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宮小竈房內此刻有一盞幽幽地燈火照射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如貓一般縮在一角。那顫動的肩頭在油煙的微薰中釋放着一份痛楚。
火勢正旺,油煙徐徐,那身影終於捏着一張沾血的帕子來到竈臺前,將其丟進了竈膛內。此刻竈鍋內的油煙正在翻滾,竈臺上則置着一盆子肉泥丸。
小葉子從地上撿起一截木柴咬入口中,她眼看着面前已經滾熱的油,眼中閃動着一絲猶豫。就在這時,宮門外傳來了急急地叫聲,一句句不好了,帶着悲情而來。
小葉子此刻聽的並不真切,只是依稀聽到了那叫嚷聲,好似整個宮院裡一下就熱鬧了起來。當下她便一跺腳,將自己的左臂伸在了油鍋之上,此刻那胳臂上的血水便落在油鍋內,發出了“滋啪”的迸炸之聲,還有一點油星飛濺了出來。
小葉子擠着眉右手立刻拿起木勺舀了一點油起來,直接朝胳臂上的傷口處澆了上去。
“啊!”皮膚的灼痛超乎她的忍受,讓她不由的慘叫出聲,下一刻,她趕緊丟開了木勺,將面前的肉丸子一股腦的倒了進去不說,連盆碗也丟進了鍋裡,這才堅持不住的倒了地。
門口立刻就有了腳步聲,小葉子叫嘴裡落下的木柴丟進了竈膛裡,便抱着胳膊大喊着痛,此時竹簾一掀,兩個竈房的丫頭都急忙進來了,一瞧見小葉子倒在地上,抱着胳膊之哭,兩個都是愣了下,隨後看到鍋裡的盆碗和丸子便是明白了,當即一個趕緊去竈臺邊把盆碗撈出翻着丸子,一個趕緊扶了小葉子起來:“你可是燙着了?”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小葉子指着胳膊上翻起的肉,滿臉淚的喊着,當下那個翻了鍋的丫頭就在竈房的角櫃裡翻出了獾油往小葉子的胳膊上摸。
那一片油燙過的地方血水就着肉翻起,十分嚇人,那丫頭當即就嘴裡嘟囔到:“你是怎麼搞的,炸個丸子都能把自己燙成這樣,還燙在胳臂上,你也真行。”
小葉子雖是痛的口中直吸溜,但是卻急忙地解釋着:“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剛要下丸子,就不知道哪裡來的一滴水炸了鍋,我嚇的擡胳膊去擋,哪知另一手的盆碗一斜丸子猛的落進去便潑了油上來,疼的我立刻丟了盆碗,可我的胳臂啊!嗚嗚嗚……”
小葉子立刻這就哭了起來,那抹藥的丫頭一聽,當下無奈地搖頭口中念着:“你也真是黴到了,不過也還好,這油沒潑濺到你的臉上,要不然……”她話音還沒說完,竈房外的院落裡就響起了大丫頭們帶着哭腔的聲音:“不好了,太后娘娘薨了!”
抹藥的丫頭一愣,當下手裡的藥膏都落了地,而小葉子顯然也是一頓,似是有些意外,而扶着她的另一個丫頭則不信地問着:“我,我沒聽錯吧?”
“我的天,這倒哪聽錯去!”那抹藥的丫頭也不抹藥了,立刻起身要出屋詢問,結果簾子一掀,倒是大丫頭小環衝了進來:“你們還發什麼呆?太后薨了,快去幫着屋裡上孝!怎麼還炸着丸子?快快,快給滅了,哎,你們這是……”滿臉焦急的小環終於注意到小葉子胳膊上那翻起的一塊,滿臉淚的躺在地上。
“小環姐姐,她被油給燙了……”扶着小葉子的丫頭趕緊答着,小環一聽咂吧了下嘴說到:“哎呀,你怎麼不小心點,得,你趕緊抹了藥扎巴了出來幫忙吧,這回可沒功夫讓你養着。”小環說完轉身出了竈房,顯然是叫其他的丫頭都出來忙活。
身邊的兩個丫頭趕緊給小葉子抹藥,找布纏起,但嘴裡已經忍不住嘀咕起來:“不是聽說這太后前兩天不是還好了些嗎?怎麼這說薨就薨了?”
“誰知道啊,是不是因病而薨,咱們都不清楚,得,快別說了,還是趕緊出去上孝去吧,這個時候出事,這些日子咱們就別想安生了。”那抹藥的丫頭說着給小葉子纏好了布就說到:“你把鍋臺收下就出來吧,我們先出去忙活了。”
“哎。”小葉子應着見她們兩出去了,就傻在了屋裡,心中想着:太后怎麼就薨了?這事就那麼巧……不對啊,皇后娘娘說的是叫我接到信兒就去辦,沒人會顧上那邊,若是太后薨了,這大家的確是顧不上啊,可是……皇后娘娘怎麼就知道這幾天的,太后就會薨了呢?
……
“啊!”陸悠韻大巨大赫兩處穴位因爲燙灼了皮膚而刺痛到穴位,此刻雖不是脹痛,但卻起了效果,她一邊大叫着開始使力,一邊手抓着木欄撐着自己那前傾的身子。
按說這會陸悠韻的身邊該有個丫頭當她的依靠,被她靠着使力,香凝這樣的親隨就該做這樣的事,可這會香凝那丫頭卻是不見了人影,而陸悠韻也愣是沒再傳喚一個進來扶靠。
“使勁,對對,來,吸着一口氣,憋着一下再衝一次!”接生嬤嬤的臉上劃出兩道淚痕在那數盞燭火的照耀下閃亮着,她已經看到了孩子露出了大半個腦袋,只要這次勁道使的好,不卡住肩,孩子就能平安地出來。
陸悠韻眼瞪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次她沒喊出來,而是悶哼了一聲開始發力。宮口因着穴位的作用已經全然打開,孩子的頭顱很順利的出了蓬門,到了肩處,雖然接生嬤嬤早用剪刀剪大了口,但依然有些卡住的意思。接生嬤嬤一看,咬着牙,邊是以手在旁邊幫着推,最後乾脆在陸悠韻的肚子上摸着宮底處給推了一把,終於孩子的肩膀一出,便似一個小泥鰍一樣滑了出來!
接生嬤嬤立刻掃了一眼孩子,當看到是個帶把兒的時候,她便笑着將孩子倒提了起來對着孩子的屁股就是狠狠地一巴掌,血水的滴落裡,小小嬰兒發出了響亮的哭喊聲,那清脆的哇哇啼哭聲,讓何太醫和鐘太醫頓時變了臉色。
接生嬤嬤迅速的剪斷了臍帶,用細聲給紮了之後,就把草木灰撒在了扎口上,然後立刻用沾了熱水的棉布爲孩子擦了一些血污,便將孩子扎進了襁褓裡。
按說這些活路都是該有其他的人幫着做的,就算沒有司藥侍者,至少身邊的丫鬟們也是該來幫忙的,可是不但內堂裡無人伺候,就連接生嬤嬤也沒喊着別人幫手。
“生,生出來了?”鐘太醫完全問的是廢話,孩子的哭喊聲是那麼的響亮,就連殿外的丫頭們也都聽的清楚。
此時一直站在殿外盯着面前丫鬟們的香凝眼中全然是淚,她抽泣的臉上浮現着笑容。
扎着襁褓的孩子放置在了陸悠韻的身邊,她剛要倒身下去,接生嬤嬤卻已經催促到:“沒完呢,還有胎盤也要給娩出來,再使點力氣!”
陸悠韻這會是真的覺得無力了,可是她感受到兩位太醫投向自己那全然呆滯的目光,她卻是動了嘴角:“兩位太醫,我已產子,你們還不快幫我分娩個乾淨,難道你們想站在那裡看我死掉嗎?”
鐘太醫此刻儼然木人玩偶一般,陸悠韻的話一出,他便有些茫然的伸手上前相扶,可何太醫卻毫不客氣的盯着陸悠韻那薄薄紗衣上灼燒的兩處洞發着他的呆。
陸悠韻看了鐘太醫湊到跟前,便撐着他的手坐了起來,她盯着何太醫說到:“兩位太醫,若將來我子有幸爲太子,爲皇,我一定會告訴他,今日他得以安然產出是因爲兩位太醫出手相助,我,我定會讓他將,將兩位太醫奉爲公侯以報恩德。可是,我,我若去了……他不但不知兩位恩德,也會因爲生母之死而怪罪於你們!現在,你們可以做的選擇,只有,只有助我!”
陸悠韻的話不可不說滿是威脅與利誘,短短几句話伴着她已經虛弱而發白的臉,看起來似乎毫無威脅之力,但是這個時候她身邊的嬰孩卻哭的更加響亮,哭的人心不安。
終於何太醫也走到牀頭,再取一顆艾草丸點燃,置在了陸悠韻的穴位上。痛楚的加劇,讓陸悠韻再度有了力氣,接生嬤嬤手扯着臍帶配合,終於將那胎盤從體內給娩出。
“他日飛黃,不忘兩位的恩……”陸悠韻終究還是疲憊的倒了下去,那接生嬤嬤卻動作十分迅速的爬到了陸悠韻的身邊將那襁褓裡的孩子抱在了身邊,雙眼死盯着兩位太醫說到:“救人!只要她好好地,你們拖延之事,我便不再提起,否則,我便大聲吶喊,殿門之外的人都會聽到,縱然你們的主子本事在大,這門外也不會都是她的黨羽,到時,謀逆殘害皇家子嗣的大罪足以誅滅了你們的九族!”
何太醫聞言是閉了眼,顯然已經絕望,而鐘太醫一聽這話,立刻想到一邊是自己的命,一邊是九族的命,哪個更重便是立刻分的清的,當下二話不說的,從藥箱裡翻出一些排惡泄穢的藥來,放在了牀邊。
接生嬤嬤伸手一扯屏風,將陸悠韻一直被遮擋的身子暴露了出來,衝着鐘太醫就說到:“剛纔緊急,我剪了她的蓬門,你快給止血!”
鐘太醫一聽口中啊了一聲,忙是丟開避諱湊了過去,看了口子的大小,急忙的摸出草藥入口嚼碎,又翻出一些藥粉合着敷在了傷口之上,而後才轉身說到:“你這穩婆忒大膽了,竟敢用剪去剪,也不怕因此獲罪?”
那接生嬤嬤笑着說道:“怕,怎麼不怕,可是宮口未全開,強生是死,不生也是死,我不剪出一條血路又能如何?難道要我看着你們只逼她生而不管死活?將來你們能借着產時無人而脫了罪,我一個穩婆接生不力可是死罪,難道要我陪葬?”接生嬤嬤說完,便是一手扯好了屏風,大聲喊到:“報喜!陸昭媛順產皇子一位!母子均安!”
何太醫聞言睜了眼,口中急問:“她還未知死活,你怎麼就報均安?”
殿門外的賀喜之聲嘹亮喜慶,而接生嬤嬤抱着那孩子冷眼看着何太醫說到:“那你們就盡心讓她平安吧!”
就在此時,殿門外也響起了新的驚呼聲,緊跟着便是那香凝丫頭衝進了殿裡,看着屋內的衆人說到:“太后已在半個時辰前薨了!”
(那個……明天不更新哈,我要趕車回家,1號有更新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