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將你與她們相比,我喜歡你,便不會將你與其他人相比。”
袁滿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如秋水一樣平淡清冷的眸子終於浮上了一層情緒,彷彿有些看不透又有些喟嘆之色。
陳清裡微微一笑,看她在豔陽下的容色,只見她皮膚白若霜雪,透着點點粉,俊眼修眉顧盼神飛,說不出的明媚鮮豔,比起宮中女子以及大家閨秀的自矜自持和端莊死板,他顯然更愛這樣的女子。
“有人與我說過,若是真喜歡一個人,便不會拿她與任何人相比。今日賜婚不成,你可信我?”
袁滿不知道,下意識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比試要開始了。”
一道視線投注過來,不讓人生厭,卻帶着探究和打量。
顧月池一早便覺這個書童不同於常人,生在官宦之家,看人的一些本事還是有的。看過去,她只覺得那個書童遍身縈繞着寧和清輝,一雙眼睛閃爍着清輝,清清冷冷,彷彿冬日古井口盤旋着的白霧,朦朦朧朧,帶着神秘和飄渺,讓人止不住地想要探詢。不光如此,她的眼中似有神奇的火焰在燃燒。只一眼,她便知道,眼前的這位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袁滿淡淡一笑,毫不客氣地看着顧月池以及她身側的女子,心下也暗暗打量,只見她穿着交領五彩青絲裙衫,外披一件盤金銀絲雙色纏枝花的狐狸皮披風,頭上斜插着一支點翠的玲瓏剔透的白玉簪子,腰間的雪青色絲帶上用銀線繡了藤蘿,絲絲纏繞。
她緩緩地走了過來,步伐緩緩,整個人顯得富貴逼人璀璨光華,兼之身段玲瓏貌美動人,一時間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卻不急不躁不驕不嬌,輕輕開口,聲音猶如黃鶯動聽清脆:“王爺身邊的書童都如此厲害,小女子有些爲接下來的比試惶恐了。”
陳清裡道:“只是一個小小的書童而已,顧小姐怕了麼?”
她微微一笑,顯然不把書童放在眼裡,只是謙詞而已。
皇帝突然濃眉一皺,大手一揮:“今日重九,詠花卻是俗氣,今日什麼來意大家都知道,難保沒有提前打好腹稿前來塞責的。換個比試的法子。”皇帝拍拍手,場中鼓樂之聲大作,一個身披薄紗內着絳紅舞裙的女子娉婷嫋嫋地上場了。
只見她足見輕點,大有凌空飛去之態,揚收之間很見功夫,女子的柔、軟、媚、美都表現得淋漓盡致,饒是袁滿見了也不禁微眯着眼睛欣賞起來。
陳清裡卻似笑非笑,握着酒杯輕輕把玩,眼睛裡絲絲縷縷地流瀉出光亮,彷彿是笑意,彷彿是嘲諷,彷彿是看透了一切的睿智。
他輕聲道:“你猜皇帝是想要做什麼?”
袁滿搖頭:“總不至於只是讓你欣賞舞蹈吧。”
皇帝笑道:“這女子乃是沒落官宦之後,若是你們之中任何一個成了九王妃,第五天的時候朕要把這個女子賜給老九,給你們一個機會,說服朕,不將這個女子賜給老九。”
十二人面色皆變。
成婚第五天就要收這麼一個美貌的女人,是個女人都不會願意。可是皇帝所賜,不收就是不尊;再者,身爲妻子爲丈夫納妾收房也是古人聖賢之訓,誰敢不遵?
大家一時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免不了冷汗涔涔。
禮部侍郎家的小姐道:“爲人妻者爲丈夫納妾收房是本分,小女子同意並謝皇上厚恩。”
皇帝冷冷地瞅她一眼,帶着一絲嘲諷:“禮部侍郎家的女兒果然女則女訓學的很好,你父親很會教女。只是你這話說的不老實。拉下去。”
有人不禁同情,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卻擰眉開始思索如何應對皇帝。
終於,中書令家的女兒道:“若是小女子,小女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該如何便如何吧。”
皇帝臉上帶了戾氣:“女子依附丈夫不假,可如此全無主見,將來如何掌一座王府?拉下去。”
已經有人開始滴汗了。袁滿望着場上這一出,真心覺得皇帝這人心思不同尋常。
皇后只是歪在榻上隨意地笑,實則一雙銳利的眼睛絲毫不放過場上小姐們的反應。
淑妃道:“說起來,換了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如何做呢。”
皇帝道:“淑妃就不要謙虛了。”
又有小姐道:“若是小女子,會先問過王爺的意思,若是王爺同意,小女子自然沒有二話;若是王爺不同意,那也沒法。”
皇帝濃眉一皺:“投機取巧!若是老九不同意,你是要攛掇着老九爲了一個女人跟朕翻臉麼?拉下去。”
說話的小姐嚇得渾身一顫,臉色蒼白,只能死死地咬住脣瓣才能不倒下去。
顧月池緩緩地站出列,神色恭謹:“回皇上,若是小女子,小女子無論如何會收下這個女子。長者賜不可辭,皇上是天子又是王爺父皇,這女子一定要收下。”
皇帝眯起眼:“收了,你得了朕的歡喜,可若老九不喜歡,你就失了老九的喜歡。朕和老九之間,若你是九王妃,你覺得朕和老九誰更加不能得罪?”
實在是誅心之言。
饒是顧月池,都不由得心神一晃,背心開始沁出汗來,幾乎站立不住。若說是皇帝,九王妃就失了王爺歡心;若是說王爺,那麼皇帝就會覺得威嚴受到挑戰,等待她的就是嚴懲。
皇帝冷笑:“怎麼不說話了?”
其實她表現已經不錯了,只是皇帝問的問題不想如此的刁鑽。她再聰明機智,可是在御前也不敢大膽回話,一朝錯,連累的就是顧家滿門。
皇帝眼睛掃視一圈,眼裡帶着嘲諷:“怎麼都不說話,這很難麼?”
顧月池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回皇上,若是九王妃,對皇上一則是敬,敬您是長輩是父皇;二則是畏,您是天子,天子君威厚重威臨四方。所以九王妃是萬萬不敢得罪的。對於王爺,九王妃則只有愛重,作爲夫君愛重。臣女在家時常聽嫂嫂提起,牀頭打架牀尾和,夫妻之間若是拌嘴,頂多爭執兩句罷了,說不上得罪不得罪。”
皇帝眯起眼:“伶牙俐齒。”
皇后笑道:“看來這未來的九王妃可是了不得呢。”
淑妃冷冷道:“皇后娘娘真是殷勤,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是九王爺生母呢,聖上都沒有賜婚,您這未來的九王妃又是哪兒來的?”
皇后被軟軟地刺了一下,頓時有些不悅。
皇帝卻在思索,擰眉時正巧有小太監急忙跑進來,道:“皇上,剛纔那舞女已經死了,被侍衛發現倒在花叢裡。”
大家小姐們又覺得心寒無比,隱隱揣測只怕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袁滿皺起眉頭往上看,只見皇帝神色很奇異。
他似笑非笑,嘴角勾着一抹殘忍,看他神色似乎全不在意,似乎對一切都瞭然於心,眼神猶如老鷹一般銳利陰鷙,帶着塗毒的眼神,狠狠地掃了過來。
袁滿頓時一驚。
皇帝大怒:“好大的膽子!徹查!顧家小姐,你聰明伶俐,反應敏捷。現在那女子死了,老九以爲是九王妃乾的,若你是九王妃,限你三炷香的時辰查出真相,否則便要定你一個善妒和罔顧人命的罪名,將你終身幽禁。”
顧月池背後早已被汗水浸溼。
陳清裡卻只是掛着很淡然的笑。
袁滿淡淡地望着,小聲道:“他這是要爲你選妃還是招刑部官員呢?”
陳清裡微微一笑:“不要多言,靜靜看戲就是了。”
皇帝轉了轉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獰笑:“移駕御花園一起去瞅瞅那人死得如何了。”
剛纔還鮮活地在那兒跳舞,如今卻變成了一具死屍。袁滿望過去只見她雙眼圓睜,帶着不可置信、不甘心、怨恨還有驚恐,跟一般人死去時的神情沒有大不同。
再看其他地方並無其他傷痕,倒是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痕跡。
太醫說道:“疑似窒息而死,是被活活勒死的。”
袁滿再仔細地看了一眼周圍景象,心裡也是毫無着落,細細地思索着兇手到底是誰。
皇帝笑看着顧月池,問道:“怎樣,你看出來誰是兇手了麼?”
顧月池神色驚駭冷汗直落,身子已是抖個不停,語氣顫抖地說:“臣女……臣女委實不知。還請聖上降罪。”
皇帝冷喝一聲:“遇着點事兒就成了這模樣,當真是難成大器。”皇帝眼神一掃,突然指向袁滿:“你說!”眼中似有譏誚和殺機。
袁滿心中一凜,第一個說不知道的人還可以被原諒,可是若自己也說不知道,丟了臉不說,只怕更加惹怒皇帝,還不知道有什麼懲罰或者難聽的話等着自己。
“回皇上,小民認爲應先將與她親近之人分別拘起來,再者調查清楚她平時與誰有過節,最後今日離席之人都有嫌疑或是可能看見些什麼可以作證也不一定。”
皇帝眼中似有笑意浮現,看來是對袁滿說的話比較滿意了,只是皇帝生性難以捉摸,誰也保不準他下一刻就會變臉。
袁滿終究也忍不住汗溼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