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菜?”
“可多了。吃的東西不能太甜,不能太鹹,不能太酸,不能太辣,不能太苦。其實只要好廚子做出來,我什麼都愛吃,我不挑食。”
陳清裡苦笑,這樣還叫不挑食?
上的菜是四菜一湯一點。菜是四鰓鱸魚、白果雞汁鳳尾菜、紅棗蒸兔皇、菠菜支竹燜魚腐,湯是鹹菜鯉魚湯,袈裟扣卻是作爲甜點的。有好菜,當然還少不了一點好酒。酒是醇香撲鼻的桂花酒。
袁滿狠狠地吞了吞口水,“我今天不想喝酒,只想吃飯吃菜。”
“都隨你。”
風捲殘雲,杯盤狼藉。
直到天色漸暗,兩人才興盡而歸。
“姑娘可有落腳的地方?”
“有啊。”
“姑娘何必瞞着?若是姑娘不嫌棄,何不暫住舍下?等姑娘找到了合適的落腳處,我再遣十八、十九送你回去。”他的話如此溫柔,聽起來絕不會讓人覺得有半分惡意。
她鼻子一酸,落下淚來:“我跟你不過認識幾天,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的本意絕不是要姑娘哭的。不要哭了。”他拿出一張純白的絲帕。
她伸手接過,也不再哭了。
他這才笑着說:“是了,不哭纔對。若不然被人瞧見了,定以爲在下換了口味。”
換了口味?!袁滿咬牙,恨不得帕子往他臉上甩。
他這時卻拉起她的手,“走吧。十八十九必定已等得着急了。”
袁滿的臉騰的紅起來,還好陳清裡瞧不見。他的手又寬又厚,手指並沒有多少肉卻也不會顯得嗝人,溫溫的,暖暖的,乾淨又幹燥。袁滿站在旁邊,清晰地嗅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如竹葉一般的清越之氣。
她的心情亂糟糟的,從前她也這樣牽過一個人的手,只是那次她是主動,還死拽着不肯鬆手。
想到這兒,她覺得自己從前是個傻瓜,然後傻傻地笑。
“姑娘你笑什麼?”
“沒什麼。”
“哦。”
十八十九看見陳清裡竟然拉着一個女人的手,眼睛都瞪圓了。
素櫻也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訥訥地說:“我……”
陳清裡揚眉:“素櫻你還未回去?”
素櫻瞟過袁滿,輕巧一笑:“今天的事是我做錯了,我向這位姑娘賠個不是。還請爺不要趕我回去。”
這個素櫻看來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她都這麼說了袁滿若是不表示,定會叫人以爲她小氣。
袁滿笑眯眯的,假裝疑惑道:“姐姐做錯了什麼啊?我怎麼什麼都沒有瞧見,也什麼都沒有聽見。”
陳清裡一笑,鬆開了她的手,淡淡地說:“那便留下吧。”
素櫻眼神一變,看着兩人並排站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麼。
十八十九相視一眼,然後又轉開。
十八還是個很年輕的少年,臉上神采飛揚透着朝氣,此刻一臉好奇地笑嘻嘻地說:“你看見沒有,剛纔王爺拉那個女孩子的手!王爺居然會拉女孩子的手,你幾時見過?嘖嘖。”
“我見過,就在剛纔。”十九聲音平靜,在他看來,王爺會做這事一點都不奇怪。凡事都有第一次,王爺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有什麼可奇怪的。
十八誇張地大叫:“難道你沒有發現,那個女孩子跟王爺才見過幾次?王爺居然就拉了她的手!難道以後她是我們的女主子,我可吃不消。”
十九橫他一眼:“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不該你管的事少管。”
十八還在嘀咕,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素櫻:“好姐姐,你說王爺是怎麼想的呢?”
素櫻笑得有些勉強:“這個我怎麼知道。”
十八看着她不大好看的臉色,好心地勸道:“好姐姐,我知道你聰明美麗,而且還喜歡王爺。這麼多年,都是你陪伴在王爺身邊。”
“嗯。”
十八朝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擔憂地看了一眼:“王爺對她一直有些不一樣,姐姐要看開一些。咱們蒙王爺不棄,待我們猶如親人。可我們自己心裡都明白,咱們就是個奴才。姐姐你要喜歡王爺,日後肯定排在王妃之下。”
素櫻臉色難看地無以復加。
十八偏偏不會看臉色說話:“剛纔那個女孩子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大家出身,不知道王爺爲什麼偏偏對她好。不過她肯定也是成不了咱王妃的。”
素櫻的臉由僵硬轉向柔和,說出來的話卻是綿裡藏針:“十八,你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有啊。”
“若是有人跟你搶,你會怎麼樣?”
十八舉了舉拳頭:“當然是幹一架了,誰贏了誰就得唄。”
素櫻微笑:“若是不能明着搶呢?”
十八氣呼呼地說道:“那就毀了那東西,這樣到頭來誰也得不到。我得不到我心疼,他得不到肯定也會心疼,說不定比我更心疼。”
素櫻笑得更加意味深長:“這就對了。”
十八疑惑:“什麼對了?”
素櫻微微搖頭:“沒什麼。”
這個晚上袁滿洗洗就睡了。陳清裡卻在等着一個人。
果不其然。
來的人聽聲音陳清裡就知道是同一個人,要知道一個人的腳步聲也是有不同的,再微小的變化他都能聽出來。他對自己的耳朵還有鼻子一向都很自信。
夜深人靜本就是殺人的好時候,而陳清裡也沒有打算叫醒十八十九。
來人使的是雙刀,刀鋒在暗淡的光線下顯得格外亮,一看就是吹毛立斷的好刀。
那人哼了一聲,依舊是粗嘎的聲音:“現在叫人還來得及。”
“不必。”
黑夜是可怕不錯,可黑夜也給陳清裡幫忙了。憑着破風聲,他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他的動作像是貓戲老鼠,不凌厲卻也帶着點殺傷力。
那人像是怒了,大喝一聲,左右攻擊。
他的手指像是有千鈞之力,一側身奪了他左手的刀,迅速後退雙腿一動,右手的刀也被他打落。
一時間安靜下來了。
陳清裡率先開口:“我知道是你。”
“那又怎麼樣?”
“我還知道你是誰。”
那人的呼吸明顯一輕,冷笑一聲,用粗嘎的聲音說:“哦,那你倒說說我是誰?”
陳清裡輕嘆一聲:“我實在想不到居然會是你,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人呼吸又開始緊張了,汗就像是有人在逼他一樣,慢慢地流了出來:“你還是沒有說我是誰。”
“你果然要我說?”
他惡狠狠地說:“不錯。”
陳清裡看上去有些失落:“先前我也未想到是你,可是我卻不得不相信。你這樣好,要我相信是很痛苦的。”
那人不說話了。
陳清裡接着道:“我讓你走的時候你就該走的。”
那人猛地扯下面紗,聲音也變了,沙沙的,啞啞的:“你知道是我?”多麼令人熟悉的聲音。
“素櫻,我們認識不下十年了。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素櫻看着他,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意:“我知道,可是那對於我不夠。”
陳清裡沉默了一下,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素櫻,我全知道。可是我不得不辜負。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很感激。”
素櫻大叫:“我說了那還不夠!你爲什麼不肯娶我?你爲什麼不回答那天李不動說的話?你爲什麼要把那個女人帶進來?這些年我對你不好嗎?”
陳清裡苦笑:“你對我很好。”
“那你爲什麼不肯接受?”素櫻叫出口。
陳清裡輕嘆一聲:“你的好意我全明白,只是有許多事說不上理由。我見到那位姑娘,只覺得她分外有趣,活潑可愛,聰明伶俐。她看上去永遠那麼快樂,悲傷只是撲在她身上的一點灰塵,風一吹就會散。我沒有見過誰活得這樣快樂過。”
她竟然無言以對。
他背過身:“我給過你機會的。若你離開了林州,我只會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內心裡盼望你今晚不會過來。”
素櫻低下了頭,看上去分外失落:“我想不到你竟然看得這麼清楚明白。”
陳清裡微微一笑:“我也想不到。大概眼睛看不見有看不見的好處,至少不會被眼睛看到的表面現象所矇蔽。”
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知道被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人欺騙了不是應該感到憤怒和傷心麼?他卻全然不是。
素櫻猶豫了一會兒,才悲傷地看着他:“你喜歡她是因爲她快樂,那你不喜歡我又是因爲什麼?”
陳清裡在自己內心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見着你我會很高興,見不到你我也不會難受。可是她不同,見到她我很高興,見不到她我會難受,會擔憂。”
呵呵!真是好明顯的區別對待!素櫻自嘲一笑,“你絕對沒有想過我會殺她,只可惜沒有得手。”
“我知道。”
“你知道?”
陳清裡微笑:“這也就是你沒有得手的原因。”
素櫻沉默。
陳清裡露出些許無奈的表情:“我一早便知道,你絕不會放任她接近我的。”
素櫻呵呵冷笑:“你一早便知道卻不說?將我當作傻子一樣麼?看見我要做的事落了空你是不是很高興?”
他抿嘴:“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心裡難堪。”
“但是你做過的事沒有比這更混的了。你現在說出來不是更叫我難看?”素櫻說着說着就哭了,“你待人一向溫和有禮,對女孩子尤其是關心體貼,幾乎是有求必應。難道我求着你接受我,你也不能答應麼?”
這件事他也想過,也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