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至少你要跟我鬧一鬧的。”
袁滿無所謂地一笑:“我不是讀三字經和弟子規長大的,對於父母孝順是沒錯,可愚孝就不對了。父母也是人,他們也會犯錯,何況袁老爺心裡根本就沒有我,沒有母親的多少位置。他的心裡只有那個妾侍。否則,他爲什麼知道我被她所害還要維護那個女人?世上的人只會怪責子女的不孝,誰又會看到作爲子女的不易呢?”
“這是所有世人的通病。”
“說的沒錯,雖說父母將我帶到這個世上,可他生而不養,養而不教,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若是他養我二十年,可我後來爲他養老送終,也算是報答得過了。若一味以父母的身份壓制兒女,何異於一種道德綁架和情感綁架?意志上的不自由,也是一種綁架。本來該是以感情來衡量的,可是我與他的感情早就磨滅得差不多了。”
陳清裡稍一沉默:“滿滿你想法與衆不同,不怪我就好。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還是準備準備去赴宴吧,我有預感,一定會非常有趣。”
袁滿一笑:“好。”
初三日,雲家在京城的親戚大設宴席,遍邀親貴,爲雲家接風洗塵。門前車馬喧騰,金銀奴婢往來招呼,一片人聲鼎沸。
袁滿淡淡道:“雲家真是大膽!多年不在京城經營了,一到京城來就敢如此招搖,就不怕有心人說他有意結交朝廷權貴,結黨營私意圖不軌麼?”
陳清裡笑道:“誰知道呢?突然蒙召從偏遠的林州到了京城,他們怕是高興得過頭了吧。但凡人得意起來,就會做出許多蠢事。雲家想要在京城貴女中找一個女子當媳婦,只怕也很難。京城大家莫不是經營數百年的,這些家族最重底蘊和人的作爲,雲白雖然不錯,只怕還入不了他們的眼。”
“是。世子雖然也稱得上年少有爲,可那是在林州。到了京城,藏龍臥虎之地,只怕要吃不開了。京城大,居不易。”
陳清裡撲哧一笑:“井底之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雲白想法如何咱們不得而知,雲家掌家人還是雲老爺子,看他是不是夠精明,若是糊塗蟲,只怕日後雲家都要成爲整個京城的笑柄。”
袁滿點點頭,正要說什麼,突然聽見外面一陣騷動,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數十個丫鬟急匆匆地趕過去,忙着鋪上毯子,幾個粗壯的僕婦彎腰做了踩凳。一個衣着華貴神色驕矜又不失冷漠的年輕女子從轎子裡緩緩地走出來。
袁滿嘖嘖讚歎:“這是誰?好大的排場!你來也不見得如此迎接你。”
陳清裡一眼望過去,面色瞬間古怪起來。
袁滿看見他面色陡變,心中起疑:“你認識?”再仔細看這個女子的面容,心裡也免不了讚歎。明媚的眼波,柔軟中帶着清冷,清冷中夾雜着三分撫媚,嫵媚中又帶着七分凌厲,眼神一掃,頓時看得周圍人不敢再端視她;嫣紅的薄脣微微向下彎,除去了女子的柔美,帶上了男子的三分剛強,看上去有些冷漠不可接近,細想必定是個性子堅毅說一不二的人。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陳清裡輕咳一聲:“她是清敏郡主,今年二十有一了,尚未成親。她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深受皇帝喜愛。”
“她人怎麼樣?”
陳清裡道:“不好說。她出身高貴,自然眼高於頂,尋常人家也看不上,皇帝幾次賜婚都拒絕了。再者她性子剛強,人又強勢霸道,我聽聞傳言說她是陰陽人合體,所以一般男子誰會求娶?就是皇帝賜婚,落到誰家,誰家就拼了命的想法子推脫。娶了這樣一個女子,不僅要在家裡好生供着,裝出一副夫妻恩愛的模樣,只怕是連妾侍通房都不準有。”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來二去就把自己給耽擱了。”
陳清裡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她居然肯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雲家面子,看來是有所圖謀了。雲家在京既無底蘊又無根基,若是被他們攀上清敏郡主,只怕不日就要一飛千里!就不知道雲家老爺子知不知道她的那些事,若是知道,還舍不捨得放下到嘴的肥肉?”
袁滿笑道:“怎麼可能?但凡是明智一點的父親,也不會讓兒子娶她。雲老爺子應該也不會糊塗到這種地步吧,用兒子的幸福來換家族的繁榮……”
陳清裡深深地望着她:“有些人自然不會,可有些人就難說了。尤其是那些急功近利,急於走近京城上層圈子的一些人。但凡有機會,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什麼道德仁義以及子女的幸福都要排在後面。對於很多人來說,婚姻只是一場交易。一場你情我願讓彼此都好的交易。”
袁滿沉默。
陳清裡微微一笑:“覺得難以接受?天子不與白衣同,京城上層圈子的人與百姓也是不一樣的。對於他們而言,難過的不是用幸福交換榮華富貴,而是自己沒有可利用的地方,只能做一個旁觀者。對於這些人而言,京城上層發生了什麼事,與他們都沒有干係。一個人,融不進圈子,被所有人排擠在外,那種滋味不好受。”
袁滿簡直是目瞪口呆。
陳清裡勾起脣角,嘲諷道:“不信我與你打一個賭,我賭雲老爺子絕對會讓雲白娶清敏郡主。”
“我覺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