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裡眉眼一笑,問:“什麼條件?”
“每年這孩子要在李家莊待上三個月,老子捨不得他,已經不能再讓步了。”
陳清裡滿心答應,笑道:“好。”
從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世以後,他就開始籌謀打算,京城的水太深,孩子接回去不一定是好事。有了牽掛就有了弱點和逆鱗,若是被人盯上,孩子危矣。
陳清裡笑道:“若不是李兄和老爺子的照顧,孩子不知道還要受怎樣的波折,請受在下一拜。”說着真的拜了一拜。
李不動道:“陳兄別見外了,這也算是緣分。”
“京城太子纔去,時局非常不穩,若是將孩子接回京都並不見得是好事。本王的意思先將孩子留在莊裡,等一切安定下來本王再來接他,到時一定讓他做我名正言順的兒子。”
李不動輕嘆一聲:“陳兄放心就是。”
李老爺子道:“那些都是你的事。”
陳清裡抱過孩子,在懷裡顛了顛:“長得很壯實。孩子留在這兒我也可放心。”
李不動問:“陳兄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麼?”
他默了默:“本王要回京城,會留下人手繼續在這兒找滿滿。”
李不動點頭。
酒樓。
“李兄不必再送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孩子以後還要勞煩李兄。”陳清裡將孩子抱在懷裡,不捨地親了親。
李不動眉眼不動:“你說我倆是不是欠她的,從遇上她咱們一起經歷了多少事,現在倒好,她還讓我幫她白養兒子。”
陳清裡起身一拜:“大恩不言謝,李兄以後有事只管吱聲,在下若能幫忙絕不推辭。”
李不動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默了一會兒,“若是將來知道她真的不在了,你打算怎麼辦?”
他站起身來,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會忘了她。”
李不動有些苦澀:“老子也是。”
兩人正要起身,樓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個女人大罵的聲音。
“你是不是傻,眼瞎了麼?也不看着點!”是個粗嗓門的女人,兩人站在樓梯口往下看。
“真是對不起,你猛地從裡間出來我沒有看見,真是對不起。”
那女人冷冷一笑:“對不起就完了?你知道我這身衣服多值錢麼,這可是錦繡坊的師父專門定製的,有錢都買不着的好貨色,你怎麼賠?”
應聲的那個女人就不說話了,站在那兒有些無措。
“發生了何事?”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是個青年男子,青衫磊落身材頎長,臉如月華清輝,整個人極爲的淡然出塵又難掩高貴之氣。
陳清裡擡了擡眉,看了李不動一眼。
李不動輕聲道:“林州可沒見過這一號人物。”
這人微微笑道:“姑娘不必生氣,小師妹纔出遠門,難免冒失。姑娘的衣服難得,在下也認識京城裡的徽娘,此人的繡工了得,姑娘若是同意,在下這就叫人去話。”
那女人從看見他進門開始那雙眼睛就沒有移開過,一聽他說話忙點頭哈腰:“那就算了,我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後叫她小心點,可不是誰都這麼好說話的。”
他點點頭:“姑娘果然胸懷寬廣,就跟你的人一樣。”
邊上站着的女子頓時撲哧一聲笑。
他也淡淡地笑了。
“師兄,是她自己突然跑出來撞着我的,不是我的錯。”
他牽着她的手:“無謂爭執了。”
那個女人卻不肯放過她,將她從上到下一打量:“長得醜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大白天的又不是什麼名門千金還蒙什麼臉呢。”說着身子一閃就抓下了她的面巾。
圍觀的人頓時驚呼,“她好醜啊!”
男子臉色冷了下來:“姑娘,你的衣服在下是不想賠了。”
“憑什麼?”
他微微一笑:“憑你穿的衣服。你這身衣服乃是錦繡坊所做,你可知錦繡坊犯了事,所有人都去京城監獄裡拘着呢,你還敢穿着這身特製的衣服招搖?不得不說是非常大膽。”他身子極快地一閃,就見女人的衣服開始成片地落下,一會兒就只見一身大紅的中衣了。
她大怒。
他揚手又是一巴掌:“還不快滾麼?”
她大叫:“你給我等着!”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不爲所動,只是牽着身旁女子的手細細安慰。
衆人看得紛紛嘖嘴,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居然拉着一個醜女人。
“秦錚……”她都要哭出來了。
秦錚輕輕地替她擦着眼淚:“沒事的,她胡說的。”擡頭往上看去:“樓上的朋友可看夠了麼?”
陳清裡的手掌微微發抖,震驚地看向樓下的女子,又望向李不動:“李兄,她……她是?”
李不動也有些激動:“像也不像。”
陳清裡緩緩地走下樓:“在下原本是要下去的,只是見你們爭吵倒也有趣。”
秦錚語氣極淡:“是麼?那爲何盯着我的小師妹看。”
他邊上站着的女人左邊臉上幾乎盡毀,看上去極爲的猙獰恐怖。她有一雙很大的眼睛,像小鹿一樣的無辜和清純,任憑誰見了都捨不得去傷害她半分的。
陳清裡望着她,恨不得將她帶走再好好地問一問過去的事,可眼下怎麼可能。他竭力平靜道:“只是覺得這位姑娘有些面善罷了,若是有唐突的地方還請勿怪。”
秦錚淡淡道:“小師妹與我一同長大,你們怕是認錯了人。先前得罪了幾個仇家,被他們找上門來,小師妹就成了現在的樣子。”說着重新給她蒙上了面巾。
陳清裡握緊了手掌:“在下正在找一個人,這個人跟兄臺的小師妹有幾分相似,所以在下才冒失盯着她看,實在沒有別的意思。”
秦錚揮揮手:“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小師妹膽子小,生人容易驚着她。”
就這時,李不動懷裡抱着的孩子硬要爬在桌子上去,一隻小胖手掙扎着着往女子那邊去。
秦錚想要將人抱開。
一隻手從桌下伸了出來,推開秦錚的手:“師兄,心兒想抱一抱這個孩子好麼?”
微風吹起,掀起她面巾的一角。只看見她雙眼明亮含笑,嘴角緩緩勾起,真是說不出的柔和好看。
李聽咯咯直笑,在她懷裡玩着,原來是瞅中了她頭上的一根木釵。
她聲音很輕很柔:“這個玩不得的,我送你一個別的好不好?”說着她取下了身上掛着的一隻小巧的陶笛。
李聽一把抓在手裡就開始往嘴裡塞,口水直流,還不忘轉着大眼睛觀察人。
李不動苦笑,陳清裡也緩緩地笑了。
秦錚皺眉:“你身子不好,抱孩子是個力氣活,還給人家吧。”
她有些不願意。
秦錚笑了笑:“你喜歡孩子,以後我與你生一個好不好?”
她笑眼含媚,微微地低了低頭,只看見她脖子都羞紅了。
陳清裡眯起眼睛,看這幅模樣,難道自己真的認錯了人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地接過孩子,道:“謝謝夫人的陶笛。”
一聲夫人,秦錚聽了卻露出笑意:“小玩意罷了,難得投緣。在下秦錚,這是小師妹袁心。”
李不動詫異:“你這師妹姓袁?”
“師母姓袁,師妹隨師母姓。”
原來如此,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李不動搖了搖頭,道:“我叫李不動,這是……”
“在下陳清裡。”陳清裡抱着孩子示意。
秦錚點頭:“本來相逢即是有緣,只是在下與師妹要急趕着去京城,不能再此逗留很久。若不然一定與兄臺好好喝幾杯。”
陳清裡道:“可見是緣分不假,在下也要去京城,兄臺不嫌棄不如一道同行?”
秦錚面露思索。
袁心輕聲道:“師兄,咱們未去過京城,師父只說在京城相見可並未說在京城哪裡相見。師兄……”
秦錚寵溺一笑,揉揉她的頭髮:“罷,那就聽你的,左右不過是同行而已。不聽你的,師父知道了定要說我不疼你。”
她低下頭害羞地笑了,手被秦錚握着只覺得很燙。
幾人又在酒樓裡留宿了一晚,只等第二天就出行。
陳清裡卻難以成眠,半夜披衣站在走廊外看着漫天的清輝不語。
“月若知人意,應向永團圓。兄臺有心事?”是秦錚。
陳清裡回頭一笑:“對月思人,在下僥倖風雅了一回。”
“想念的便是那位與小師妹長得像的人?”
陳清裡點頭:“相貌確有相似之處,只是性子大不同而已。”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希望你早日找到她。”
他惆悵一嘆:“未必可以找得着,也許她已經死了。我找了很多回,每一次都失望而歸。是我對不住她。”淡淡一笑:“這麼晚了,兄臺你爲何還沒睡?”
“小師妹身體底子薄,又向來依賴我,我起來給她看藥準備換藥。”
陳清裡喟嘆:“向來都說如花美眷,兄臺見師妹如此反而處處周全照顧,真是令人感嘆。”
秦錚笑了笑:“這些事不好說,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容貌什麼的都在其次。”
陳清裡一笑正要說話,突聽風聲越來越緊,有層層疊疊的破風聲響起,聽聲音,顯然是朝這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