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村鎮幾乎都死絕了人,爲何你們姐弟卻沒事?”褚太醫直奔目的地去了。
小姑娘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很明顯有些恐慌,甚至是有些驚疑不定的,四處張望了一眼,才道:“這個我不能說……”目光落到褚太醫準備收回包裹裡的麪餅身上,忽而轉變了語氣:“等等!”
“這個問題,有關於一具枯骨……”
褚太醫聽後,心中不由得是一寒。
心道是亂了亂了,這個徽州再不想個法子來治治,恐怕就要真的完蛋了!
“那一日我與我弟弟在小鎮上玩,碰到一夥馬販子,當時候整個徽州城還顯得好好的,壓根就沒有爆發出什麼鬼瘟疫!”小姑娘說到這裡,忍不住就啜泣出聲,但是奇怪的是,他們兩姐弟都好像已經在這個佛龕下紮了根,一副壓根就不想挪動一步的樣子,擡頭之際,頭頂那一個泥塑木雕,面目猙獰,甚至帶着冷冷的睥睨的笑,彷彿神在無情地懲罰這個世間。對比之下,這情形顯得有些詭異。
這一行人進了客棧大門,當時的徽州頗爲繁華熱鬧,客棧也是迎來送往,賓客盈門,自然南來北往他鄉客多得是,雖然這夥人的喬裝打扮都有些怪異,一看就是西域那邊不知名的國度來的,但是也並無多少矚目的目光。
像這樣的生客,其實也是大有人在的,誰也沒那個閒心去管這些個事。
這夥馬販子的頭頭抱了個大長盒子,既像是放着劍之類的寶物,又像是西域來的珍奇玩意兒。小姑娘的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又是頗爲頑皮,與同伴們正在一處打打鬧鬧,,一不小心就撞上了那個馬販子頭頭,竟然由此闖出了滔天大禍!
寶盒嘭地一聲砸了下來,翻倒在地,盒蓋猛地彈開一寸有餘,小男孩沒見過什麼世面,更沒見過那般兇險的場景,在看到那個盒子裡物事的剎那,竟然整個人生生地呆住了!
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什麼?!
他竟然從長匣子裡,窺見了一副活生生的人肉屍骨,半支離破碎的那種,正是一個人腐化過程中最爲恐怖的一幕!
小男孩捂着耳朵哇哇尖叫起來,而其餘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紛紛偷過來不知所謂的目光。
而那個馬販子頭頭,原本袖中的匕首都已經滑落至腕口處了,就在這時,恰巧在酒樓二樓與鄉紳們談事的邢知州在場,平素喜歡笑臉迎人,又多爲逢迎拍馬者,見着了外鄉客,且一看就是財大氣粗者,不由得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道:“唉!兄臺!何苦跟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孩子多番計較!咱不妨去樓上喝一杯酒,痛飲一番,爲諸位接風洗塵如何?!”
邢知州就是生着了一張巧嘴,三兩句話就將對方哄得眉開眼笑,哪怕是之前不相識的,立馬就像相交了千兒八百輩子一樣,兩個人很快就勾肩搭背地互相稱兄道弟了。
邢知州臨走的時候,隨手扔下了一錠銀子在地上,冷冷地擲下一言,對着慌忙趕過來的小姑娘道:“快走!遲了小命不保!”
小姑娘拾了銀錢,千恩萬謝地牽走了自家弟弟。
“想不到邢知州那個混物,竟然葉子啊誤打誤撞中,做了一樁不小的好事!”褚太醫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不料那小姑娘卻猛地譏笑了一聲:“你們懂什麼?!若無了刑大人,這個徽州,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震驚於小姑娘口中妄語,褚太醫竟然一時接不上口,只覺得喉嚨深處好似被什麼生生地哽住了,有什麼東西欲要衝口而出,卻又被死活壓住了。
他頗具深意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故意用了激將法道:“貪官污吏,謀財害命,小姑娘竟還要袒護相幫麼?只因爲你沒有親人死在那個惡魔手裡,又恰巧爲他所救,以至於產生了些許偏見吧?”
小姑娘眉宇之間始終帶着些許涼薄之色,任是怎麼都無法坦白親近,她雖是心態早熟,到底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何曾比得上大人的城府心機?被人一激,立馬就坦言相告道:“我並無偏見。我所見到的,都是刑大人自己揹負惡名,暗地裡卻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這個徽州若是無了刑大人從中作保,早不知道爲那三個惡鬼啃食成了什麼樣子!”
“三個惡鬼?!”褚太醫愈加驚悚於這個小姑娘的言論。
卻不料那姑娘闔上眼睛,就此不言不語了,顯然不願多搬弄是非,在這個時候,她深知要怎麼樣,纔是生存之道。
“那瘟疫的事,接下來又是怎麼樣了?”褚太醫始終圍繞這個中心在層層扣問。
“你別問了,”小姑娘深深地嘆了口氣,頗爲老氣橫秋道,“總之我們姊弟兩興許是因禍得福,自那以後,竟然好生那瘟疫對我們不起作用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人跟朋友都一個一個的死去,而我們倆卻還能完好無缺的活着,其實這也跟死差不離多少了。”
那個大長盒子,簡直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從此以後,這姐弟兩是夜不能寐,幾乎每每都能在夢中見到這枯骨從盒子裡坐起來的情形,每每膽寒良久。
但是偏又是那個匣子裡的鬼胎,使得他們姊弟兩暫且保命,且至今都不知是何故。
後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神神道道的廟祝,經他解說,方知躲到這個城隍廟裡,姊弟二人興許可以逃過這個死劫,關鍵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離開一步。
在此他們二人已經啃食了許多天的草根了,爲求保命,沒什麼不可以。
聽到這裡,老太醫不禁有些許的心疼。他自家的孫子孫女也就這麼個年紀,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想想老人家心裡就過意不去。於是趕緊先將手中的麪餅遞了過去,小姑娘猛地搶到手中,然後牢牢地護到了懷中,一副誰要是敢跟她搶就跟他拼命的姿態!
“聽你這麼說,似乎一切都出自於那副枯骨之上,你弟弟當初可曾碰過那具枯骨?”褚太醫步步詳詢。
小姑娘嘴裡塞下了一個麪餅的大半邊,另一個塞到了胸口藏匿起來,一面拼了命地搖頭道:“不曾!”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幾乎都到了口齒不清的地步,可知吃的有多麼急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記得,那匣子掉在地上的時候,有一
股煙氣散了開來,很嗆人也很難聞,但是我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但是我依稀記得,從前在某處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褚太醫頓時激動了,差點撲上去抓住對方的手腕搖呀搖,“小姑娘你快想想!你再仔細想想,究竟是什麼味道?!”
這簡直就是一條撲救衆生的道路啊!
褚太醫幾乎可以確定,正是那股子“煙氣”,救了這姐弟二人的命!如果說那具枯骨正是瘟疫的毒源,那麼那股子煙氣,想必定然拯救瘟疫的法子了,只是不知道用什麼研製而成。
腦子裡確定了這麼一個念頭,褚太醫自然是不肯隨便棄置的,一副不刨根究底就誓不罷休的模樣。
小姑娘煩躁地揮揮手道:“說了其餘的我都不知道啦!你要問就問別人去吧!”轉念一想,這一整個村鎮的人都幾乎死絕了,臉色頓時黯然下來。
褚太醫嘆了一口氣,在旁邊安慰道:“小姑娘,快別想那麼多啦!至少你還算是幸運的,有你弟弟陪伴你,不會是孤孤單單一人。最重要的是,你們兩都還活着,且活得好好的!等到這一劫數過去,勢必能重新開始過上好日子!”
說着又從包裡掏出兩個餅來。要安慰人家嘛,當然得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咯!
小姑娘一面爽快地接過去,一邊點點頭,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似的,猛拍了一下自己腦門道:“我好像忽然記起來了,那似乎是,腐蝕的魚的味道。嗯,是有點像,又有點像是腐蝕草的味道。總之都差不多啦!”
這小姑娘精靈鬼怪的,分明就是見不着合理的利益就不肯開口,褚太醫對她小小年紀就如此精明感到無語:將來長大了還不知道會狡猾成什麼樣呢。
“好,好!小姑娘,你還記得其他的具體事宜麼?”褚太醫對此自然是大爲歡喜的。
小姑娘這下是真的搖頭了,該說的似乎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你要是真的還有許多事情想要知道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建議。”她歪着頭想了一想,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出賣那個人,隨即慢吞吞道:“其實我所知道的,都只是一知半解,我看老頭你倒不像是一個壞人,你若是真的想救這一整個城的老百姓的話,倒是不妨去州府衙門,去找刑大人仔細相商一番。至少,我覺得,刑大人是個真正的好人,雖然外界都在罵他不是東西!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對的。”
褚太醫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看人倒是看的挺準呀!”
“那是。”小妮子頗爲信服地點點頭,對於自己信對了人感到滿是驕傲。
隨後褚老又問了些七七八八的事,都是有關於瘟疫的解藥研究的,直到再無所問之後,這才歇了一口氣,將自己包裹裡可供一個月吃食的乾糧全部統統留下,本來還想將他二人帶走的,奈何小姑娘死活不願意,她深信不疑地相信着,只要繼續留在這個地方,姐弟兩就能繼續保命。
而一旦離開,勢必死無葬身之地!
褚太醫也是個聰明豁達人,不做多加勉強,免得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那可就罪過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