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蟬沒當回事兒的和姐姐去往陸昭媛那裡,她並不知道這一天裡姐姐卻在決定着她今後將面對的是怎樣的格局。
一路上姐妹二人並未乘轎,只是說笑着走過去,而云衣和秀兒則是伴着一大隊隨從跟着伺候,倒是那一直照顧着柳玉蟬寸步不離的紀嬤嬤沒了人影。可柳玉蟬只顧和姐姐說話並未在意,倒是雲衣有所察覺,心裡自己悄然猜測着。
朝陽宮裡的小竈房裡,紀嬤嬤手抱着托盤愣在屋內,身邊忙碌的粗使丫頭們全都小心翼翼,深怕是紀嬤嬤來找茬訓斥她們,畢竟這幾個月來,紀嬤嬤的小心程度,已經讓這些宮女太監們的大覺頭疼,這會人還站在跟前一臉的陰沉色,衆人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出。
紀嬤嬤拉着臉就站在屋裡,既不坐也不動,就連身邊的茶都沒碰一下。
幾個宮女做好了點心,你看我,我看你,才一起端着盤子到她跟前:“嬤嬤,您看看可有什麼不對?”
“嬤嬤您請嚐嚐。”
紀蘭此刻心裡正在回憶着當年的事,被這麼一打岔便是怒目掃向面前的人,這幾個宮女當即嚇的都是哆嗦起來,有一個膽子小的連盤子都落了地……
“我知道了!”紀嬤嬤口中叫出一句,丟下托盤轉身就出去了,只把幾個宮女唬的全然不知所措,直到紀嬤嬤都出了宮院了,衆人才似歇過了氣來,一個個你瞧我瞧你的大喘氣起來。
“這紀嬤嬤可嚇死我了,好端端地今天也太嚇人了。”
“是啊是啊,平時來找咱們的不對,起碼也是笑着的,今天那臉拉的,我真怕被她挑出毛病來。”
“誒,紀嬤嬤怎麼又走了?”
“看她那樣子,估計是想着什麼事的,估計是皇后娘娘交代給她什麼事了吧。”宮女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着便都幹活去了,而那膽小的宮女將地上掉落的點心拾了起來說到:“這些弄髒了吃不得了,扔了多可惜啊,我拿去給小李子喂他養的那隻狗去。”
“去吧,反正現在紀嬤嬤不在,主子也不在,沒什麼事的。”衆人不當回事的,自顧閒聊去了,那丫頭端着那盤子點心也出了宮院,不過,她可不是去什麼小李子那邊,而是追着紀嬤嬤的身影而去。
“聽聞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親來看我,悠韻實在惶恐,身有不便未能遠迎,還請……”陸悠韻被下人攙扶着欲要行禮,但皇后已經親手相攔扶了她:“快別行禮了,你且小心着,別動了胎氣。”柳玉蝶說着便是淺淺一笑,瞧着十分的親近。
“是啊,你還是自己先照顧好自己吧。”柳玉蟬隨意地說着,便是衝香凝說到:“快扶你家主子躺着吧,小心着點。”說完一拉柳玉蝶的袖子:“姐姐,來,咱們這邊坐。”
柳玉蝶笑着隨了過去坐了,見到陸悠韻一臉惶恐之色,便笑言到:“陸昭媛啊,今日我們姐妹來,是有這兩件事的,一個呢就是昨日皇上已經應允准你進產殿產子,昨夜裡我查翻了錄簿,也未見上有記載該如何爲嬪級佈置的,但我昨日已經說了,按妃子的等級略降一些,所以我想着不如這樣,妃子產殿是配四位太醫,四位穩婆,十六位司藥侍者,你這裡咱們就減去一半,給你陪兩位太醫,兩位穩婆,八位司藥侍者你看如何?”
陸悠韻豈有不滿之禮?自然是立刻起身謝恩:“皇后娘娘如此費心,實在讓悠韻感動非常,娘娘安排甚好,悠韻很滿意。”
“你可是要真滿意纔好。其實我知道,歷來產子都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本宮當年就是。所以也是深知這產殿所配的重要,但自古宮規大如天,你這次能進產殿,多兩位太醫相陪就是你的福分了,要知道當年錢貴嬪那等咄咄逼人之勢,產子時也不過是兩位穩婆連個太醫都沒,你今日能有兩位太醫陪着,還有八位司藥侍者可用,這已經是皇上賞賜給你的恩典了。”柳玉蝶說着便是衝陸悠韻笑笑。
“皇后娘娘放心,悠韻這次能有機會進產殿,全賴皇后娘娘愛護與貴妃娘娘成全。其實悠韻並無他想,只求腹中骨肉安康,悠韻就是賠上命也是無怨的。”陸悠韻一臉認真的說着,而柳玉蝶一聽這話,當下就微微變臉說到:“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話!自然是母子平安纔好,就算真有什麼不測,本宮也會知會太醫們,力保你的平安,俗話不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皇后娘娘!”陸悠韻忽然叫了一聲,扯着香凝的手,就硬是給跪下了,柳玉蝶不過是動了身子說到:“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啊!”卻並未起身攙扶,倒是柳玉蟬在一邊看到,連忙起身過去衝着香凝就說到:“你這丫頭髮的什麼呆啊,快啦陸姐姐起來啊,這要是有個好歹,那可得了?”
此時雲衣和秀兒也湊到了近前,一起將陸悠韻給扶了起來,並扶着坐好。而柳玉蝶這才笑臉開口說到:“你呀,有什麼說什麼,衝你和我妹妹這麼好的姐妹情誼,就不必在我面前這般,你啊,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陸悠韻立刻低頭說到:“皇后娘娘,悠韻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關心,但悠韻是個什麼身子骨倒是清楚的,這些日子,悠韻的全身無一處不在腫起,而頭也常常眩暈,太醫多次來看,早已告知我無法待到順產之日,唯有催產纔有一線活命之機。但悠韻思來想去,便還是決定能拖一日就拖一日,好爲皇上與皇后娘娘產下一個健康的皇嗣。實不相瞞,昨日裡悠韻便已經告訴貴妃娘娘,若我去了,想把腹中之子託付給她,實在是希望上天憐見,能讓我孩兒長大成人,那我也就安心了。畢竟我悠韻命賤,實在擔不起爲皇家開枝散葉的命,如今只希望以我一命周全了皇嗣之命,還忘皇后與貴妃娘娘成全!若我那日不幸,還請代爲照料啊!”
“陸昭媛嚴重了,你要相信太醫們的能力,你放心吧,我定會囑咐他們全心伺候,力求你們母子平安的。倘若真不能改變,本宮也會和妹妹爲你照料子嗣的。哦,對了,我不是說了今日是爲這兩件事來的嗎?這第二件事就是本宮找了他日產殿前伺候的兩位太醫來,爲你先把把脈,在清楚你身子的情況後,好早做準備,也好在你生產之日,以盡全力!”柳玉蝶說着看了秀兒一眼,秀兒便立刻出殿通傳,很快早等在門口的兩位太醫便是進殿了。
“你們給陸昭媛仔細把把,細細問清楚,稍後我叫司藥典史把關於陸昭媛孕體的賬簿送到你們那去,好叫你們盡心盡力。陸昭媛可是懷的龍嗣,你們一定要小心,知道嗎?”柳玉蝶交代了兩句,何、鍾兩位太醫就趕緊上前去再給陸悠韻又問又診了起來。
開先還是正規的問上幾句,記錄了一些,待兩位太醫終於診完之後,柳玉蝶便問到:“兩位太醫看着,可能讓陸昭媛平安生產嗎?”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後何太醫上前說到:“陸昭媛的身子骨恐怕再難撐下去了,若是近日裡催產,我們兩人配藥調製,相信可保母子平安,就是……”
“就是什麼?”柳玉蝶假意關心的問到。
“就是孩子尚不足月只怕體弱多病……”
“皇后娘娘,悠韻能有幸爲皇家添一龍嗣,心中已經滿足,我願意繼續撐着,待到生產之日,就算賠上這命也是願意,只求皇后娘娘您照拂!”陸悠韻大聲說着,言辭倒充滿了堅定的口氣。
柳玉蝶一臉的爲難,看着陸悠韻的雙眼裡都似滾動着淚花:“都說孩子是孃的心頭肉,陸昭媛還沒生下就已經一心撲在了這孩子的身上,你真是叫本宮感動的不能自已……”柳玉蝶說着手拉了陸悠韻的手在手掌心裡捏了捏,而後縮了下手看似隨意的拉着陸昭媛的手,但她只有大拇指與中指的指尖輕輕地捏在了陸悠韻的右手中指指尖上。
這是一個細微的動作,柳玉蟬壓根就沒在意,但兩位太醫卻是瞬間交換了下眼神,就連陸昭媛的心也因此懸吊了起來。不過她卻硬着頭皮裝作不知,只是左手輕抹了眼淚說到:“皇后娘娘您真是過獎了,我陸悠韻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丫頭,能入宮門伺候皇上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我從來沒指望過還能爲皇上孕育子嗣,卻不想老天爺給了我這福氣,但老天爺是公平的,我又不是什麼金貴的命,孕龍胎自然是耗費心力,但悠韻雖死無憾,只希望皇后娘娘今後能多多關照。”
柳玉蝶聽着陸悠韻的話,淡淡地笑了笑,而後收了手衝陸悠韻說到:“陸昭媛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相信陸昭媛是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說着她便起了身衝柳玉蟬說到:“妹妹,這幾日你多陪陪陸昭媛吧,不過可別竟說這些,免得影響了心境,對你二人都不好。好了,我還要去皇上那裡說說產殿的事,哦,我想了想,催生與否,還是請皇上來定奪吧。”說着她就轉身欲離,而陸昭媛聞言似是大驚,急忙喊着:“皇后娘娘,您……”
“陸昭媛不必擔心,皇上自有定斷。有的時候咱們做妃子的太有主意也不見得就是好事,你說是不?”柳玉蝶說完便是拍了拍陸悠韻的手,笑着離去了。那兩位太醫也立刻跟着退了出去。
“玉蟬恭送皇后娘娘。”柳玉蟬不在意的送了姐姐出殿,轉身看到陸昭媛臉色慘白,便衝她說到:“你呀,就算你這個當孃的一心想舍了命護着孩子,但孩子沒了娘多可憐啊,你看那彤殿下就是德妃對她再好,他還不是要哭要鬧,你也真捨得。要我說,你就聽太醫的話唄,催生下來,還能母子平安呢,萬一真有不對,以後還能再生嘛!”
陸昭媛心中已經不安,聽到柳玉蟬的話只能苦笑,便低聲說到:“貴妃娘娘,我這頭又暈了,實在不能陪着你,其實你不必在我這裡,我這裡可不比你的宮殿伺候周全。哎呀。我,我實在太暈了,我,我想休息了,您就……”陸昭媛說着就是一臉的難看。
柳玉蟬本就見陸昭媛臉色慘白,一聽這話忙是說到:“好了好了,你休息吧,我自己回去,我要不要給你把太醫叫回來?”
“不用,我這裡有藥,您,您自便吧!”說着陸昭媛就靠在香凝身上,幾個宮女忙是伺候着她休息。柳玉蟬一見這情形,纔沒在這裡添亂的心思,當下也就出了殿。本來還想着能追上姐姐一起,但看到姐姐的轎輦已經遠了,也就懶地追,便叫侍從們擡着轎輦跟着,與雲衣兩個在宮院裡走動起來。
皇后娘娘的轎輦在安坤宮門前落下,柳玉蝶便是悠然的出了轎。她出轎子並不是立刻進宮門,而是站在宮門前,十分意味深長的看了那跟在轎子後的兩位太醫一眼後才進了殿。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擡手擦了擦脖頸額頭的汗,自然是又貓着腰跟了進去。
柳玉蝶一進殿就看了秀兒一眼,秀兒立刻是出了殿,讓兩位太醫進去後就守在了門口。她還把周邊伺候的喊開了一些,她明白主子是和兩位太醫有話說。
柳玉蝶伸手抓着桌上的果脯在手裡把玩,她不出一言也不落座。何、鍾兩位太醫一見,只好雙雙跪地,連着磕頭:“皇后娘娘恕罪。”
“恕罪?哈哈,你們何罪之有啊?”柳玉蝶說着一張笑臉便是美豔如花。
何鍾兩人都是哆嗦着不敢出聲,此時柳玉蝶手裡的果脯落了地,她擡着腳就踩了上去說到:“捧在手裡可以吃可以玩,落了地,就只有被踩。所以說任何東西,都要看主子看的上眼不!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是……”
“啪!”柳玉蝶手掌一拍桌子說到:“那看來你們是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