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夫人一聽,立即慌了神,三丫頭院子裡的情況她再熟悉不過了,院子裡很大,可才四個丫鬟一個主子,連個守門的婆子都沒有,住着的屋子雖然很大,但裡面的擺設卻簡單的很,都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而且還是三丫頭剛住進去時擺放的,她記得都好多年沒填過什麼物件了,就是老太太見了也會不悅的,這要是讓洛王妃瞧見了,還不定怎麼看她呢。
剛剛被憤怒矇蔽了心智,一時沒想到這茬,現在被容嬤嬤提醒,方纔反應過來,顧不得那麼多,眼下還是先阻止洛王妃去薔薇苑才成。
想到這裡,腳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走到寧老夫人邊上,將攙扶着寧老夫人的凌媽媽擠到一邊,她自己則是露着討好的笑容裝模作樣的上去扶着。
“母親慢點,早上天寒露重,小心路滑。”
寧老夫人聽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不過卻也任由她扶着。就算秦氏再如何不好,她也是侯爺的結髮妻子,在外人面前,這點兒臉面還是要給的。
瞅着寧老夫人的臉色尚好,大夫人略微沉吟了片刻,便笑着小聲道:“母親,要不三丫頭的院子咱就別去了吧,眼下三丫頭還生着病,這萬一要是不小心衝撞到了王妃,那可是大罪啊,咱們侯府擔待不起,還有三丫頭她院子……”
“閉嘴。”不等大夫人把話說完,寧老夫人就沉着臉,低斥了一句。
她就知道秦氏無事獻殷勤,定沒好事,她是蠢的不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她也不動腦子想想,洛王妃豈是她們可以呼來喝去的,說去就去,說不去就不去?
大夫人張了張嘴,不甘心,還想再說些什麼,不過卻被寧老夫人一個凌厲的眼神給止住了,大夫人到嘴邊上的話又被憋了回去,咬着牙扭着帕子暗氣,老太太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啊,這才說了兩句便被她訓斥了一頓。
只是,精明一世的大夫人如今一時間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不讓她們去,人家堂堂王妃屈尊降貴的去見你們府裡的一個小小的庶女,不計較身份與你們結親,你們應該歡天喜地,榮幸之至纔對,若是還百般阻撓,那就實在是不識擡舉了。
她敢保證,如果她阻止了,不僅老太太會找她的麻煩,就是老太爺都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的,她可沒忘記,這件事情可是老太爺親口應承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侯爺,肯定會怪她得罪洛王妃的,如今她正在想方設法的緩和與侯爺的關係,眼下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可不能因爲這件事情就前功盡棄。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她們去呢,這樣一來,最起碼老太爺和侯爺那裡不用擔心了,至於老太太,到時候她就說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利,沒有上報,推脫出去就成,如此想來,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想通之後,大夫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神采,隨着走路,也漸漸的鬆開了扶着寧老夫人的手,寧老夫人察覺之後,只是臉色不悅的瞥了她一眼,由凌媽媽扶着繼續往前走。
寧老夫人領着洛王妃去了顧清宛住的院子,大夫人是當家主母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再加上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大羣人浩浩蕩蕩的跨進了薔薇苑,比以往兩三年來的人加起來都多,真是讓人激動到惶恐啊。
一入院子,大夫人就忍不住想要發飆了,滿院子的狼藉也沒有人清掃,更別提門口有人迎接了,大夫人憋着一肚子的火氣在前面帶路,進了屋,迎面而來的酒氣嗆的她眼裡都快流出來了。
本來屋裡也沒那麼多酒味的,而且綠蘿綠綺兩個給顧清宛擦拭的早,有點兒酒味也早已經揮發掉了,至於屋子裡的酒味,是顧清宛故意弄的,而且還是專門爲大夫人準備的呢。
大夫人用帕子掩着嘴鼻,轉眼見寧老夫人和洛王妃都皺起了眉頭,正待要開罵,旁邊一直注意着大夫人的綠綺哪裡容得她開口,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直接撲過去一把緊緊的抱住的寧老夫人的腿,紅腫着一雙眼睛哭訴道:“老夫人,求求您救救三姑娘吧。”
紅腫的眼睛倒是不用裝,早上因着擔心顧清宛的病情,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早就哭的又紅又腫了。
這邊,寧老夫人一聽立即就凝起了眉頭,臉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不悅的瞥了眼跪在腳邊哭訴的綠綺,旁邊的凌媽媽瞧見了,暗道一聲不好,老夫人最厭煩府裡的丫鬟婆子不懂規矩了,尤其是眼下洛王妃還在,忙上前一步拉住綠綺,嚴厲的道:“好好說話,拉拉扯扯的成什麼規矩。”
聽了凌媽媽的話,綠綺這才鬆開了手,跪好,伸手抹了把眼淚,聲音帶着哭泣的沙啞,“求老夫人爲三姑娘做主啊,三姑娘發了高燒,奴婢去請府裡的大夫,好說歹說纔給開了張方子,奴婢怕三姑娘等不及用,就去府裡拿,可他們非但不讓奴婢取,還把三姑娘的藥方給撕了,末了還將奴婢趕了出來,還說,還說奴婢是借主子的名義偷取藥材,老夫人明鑑,奴婢絕無此心吶。”
說到這裡,頓了頓,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三姑娘到現在還發着燒呢,奴婢不得已讓綠舒綠意她們倆出府去問大夫抓藥,就是害怕三姑娘等不及啊,要是三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們擔當不起啊!”
說完,像是害怕衆人不相信似的,就把懷裡撕成兩半的藥方拿出來,證明她句句屬實。
爲了這張藥方,可累慘了綠蘿,她先是跑到府醫屋子裡又是軟磨硬泡又是塞銀子的開了方子,緊接着不敢停留的拿着方子去抓藥,藥方被撕成兩半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跑了回來,幸好趕在了寧老夫人一行人前面,也幸虧她們薔薇苑離府醫居住的地方不遠。
因着府醫是男子,要居住外院的,而綠蘿早上去求大夫人時,因着天色太早,內院連接着外院的大門還沒開,所以綠蘿纔沒去請府醫,再有府醫沒有大夫人的命令,是不許踏進內院的,畢竟內院裡住的都是寧侯爺的妻子和女兒,一個弄不好,寧侯爺是會被戴綠帽子的,這可是大事。
聽了綠綺的話,寧老夫人打眼看了那被撕成兩半的藥方,一記冷眼立即掃向大夫人,譴責之意不言而喻,只是這會子有外人在場,她不好責罰什麼,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便冷聲吩咐道:“快去抓了藥來,先給三丫頭服下,發了高燒,病情拖不得。”
綠綺聽了忙站了起來,隨着個丫鬟便出去了,臨走時,忍不住暗地裡瞥了眼臉色發青的大夫人,嘴角微微上揚,果然跟姑娘說的一樣呢。
本來進屋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撒,如今聽了綠綺的話,再對上寧老夫人凌厲的眼神,心底的怒火就更旺盛了,只是她也知道理虧,加之有洛王妃在一旁看着,不想被看了笑話,只有強忍着怒氣,不過臉色卻陰沉的難看。
綠蘿在內室裡,明則在爲顧清宛擦臉,暗裡卻是在緩氣,沒辦法,一口氣跑了那麼遠的路程,還能不動聲色的待在這裡,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拿着熱帕子仔細的給顧清宛擦臉,見寧老夫人和洛王妃都進來了,忙行了禮,退到一旁,寧老夫人這纔看清楚顧清宛,臉色蒼白中帶有異樣的嫣紅,瘦小的模樣讓人看了心裡就忍不住起了憐惜之情。
綠蘿在一旁瞧着,雖然心知這會子自家姑娘是裝的,但眼圈還是忍不住紅了,吸了吸鼻子,臉上劃過一抹決然,就那樣直直的給寧老夫人跪了下去,老夫人難得來一回,她必須讓老夫人知道三姑娘平日裡過的是什麼日子,想及此,便摸着淚道:“藥方是大夫根據奴婢的描述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效,奴婢求老夫人讓府醫親自來給三姑娘瞧瞧看。”
聞言,寧老夫人不由瞥了眼旁邊的洛王妃,見她眼中流露出的擔憂想必是真相中了三丫頭,寧老夫人不由暗歎了口氣,瞅着三丫頭的模樣怕不是風寒那麼簡單,恐怕另有隱情,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如果不請了大夫來瞧,依着三丫頭眼下不清不楚的情況來看,恐怕這件婚事就要黃了。
其實私心裡她是非常贊同這門親事的,雖說二公子腦袋有疾,但也正因爲此,身邊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通房侍妾之類的掩髒東西,三丫頭嫁過去只要不犯大錯,至少不會受委屈,不然依着她庶女的身份,頂多給人當續絃或者嫁入小門小戶中當嫡妻。
可話又說回來,富貴人家的嫡妻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蘭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雖貴爲世子夫人,可又能如何,整日裡還不是跟一羣小妾爭來鬥去?爭不過便跑回孃家哭訴,須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即使是孃家,也不會不顧慮其他,全然出手相助的。
當然,她不否定有私心,與洛王府結親確實會給寧國侯府帶來很大的助力,以後若是有人或者家族想找寧國侯府的麻煩,必定會思慮再三,但拋卻這些,把三丫頭嫁過去確實也是真心爲她着想,畢竟二姨娘能不能生出兒子還不好說。
想通了這些,打眼再向洛王妃看去,見她眼裡露出的擔心不似作假,要是三丫頭沒什麼大病,或許這門親事還有可能會成,想到這裡,便不再猶豫,當即吩咐凌媽媽,“去拿老太爺的帖子請劉醫正來。”
按說這事是人家府裡的事,洛王妃身爲一個外人不好留下,可眼下這種情況有些特殊,寧三姑娘很有可能會成爲她的兒媳,她留下來看看顧清宛的身體到底如何,寧老夫人和大夫人也無話可說。
不過就算現在洛王妃提議要走,寧老夫人也會挽留的,所以當寧老夫人招呼着洛王妃落座時,洛王妃就順勢留了下來,也沒說回去。
凌媽媽去請劉醫正一時半會兒回來不了,顧清宛又躺在牀上昏迷不醒,寧老夫人怕洛王妃無聊,便尋了些藉口與她閒聊,只是兩人的情緒都不太高。
大夫人是後來進屋的,見寧老夫人和洛王妃正在說話,一向多話的她這次卻沒插嘴,只安靜的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伸手接過容嬤嬤遞過來的茶盞,掀開蓋子,輕啜了一口,之後淡淡的瞥了眼躺在牀上的顧清宛,眸底的陰毒之色一閃而過。
此時的她恨不得顧清宛就此睡過去纔好,她都不記得有多少年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了,有火發不出來。如果三丫頭不是一向膽小怕事,她都要以爲這次是她故意爲之,要不然怎麼可能會那麼巧,洛王妃來了,三丫頭就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還有薔薇苑裡的那個賤丫頭,竟然敢當着她的面跟老太太告狀,當真活的不耐煩了。
看來她這個大夫人當的還不夠威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有人敢翻出浪來?大夫人沉着臉,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眼裡快速的劃過一抹陰狠之色。
正在大夫人出神之際,劉醫正便被凌媽媽給請了來,劉醫正進了屋,見洛王妃也在,不由得怔了怔,忙向洛王妃請了安,這才走到牀榻前坐定,細細的給顧清宛把起了脈,眯着眼睛,捋着鬍鬚,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好半天才把好。
寧老夫人在一旁瞧着就有些緊張,一見劉醫正蹙眉或者搖頭,一顆心就跳的厲害,生怕從劉醫正口中聽到顧清宛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與洛王府的親事作罷倒也是其次,怎麼說眼前病着的也是她親孫女兒,她怎麼可能狠心眼睜睜的看着她在最好的年華離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豈是一般人可承受的!所以見劉醫正一收手,寧老夫人忙開口問道:“病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