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的天氣和暖,陳清裡帶着十八、十九坐在好友的小院裡喝茶。身後跟着的人都穿着一身黑袍,臉龐堅毅、眸光冷靜,偶爾閃爍過的幽光精亮得像是反射在水上的光芒。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提着一個小紅茶壺,手微微傾斜,碧綠的茶水就準確地落入了小茶杯中。
“十九,你要喝一杯麼?”聲音清亮得像是他杯中的水,話語更加溫柔得像是春水,帶着平靜祥和還有淡淡的愉悅。
聽不到聲音,他微微搖頭:“這樣好的茶水不喝,美人兒你也不看,怨不得素櫻說你不懂享受,也不解風情。”
十九依舊不動,而他身邊那個早就耐不住性子了,猛地點頭:“對,就是就是。都說他是死鴨子嘴硬,除非你把他撬開,否則很難聽到他說話。”
“十八,你話太多了。”聲音淡淡,卻是十九說的。
陳清裡撲哧一笑:“十八的話有時是很多。”
“話多也沒有女孩子喜歡他。”又是十九。
十八瞪眼。
他又忍不住一笑:“話不能說的太多,也不能說的太少。女孩子面前你不說話就顯得木訥,說的太多了就又太油嘴滑舌靠不住。女孩子喜歡風趣又靠得住的男子。”
十八沒上沒下地哈哈一笑:“喜歡王爺的女孩子來了。”
陳清裡並沒有動,茶水燻蒸下他的眼睛有些朦朧,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顯得清亮。不知道的人絕不會以爲他是一個瞎子。
腳步聲慢慢由遠及近,腳步聲沙沙,清脆中又柔和,光是聽腳步聲就似乎聽出了來人的躊躇。
他的耳朵動了一動,旋即苦笑,來的必定是個女子。
女子頓了頓腳步,然後又下定決心朝前走去。眼前是三個與衆不同的男子,發生了席上的事兒,她一顆心跳得飛快,充滿了感激,可也覺得滿滿的窘迫。
沒有說話她就已經飛紅了臉,有些小聲地說道:“還沒有散席,你怎麼就躲在這兒清靜來了?”
陳清裡苦笑:“姑娘,在下若是不躲着,姑娘不會覺得心下不自在麼?”
“可你也應該跟我說一聲,你害得我好找。”
他向來善解人意,更不會在任何時候說任何一個女孩子有不是和拒絕任何一個女孩子的話。
他笑道:“是我的不是。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她的臉更加紅了,周圍梨花的映襯下她好像比梨花還要嬌豔,眼睛像是蓄滿清水,聲音都帶上了人的嬌羞:“我找你是想謝謝你,席上的事兒謝謝你。”
他微微一笑,席上的事兒對他來說並不是大事。
“小事而已不足掛齒,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微微着急:“對你而言是小事,對我卻是大事。我要是在這樣大的場合下丟臉,我會去死。”
他再次苦笑,也有些鬧不明白,不過是爲了屁大的一個事兒,這位姑娘就要去死。
“在下明白了。姑娘想要如何報答我呢?”
“我不知道,隨便你怎麼樣,想什麼都可以。”
十八已經偷偷地笑了。
陳清裡似乎疑惑不解:“姑娘都不知道如何報答在下,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她氣得跺腳:“你是真的不知道,不懂麼?!”
他一本正經地搖頭:“不知道,我也不懂。”
她氣得無話了,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來:“我原本以爲你是極好的人,原來是個呆子,不僅呆,還是瞎子。難道看見我長得漂亮還不懂我說話的意思麼?”
他微微一笑:“我正是瞎子,看不見姑娘的美貌,不得不說這是件憾事。”
等人走遠,陳清里正無奈搖頭的時候,一陣清脆的笑聲突然伴隨着微風和花香襲來。
風動處帶起了花枝,一個年輕的姑娘踏着花枝穩穩地落在他面前。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好聽的笑聲,像是山間的泉水一樣清靈,純淨、愉悅、不染絲毫煙火氣和惡意。
“姑娘怎會在這兒?”他循着聲音來處,說道。
“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愛來就來。”
他一愣,“姑娘方纔爲什麼要笑呢?”
“我高興!想笑就笑!”
他一愣,也微微一笑。確實,這世上再大的道理也比不上“我高興”。
“跳跳過來!”
陳清裡好奇:“跳跳?”
“是我的猴子,我養的猴子。”
他覺得好笑,微微搖頭:“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姑娘也活像是一隻猴子。”
面前的人哈哈一笑:“就算是猴子,也比呆子和瞎子要強。”
他絲毫也不介意她這樣說他,反倒覺得很有趣:“呆子和瞎子也比躲在樹上偷聽的一隻猴子要強。”
“誰偷聽了?!我這是光明正大地聽。你們不在這兒說話不就行了麼?”她突然頓了頓,嘿嘿一笑:“我說呆子,她剛纔是在勾引你,想要以身相許你知道麼?”
他苦笑:“知道。只是我不喜歡這樣主動的女孩子。”
她哈哈一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是我那樣主動搭訕的女孩子?”
他微微一笑,卻並不急着說話。
面前的人有些耐不住了:“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他這纔開口道:“我只是在想姑娘必定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
她果然笑了。
“你又看不見怎麼知道呢?原來你不呆,還很聰明,知道怎麼討女孩子喜歡。”
“女孩子都喜歡別人說她美麗,尤其是這人是個瞎子的時候。”
她又笑了:“聰明的女孩子都知道這人是說的假話。”
陳清裡搖頭:“並不是假話,因爲在下說的不是假話。若是姑娘能讓我摸摸你的臉,我就能說出姑娘有多麼美麗。”
她哈哈大笑:“原來你是想借機吃我豆腐!”
一陣小小的風起,陳清裡只覺得有人撲面而來,那種熱度說明她已經跟自己隔得很近了,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他的臉微微紅了,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小步。
她笑聲似乎更大,還帶着驚奇和有趣:“你怕什麼呢?”
“姑娘身上的香很好,我已經想到了一些是男子都會想到的東西。”
面前的人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你不是呆子,是真的色狼。”
陳清裡苦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若是姑娘不高興,我就不說了。”他擡起了手,循着氣息結果摸到了她的胸口。
一隻猴子唧唧地叫了兩聲。
他苦笑,收回了手。
“看來我就是想誇獎人兩句也不行,姑娘的臉若是摸不着,自然不能映在我的心裡。”
她吃吃一笑:“說你是呆子的人就應該是傻子。你看到每個女孩子就要摸摸她的臉,然後把她映在心裡麼?”
“自然不是。比如說,先前的那位姑娘。”
她哈哈一笑。
“我比你有優勢,已經知道你長什麼樣了,我也不能讓你太吃虧的不是麼?”
她握着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臉。
那隻手溫暖細長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的手。
手慢慢地在她臉上移,陳清裡從始至終帶着笑意。從額到眉到眼睛鼻子,再到嘴脣,他都是沾之即離。
“姑娘用的是京城最新出的胰子,除了梨花的清甜就並無其他香料的味道。姑娘額發很高,眉毛較一般女子要長些要濃些,是桃花眼,睫毛很長,嘴脣……也很美。若是姑娘的鼻子再高些,哪怕是京城的三大美人也要嫉妒姑娘了。”
她咳嗽了幾聲,聲音帶着笑意:“其實吧,如果你不是瞎子,喜歡你的人都會排在城門口去了。因爲很少有人能拒絕你。”
他居然俏皮地笑了笑,扇了扇他長長的睫毛:“姑娘可也會去排隊?”
她的聲音突然正經起來:“你看上去很好,溫柔會說話,體貼,也很有趣,看上去也有錢,可是我覺得還差那麼一點點。”
“差什麼呢?”
她哈哈大笑:“你還差養只猴子,像你這樣賊又調皮的人,就應該養只猴子!哈哈!”不再理他,身形一閃,轉眼就連人帶來的香氣都散了。
陳清裡所有所思,人雖已不在他卻像是癡了一樣:“真是位有意思的姑娘。”
十九皺眉:“太鬧了。”
十八嘖嘖搖頭:“膽子太大了。”
他笑着緩緩地搖頭:“你們以前可曾見過這樣有意思的姑娘?若有再見面的時候,我必定問問她的芳名。”
“原來你總會遇到許多有趣的事兒,剛纔又是怎麼有趣,也說給我聽聽吧。”來的雖是女人,聲音卻低沉沙啞,別有一種悅耳的味道。
十八蹭地一下跳過去:“素櫻,你不知道,剛纔王爺遇上了一個有意思的姑娘,她……”
陳清裡微笑着打斷了他:“十八,你今天話已經說得很多了。”
素櫻原本皺着的眉緩緩地鬆開,淡漠的臉色也好看了幾分:“十八,你不說我也知道,又是那些脂粉看中他了,變着法子的想要接近他。”
“她並不是那樣的人。”
素櫻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有些怒氣地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冤枉她了,難道你忘了以前的那些女人麼?我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難道這點事兒還知道得不夠清楚麼?”
他依舊溫和:“素櫻,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
“所以你就對她也不一樣?!”
陳清裡苦笑:“不是。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她冷笑了幾聲:“你不知道,我有時候很討厭你的這張嘴。你的好話從來都是對着別的人說的,卻從不肯說幾句好話給我聽。”
陳清裡只餘苦笑。
十八忙打圓場:“素櫻,王爺就是這樣,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可是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對哪個怎麼樣,你是知道的。”
素櫻卻聽錯了重點:“那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
十八這才知道自己失言,忙摸着頭嘿嘿地笑了兩聲不語。
十九微一皺眉:“很漂亮,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