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書房裡,蘭逸軒修長白淨的手指,姿勢優雅的給顧清宛倒了一杯茶,“嚐嚐,這是阿瑾今兒送來的雨前龍井,每年只給宮裡進貢三斤,可是千金難求哦。”
顧清宛伸手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濾掉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放在脣邊輕輕喝了一口,頓時一股清雅的香味,在脣齒間繚繞開來,讓她有些凌亂的頭腦,瞬間清醒起來。
“果然是好茶!”放下茶杯,她抿脣輕笑。
蘭逸軒微微眯起妖冶的鳳眼,“沒想到宛宛竟還懂得品茶。”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着呢。”顧清宛白了他一眼,頗有些傲嬌的說道。
“呵呵,”蘭逸軒不禁支着臉頰,笑的迷人道,“宛宛的秘密還真是不少呢,真想一層層的剝開,看個清楚,唉,宛宛說這可如何是好?”
“你準備何時離開?”
顧清宛這次絲毫不受他俊美臉龐的影響,清澈的眸子直視着蘭逸軒,不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宛宛,我有條生財之路,不知你感不感興趣?”蘭逸軒端起茶杯,輕戳一口,暗地裡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顧清宛,答非所問道。
“生財之路?”顧清宛挑眉,一下子來了興趣,眼神都變得亮晶晶的。
“嗯。”
“什麼生財之路?”她傾身,快速的問道。
“宛宛有興趣?”蘭逸軒眼神柔和的看着顧清宛,突然間發現這個小丫頭一提到財,眼神總會變得格外有神,閃閃發亮,他輕笑一聲,原來是個財迷。
“有,肯定有,必須有。”
她連連點頭,誰跟錢過不去啊,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有句話說的很在理,‘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銀子是萬萬不能的’。自己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既然給自己提發財的路子,那定然不是普通的買賣,一想到滾滾而來的銀子,不久後的盛世田園,快要實現的夢想,顧清宛臉上的笑容怎麼也遮掩不下去。
“宛宛,似乎特別的愛財。”蘭逸軒突然開口問道,“不知道宛宛以後有錢了,準備做些什麼?”
“我啊,嘿嘿,”顧清宛一想起來自己的美好願望,就忍不住的想冒泡,她歡快的回道,“等我有錢了,我要買上萬畝良田,種植百花,然後建一個大莊子給爹孃他們居住,閒來無事,周遊各國,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宛宛的願望還真是遠大。”蘭逸軒客觀評價道。
沒想到這小丫頭的願望如此遠大,周遊各國?她可真敢想,連他都從未有過如此想法。雖說如今各國間相安無事,可難保以後不會有戰事發生,姑娘家的,不在家相夫教子,卻整天想着往外面跑,可不怎麼好呢。不過,轉而一想,小丫頭說的生活倒還挺不錯的,只是不曉得以後他有沒有機會去體驗體驗,想到京城的事,蘭逸軒的鳳眸裡狠厲的眼神一閃而過。
“喂,你倒是說說看,是什麼發財之路?”
顧清宛一愣,恍然發現自己有點失態,忙正了正臉色,重新做好,滿臉認真的問道。
“是這樣的,有件買賣想跟宛宛合作,”說到正事,蘭逸軒亦嚴肅了起來,“聽說宛宛會製作胭脂水粉?”
“不是,你是怎麼知道的?”顧清宛糾正道,“那個不是胭脂水粉,是護膚品。”
“哦,原來叫護膚品啊,我看見顧伯母在用,她說是你制的……”
原來如此,顧清宛點點頭。
兩人就這麼在書房裡低聲交談着,直到顧清秀來喊,說吃夜宵的時間到了,兩人方纔停止。
顧家老宅。
經此一事,顧老爺子好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兩鬢的白髮又添了不少。
“好了,你們都回屋睡覺吧。”
顧老爺子全身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微閉着渾濁的雙眼,輕聲的衝顧元海等人說道。
“哎。”
顧元海應了一聲,最後看了眼呆愣在炕上的劉氏,轉身走出了正房,郭氏及其顧清翔兄弟幾個緊隨其後。
剛出了正房的門,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摔打的聲音,以及老太太那特有的咒罵聲。
“一羣喂不飽的白眼狼啊,現在有本事了,居然一個個的都要扔下自己老孃去過好日子,天殺的,老天爺咋不一個雷打下來劈死那畜生玩意,哎呦,老孃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生的兒子居然扔下老孃不管,還有那些個狐媚子不要臉的,教唆着老孃的兒子,不讓他們孝敬,老天爺您開開眼吧,趕緊把那些挨千刀的人都收走,”顧老太太劉氏尖銳的吼着,聲音裡透着不甘,“還有你這個老不死的,我嫁給你十幾年,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辛苦了大半輩子,你可好,臨老了居然要把我休了?你這是誠心要把我逼死啊,哎呦,我的命咋就那麼苦啊,你讓我以後怎麼出門見人啊,還不得被村裡人笑話死啊!”
“嫌棄被人笑話,就滾回孃家去。”顧老爺子帶着怒氣的聲音,讓顧老太太尖銳的嗓音,戛然而止。
“你……嗚嗚……”顧老太太不敢衝着顧老爺子大吼大罵,只得自己一個人憋屈的小聲哭着。
“現在知道兒子都不管你了,當初怎麼沒有想着對他們好一點?如果不是你一直以來不依不撓,又豈會走到現如今這個地步?唉,現在說啥都晚了。”說到這,沉沉的嘆了口氣,頓了頓,接着道,“休書我既已寫,就不會改變主意,這個家你願意住就繼續住,不願意住就讓元海把你送回孃家,往後我就住在書院,沒事就不回來了。”說完,不再理會委屈抹淚的劉氏,頭也沒回的出了裡屋。
“嗚嗚……你個狠心的人啊!讓我以後如何出去見人……嗚嗚……”內屋裡傳來劉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臨老被人休棄,半生讓人羨慕的秀才娘子此刻面子裡子全都丟完了,顧老太太劉氏半躺在炕上,哆嗦着身子,雖然身下的炕是熱呼的,可她卻感覺全身發涼,冷冰冰的,如墜冰窖。
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顧老爺子心裡頗不是個滋味,今兒是大年夜,可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聽着別人家歡聲笑語。
人啊,都是越老越多情,他年輕時一輩子都在爲入仕打拼,誰料卻撈到一個秀才之後,再無任何進展,無奈之下只得帶着家眷返回蘭棲縣,在育才書院任先生。對於兩個兒子,他心裡是有很多的虧欠,年輕時忙於仕途,故而很少有時間管教他們,兩個兒子打小就很孝順,卻被自己的妻子一輩子抓在手裡,沒有反駁的餘地,如若不是小孫女顧清宛夢中得遇神仙指點,怕是老四家還在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如今這般也好,至少不用被自己妻子拖累,雖然他現在喜歡一家團聚。
“元海,你聽聽,咱娘說話怎麼那麼難聽?什麼叫畜生玩意?什麼叫狐媚子不要臉的?這些也就算了,她居然還詛咒你們被雷劈?你和老四可是她的親生兒子,要是都被雷劈死了,以後看誰給她送喪?”郭氏癟了癟嘴,抱怨着。
顧元海從外面搬進來一起幹柴,正在點火燒水,那時的炕都是跟廚房裡的竈火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說,只要竈上燒着火,房間裡的炕就會熱起來。
等竈口裡火燒的旺了起來,他掀開簾子進來,壓低聲音說道,“你就忍忍吧,咱娘她……”說到這,便想起劉氏被休棄的事情,顧元海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半晌,重重的嘆口氣,接着道,“唉,咱娘她也不容易,你體諒體諒她。”
郭氏聽了,撇撇嘴,不以爲然,啥不容易?明明是她自己自找罪受,落到如今的下場,全是她咎由自取。現在好了,老太太被老爺子休掉,那她豈不是要脫離苦海嘍。
想到這裡,心裡禁不住一陣歡喜,這段時間一直緊繃的身體瞬間便放鬆了下來,她掀起嘴角,心情很好的朝顧元海問道:“你啥時候送咱娘走?”
“送咱娘走?”顧元海疑惑的反問道,“我啥時候說要送咱娘走了?”
“啥子?”郭氏聞言,拔高了嗓音道,“你沒打算送她走?”
“我爲啥要送咱娘走?”
“不是,”郭氏一聽,頓時急了起來,她慌忙從炕上蹦下來,連棉鞋都不顧得穿,三步並兩步來到顧元海面前,急切的說道,“不是,那個,咱爹不是已經……”
“是,咱爹是寫了休書,不過咱爹說娘她可以繼續留在家裡,再者說,我是孃的兒子,我不養她,還指望誰養她?”顧元海打斷郭氏的話,說道。
夫妻十幾年,他自然清楚郭氏心裡想些什麼,可是他不能那麼做。那是生他養他的親孃,縱然她有千般的錯萬般的不對,可對他是真心疼愛的,眼下他又豈會對她置之不理。
“可是……”
“麗娟,咱們已經失去了女兒,所以我不想再失去其他親人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做兒子的心情每,給咱娘養老送終,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責任。”顧元海再次打斷郭氏的話,神色哀傷,幽幽的說道。
郭氏看着丈夫那老實巴交的臉,經過無數辛勤耕耘,染成黑色的皮膚,心裡也是一陣泛酸,自從唯一的女兒出事之後,她的性子也改變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麼算計了。
年三十守歲還有歲酒吃呢,所以顧清秀才來喊他們吃宵夜。
顧清宛想起前世吃的火鍋,一早就跟李氏說好了,守歲的夜宵,按她的想法來。
一鍋早就熬好的排骨湯,放入之前就清洗乾淨的白菜,蘿蔔,豆腐,豆芽,便是最簡單的一道火鍋。配上顧清宛早弄好的調味料,因着調料有限,雖然比不上前世的川味火鍋,可還是一道難得的美味!顧清宛怕李氏他們第一次吃會上火,還特意在調料里加了一些去火且無味的藥材。
說是守歲,其實也就是到了凌晨時分,迎來新年後,家家戶戶放了封門的炮竹便都睡了。
除夕是一年裡最重要的日子,祭祖的菜品都是李氏夜裡做的,不但有雞鴨魚肉,還得有各種糕餅點心,顧家曾經也是大族,非常重視祭祀祖先,也是盡孝道,告訴祖先族人們的生活不錯,請他們安心,保佑族人們。
顧清宛一家是自願出族的,跟那些被逐出族的人性質不一樣,故而除夕還是需要祭祖的。
初一按照習俗是不出門訪親的,這個習俗倒不是說在家裡不出門,而是不出村,所以婦人家想回孃家都要等到初二。
俗傳正月初一爲掃帚生日,這一天不能動用掃帚,否則會掃走運氣、破財,而把“掃帚星”引來,招致黴運。假使非要掃地不可,須從外頭掃到裡邊。這一天也不能往外潑水倒垃圾,怕因此破財。大年夜掃除乾淨,年初一不出掃帚,不倒垃圾,備一大桶,以盛廢水,當日不外潑。
守完歲,迎來新年,一家人就要抓緊回房間補眠,因爲從凌晨三四點開始,便會陸陸續續的有炮竹聲傳來。古時說法,誰家起的早,來年過的就越好。
年三十晚上吃的是肉餡料的餃子,大年初一早晨第一頓飯是要吃素餡餃子的,其意是指第一天“肅(素)靜”了,這整整一年也就肅靜了,反映了人們祈求平安無事的心理訴求。
次日,顧清宛是在一陣鋪天蓋地的炮竹聲中被吵醒的,她睜眼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痛苦的將頭埋進了被窩裡。
這纔剛躺下一個多時辰,連雞都沒叫呢,要不要這麼早啊!
不管顧清宛願不願意,反正這炮竹聲就斷斷續續沒停過,沒多久,她就聽到李氏的房間有動靜,大約是顧元河抹黑爬起來了。
一陣噼裡啪啦的炮竹聲在院子裡響起。
“爹,這起得也太早了吧?”
顧清宛聽到炮竹聲,用被子將身體裹住,下牀,趿拉着棉鞋跑到房門口,打開門,伸出圓滾滾的腦袋,衝顧元河說道。
“不早了,村裡都有好幾戶放過炮竹了,你再睡會吧,等下了餃子後再起,”說完,見顧清宛身上只是披着薄棉被,忙心疼的說道,“快回牀上躺着去,夜裡冷,別凍着嘍。”
“噯。”
顧元河剛纔放的炮竹也有講究,叫開門炮,意思就是辭舊迎新,開門紅的意思。
躺在暖和的被窩裡不到小半個時辰,就聽到小弟顧清辰在院子裡歡快的叫了起來。
“四姐,快點起牀嘍!記得穿新衣裳。”
用顧清宛前不久在縣城裡買的布料,李氏給一家人全都縫製了一身新衣,就連蘭逸軒的也沒落下。
顧清宛和顧清秀的是一身大紅的夾襖,本來顧清宛是不願意穿那麼紅的,可耐不住李氏的牢騷,只好從之,學李氏的話說,喜慶的日子,小孩子家就應該穿紅色,來年紅紅火火的。
李氏手巧,她自己是一身素面的竹葉綠襖子,但卻給顧清宛和顧清秀姐妹倆的棉襖領邊和袖口、下襬處用黃色的線繡了一纏枝的迎春花,這樣,姐妹倆這一身紅便多了幾分秀氣。
顧清璃和蘭逸軒幾人則是一身天藍色的袍子,也在領口和繡邊用白線繡了白色的纏枝蓮花。
家裡人剛吃過早飯,門就被拍的叮噹響,李氏開門,門外飛快的跑進來一羣小孩子,看着都不大,每個人胸前都掛着一個圍兜,上門拜年,用來裝各家給的糕餅點心和糖果。
李氏也不小氣,看到小娃來都給每人抓了一把的糖果,還給了一些乾果和點心,村裡的小娃看得到了實惠,也是不停的說吉利話,然後出門宣傳說在誰家得的東西多,結果都知道顧清宛家大方,一會的工夫已經上門三四撥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