊看,他看得賊着急。

姜蜜逗宣寶擡頭,宣寶經常不動,旁邊的硯臺聽着指令把頭都擡到天上去了,等他收回來就發現弟弟睜着雙眼瞅着自己,要不是那眼神實在天真,硯臺都當他是在看猴戲。

學翻身也是。

聽吳婆子說,硯臺可能從小仰着躺慣了,他喜歡四腳朝天的烏龜姿勢。吳婆子把他撥過去讓他趴着,你一扭頭他啪嘰翻回來了。再把他撥過去,他又給你翻回來。

宣寶不這樣,你讓他做什麼,他要是能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會慢吞吞配合幾次,然後就不想動了。你給他撥過來也好,撥過去也罷,他就是能任你擺弄,說不動就不動,一下都不動。

硯臺是急性子人,做啥都風風火火的,他看弟弟慢吞吞的樣子老難受了,總說弟弟懶。

又笨還不勤快,以後可咋辦呢?

宣寶就擡起小肉手打個哈欠,不想搭理他哥,慢吞吞翻過身背朝硯臺睡覺覺。

看大哥上躥下跳耍猴戲也很累的。

衛煊他還是寶寶呢。

九月間,京城逐漸在轉涼,姜蜜又和吳氏商量了一回,因爲宣寶的關係現在每天都要搓不少屎尿布,天熱的時候沒什麼,冷起來人受不住。姜蜜的意思是還是請個婆子,上午或者下午都好讓她每天來一回,把髒衣裳包括屎尿布搓了晾好,當天結錢。這樣家裡沒多人,卻能少很多事。

吳婆子還在琢磨,姜蜜勸她了,說做完事就讓她回去妨礙不到家裡:“娘咱們原先沒那條件,吃苦就吃了,現在何必遭這個罪?冬天裡上竈屋做飯是舒坦活,那邊暖和,洗衣裳熬人啊。我都不想做還能讓您做嗎?還是請個人吧。”

想到上次得了不少賞,現在的確比原先寬裕多了,吳婆子才點點頭。

婆媳兩個商量明白之後,這人還是吳婆子自己看的,叫翠姑,看着三十好幾。因爲能生,她家裡孩兒多日子拮据,聽說衛家要僱人,每天過來幫着洗了衣裳就可以回去,還是幹一天拿一天錢,她覺得好就應下來,跟着就來上工了。

她過來看見抱着宣寶站在檐下的姜蜜,擠出笑臉來和官太太見禮,姜蜜站那兒看了一會兒,回屋去了。

等翠姑把該搓的搓完,吳婆子回身數了銅錢給她,看人走了之後閂上門進去屋裡,問媳婦兒這人咋樣?

“我看還行,到咱家來也沒東西亂看,像個規矩人。”

“我打聽了一下她的情況,上有老,下有小,家裡壯勞力不多,這纔想接這個活補貼家裡。你看她動作這麼麻利,就是想早點做完回去,家裡還有活等着她幹。”

姜蜜想了想,問:“娘檢查過沒有?屎尿布都搓乾淨了嗎?”

“要沒搓乾淨我能結錢給她?”

“那就好。”

“媳婦兒我早上燉的豬蹄兒湯快好了,待會兒給你舀一碗,你多吃點奶水才足。原先在鄉下很多人家三四個月就喂米湯,結果京城裡的大夫說頂好多吃幾個月奶,還說米湯不養人。他怕是不知道,稠米湯在鄉下都不是隨便就能吃到的,窮人家吃不起白米。”

晚些時候吳氏當真給姜蜜端了豬蹄兒湯來,姜蜜吃完才放了碗,衛成回來了,出去跟人閒磕牙的衛父也跟着回來了。

姜蜜一看他就感覺面色不好,問怎麼着?衛成搖頭說沒啥。

再問他,他說宮裡出了點兒事,皇上心情不佳。

“吃掛落了?”

“沒,我這幾天沒去御前當差。”

看他不是很想詳說,姜蜜也沒問,只是感覺事情不那麼簡單。衛成就是那樣,要是輕輕巧巧的事情他回來就說了,沒說多半關係重大,要不外泄不妥,要不是怕家裡跟着憂心。

得說姜蜜對枕邊人瞭解很足,宮裡的確出了個大事情,聽說是跟前伺候的太監宮女不仔細讓興慶太子受了傷,具體是怎麼個情況還不知道,看那個人人自危的模樣,傷得估摸不輕。

後來就有些風聲傳出,衛成聽說了一些,說是午後太子在睡覺,看他睡得很熟本來在跟前伺候的宮人有事就走開了一會兒,她想着很快就回來也沒讓人頂差,結果太子不知怎麼醒了。

他頭年生的,還是頭年初,翻過這個冬就兩歲了,現在能走能跑。太子醒來沒見着人,自己翻下牀,可能人還迷糊沒走穩撞翻了內殿裡頭做擺設的花瓶,同時帶摔了自己。

那花瓶是擱在木架子上做擺設的,砸下來摔得稀爛,太子倒是沒給花瓶砸到,人摔在碎片上劃傷了,聽說傷得不輕,臉上都劃拉出好長的血道子,說不好要破相。

衛成聽說的時候就感覺後宮要翻天。

對興慶太子來說,這麼一傷是禍也是福。

禍是因爲毀容破相的話絕沒可能繼承大統,就算頂着太子的頭銜,估摸也不會有登基那日。

換個方面看,生下來就封太子,他本來恐怕活不長。皇后把人護得再好總有給鑽空子的時候,興慶在宮裡像個活靶子,人人都想害他。他容貌要是真的毀了,哪怕佔着太子之位也不會有人再去害他,這一傷他保了條命撿了個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