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越發泥濘不堪,三輛馬車在雨中顛簸前行,洛夜作爲‘貼身侍衛’,白天黑夜都戴着個詭譎莫測的面具,隨時隨地侍候在旁,這可給了這對小夫妻兩相親相愛的大好日子了,本來就夠黏糊的了,現在就更黏糊了,一衆僕從等皆側目而視。
只見洛侍衛不時地撩起車簾,詢問趕車的馬伕,具體到了何地。一是擔心誤闖那些想要造反的義勇軍活閻王的地界,二是心急鳳淺淺的身子骨吃不消,只想早點趕到目的地。
鳳淺淺最近可是嬌大發了,動不動風寒感冒,身子一直就不大利索。
鳳老爺一聽說寶貝女兒要回來,立馬派專車接送,說白了就是從鳳城遣送了一個人來。
洛夜當時就感慨:岳父大人這是瞧不起我洛王府麼,以爲我連輛馬車都僱不起!
鳳淺淺在旁哼着鼻子說,你懂什麼,我爹這是催着你要錢了!
果然是知父莫若女,鳳老爺的確是早就有這個念頭了。。。。。。
那名倒黴催的車伕姓餘,年紀當真是不小了,戴着斗笠繫着蓑衣,一甩長鞭,雨中劃過一道清脆的破空聲,聲音略顯滄桑:“洛爺您且放心,老奴幹這一行很多年了。鳳老爺曾對小人有活命之恩,他既吩咐了要護送王妃娘娘周全,小人自當拼盡全力護得您二人。這條線路都是經過小人精心篩選,確定無虞的,保證您在十里之外都聽不到任何喊殺聲。”
這陣子洛國境內不太平啊,洛夜在心中深深的感慨,邊境戰事一起,就有許許多多的勢力冒出頭了,想趁火打劫,蠢蠢欲動的,要跟洛家攤牌造反的,以至於到處都不太平。
餘老既是嶽老家找來的人,洛夜自然信得過的。只是這條路未免太也難走,眼見荒僻得很,平素少有人跡,丈把高的茅草凌厲地杵在路中央。馬車東拐西拐,顛簸得不得了,洛夜習武之人還好,又是個大男人,可是車上除了他之外,不一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身子骨都差點顛散了架,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大丫鬟之一的雀枝是個伶牙俐齒的,鑽出個頭啐道:“老匹夫,你就不能慢點,是故意的不成!”
自己帶來的小丫頭愣是潑辣,洛夜面上尷尬,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垂首不言。老車伕卻在外面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姑娘,這要是慢點天可就要黑了,到時在這荒郊野地的,我老人家是兩眼一抹黑也不忌什麼,你們女人家可別叫荒地裡的鬼火駭着了!”
雀枝一貫護主,一聽這話頓時心頭火起,柳眉倒豎道:“你這老不羞,話裡的意思不止瞧不起我們姐妹幾個,連着我家公子爺也一併罵進去了,好大膽!”
旁邊紅湊、京珠也在
幫腔,車伕正欲辨言,洛夜實在忍不住咳了一聲,“餘老,快趕路罷,跟個小丫頭片子計較什麼。”
餘老重重地哼了一聲,狠一揚鞭上路,卻不料跑出一段,馬車的轆轤輪子猛地一拐,帶着整個車廂往一個深水坑裡歪去,差點整個兒就翻了過去,馬車內驚呼四起。幸得被一棵橫倒在地的枯木阻了一下,硬生生卡在半途。
一行人都是驚魂未定,洛夜反應迅速地下得車來,將差點嚇昏過去的鳳淺淺背到一邊,眼見風小妞這一病再一嚇,頓時嘴脣凍得發白,頓時扶着她半邊身子,心急火燎道:“阿淺,你沒事吧?”風小妞還算鎮定,睜眼後見了洛夜猶在發愣,頓時急了,“我沒事,你去看看其他人!”
洛夜這纔回過神來,一躍而起,迅速將其餘累贅之人一一抱下車,幾個小丫頭片子顫抖着身子立在他身邊,眼神猶自戰慄,顯是嚇怕了。其中小奴膽子向來大些,又是個手腳麻利的,還一應收拾了包袱,此際正給鳳家小妞撐着傘。
餘老是早就跳將下來,如今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只怪自己先前話說得太滿,還自誇口趕了幾十年的車,雖沒碰上那倒黴催的戰事,可是以一個趕車老手來說,將車子崴進大面積的泥濘坑裡,還差點釀成車毀人亡的大事故,更是叫人顏面盡失。
方纔這位洛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使得餘老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要說這位爺也是個怪人,明明長得甚美,看起來人畜無傷的模樣,偏生有時候眼神又凌厲得很,光是冷冷淡淡的一眼,那氣勢就要讓人跪下去般,叫人茫然失措。
正巧後一輛運送行李的馬車也趕了上來,這輛車軲轆寬得多,也重得多,行程慢了不少。趕車的是洛府侍衛張福,見出了事第一個揚鞭躍下,他身手敏捷,像是有武功底子的,身後跟着一干小廝,走路生風頗爲氣焰。
餘老畢竟經驗過關,在旁指揮若定,要一行人將那株枯木擡到馬車輪下,塞進那個滿是泥淖的水坑裡,然後借力撬起,沒那麼費力。
張福等對他不那麼耐煩,畢竟看着自己主母受難,誰都不是很買賬,於是一干人等看着洛夜,讓他拿主意。洛夜情知如此,餘老雖然性子不那麼靠譜,但這方法沒錯,於是一頷首,自己也上去幫忙。
此時洛夜也管不了王爺公子的身份了,將衣衫下襬往腰帶上隨意一紮,捋袖子綰褲管就上去擡橫木,看得鳳淺淺等人瞠目結舌。
張福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覷着他道:“公子爺,我覺得還是以前看着你橫行霸道時,看你在秦樓楚館一擲千金的模樣更加帥氣。現在這樣……”眼光落到洛夜濺滿泥水的褲管上,有些哭笑不得。
昔時年少,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是對洛小王爺的最佳概括。他也曾醉生夢死,也曾豪擲千金,也曾過着錦衣玉食人上人的生活,也曾是洛皇麾下一員功勳卓着的大將。
也曾有過華美燦爛的少年時代。
“你可以閉嘴幹活了。”洛夜似是想起什麼,聲音很平淡,嘴角卻忍不住綻出一絲笑意,好似春意裡剛剛攀上鐵灰色圍牆的那一抹簇白小花,晃得人頭暈眼花。
張福很早就知道,他家這位公子爺不笑則已,一笑能把人魂給勾去。曾經在勾欄院裡,那一抹珍而貴之的笑容,是洛王爺無往不利的法寶,迷得多少女子魂牽夢縈;更有甚者,無數王公貴族、豪門公子慕名前來,爲博洛王爺一笑,散盡千金。
一衆人正忙碌不休時,忽而聽得鳳淺淺等人驚呼聲:“王爺,小心哪!”洛夜條件反射地擡頭一看,就見從光線黝黑的荒山叢林裡,突兀地飛出了一架木頭大鳥,這種作戰工具僅限少量絕版,且用在邊境之處高山搶佔低地作戰,如今轟隆轟隆地開了過來,一路上橫山越嶺,簡直囂張跋扈至極。
這個現象是很詭異的,在這荒郊野外,根本不該出現這東西,若說是戰時落單,那事情恐怕就更沒那麼容易了。
洛夜手一揚,示意全部人馬退避一邊,陷落的馬車也不管了。
敵友未明,所有人都升起了強烈的警覺心,就連最愛打哈哈的餘老都皺起了眉頭,心想今兒個倒黴事是都給他碰上了,老臉上訕得慌。
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飾華美異常,就這麼直挺挺地站立一旁。小奴等扶攜着王妃站在最後,以洛夜爲首的隊伍站在最前,不過七八個男子,好似木樁一般釘在原地,雖說雨中衣衫泥濘,每個人都顯得狼狽如許,可是這幾個人的身上,幾乎都不約而同地散發着一股凜冽之氣。不容輕視!
餘老雖說老眼昏花,此時卻也多少看出點端倪:洛家這個小崽子,雖然沒有自報姓名,但是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張福剛剛那個掏衣襟的動作,是準備發射暗器吧?被洛夜揮手阻止,以眼神示意,先別輕舉妄動。
洛夜下巴輕擡,眼神裡分明含着一絲挑釁:喂張福,你是神箭手吧?神箭手你先下手爲強你也好意思?還有,你手下這班子都是本王爺當年親自帶出來的吧?怎麼,還怕等下出手會來不及?
張福將手垂下攤了攤,默契十足的主僕二人噤口不言,眼神交流之後靜立一邊。
在旁人看來,就見自家王爺一如既往跟張福大哥眉來眼去,情意綿綿。
餘老看到此處,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