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興許是耶律洪甄身上的煞氣太重,他每往前走一步,那個瘋女人就嚇得面目慘白,整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團成球后直往後面縮,嘴裡唧唧呱呱地好像念着咒,“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在耶律洪甄伸手去碰她的時候,倏地發出尖利的叫喊,頭搖得好似撥浪鼓,整個瘋態顯露無遺。
旁邊有位年長的公公將拂塵往臂彎處一掃,冷麪冷口走上前去道:“慧姑,看看咱家是誰?咱家姓徐名德義,當初是曲涼宮當紅太監首領!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曾還記得這個替死鬼?……”
慧姑顫顫巍巍地擡眼一看,忽的好像見了鬼一樣抱頭尖叫起來,“啊啊啊啊,鬼!”這個神經質的女人簡直令人頭疼欲裂,耶律洪甄的表情明顯已經很不耐煩了。
那位公公冷冷道:“不錯,咱家是鬼。若是沒有太后她老人家心善,當初虎口下救得老奴一命,咱家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是屍骨無存了!”
慧姑整個人都打起了劇烈的哆嗦,嘴裡顫顫的聲音:“徐德義!你不要過來!不是我要害死你的!不是我的錯,不是我……”
徐德義冷冷的一笑之後,滄桑的面容上卻又帶着些許罕見的同情之色,“想當年我們這個曲涼宮裡當值的人,如今這世上也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可笑的是,這宮裡的人不是被別宮娘娘害死的,而是薛妃娘娘自己,她要守住那個秘密……”
薛太妃當初是恨不得讓所有知情人都爲之殉葬!
慧姑聽到這裡,終於緩緩地擡起頭來,從她的面相可以看出,屬於那種福薄多愁之人,因爲她的臉頰輪廓較於一般成年女子過於單薄,且眼角眉梢還有一點硃砂痣,這種痣生在女人面上,多爲才情旖旎,卻是可惜了一張紅顏薄命相。
慧姑常年居於這個偏殿一隅,許久不見天日的她,臉色蒼白的跟鬼一般,那是一種真的慘白,配着她那過於凌厲單薄的眉峰,說不出的怪異恐怖,彷彿這個女人真的已經半隻腳埋於黃泉之中,就差沒有真的下去了。
“我很奇怪,”樑筵盛開口道,“爲何這個女人獨自住在這個空蕩蕩的冷宮裡,居然還沒死?”
病死、餓死,哪一種死法都有可能,只能說這個女人真是命硬!
“唉!”徐公公長嘆一聲,“樑公子有所不知,這個女人在這個禁宮裡,可以說是個公開的秘密,平時雖然無人敢於置喙,卻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我倒是更加奇怪,”樑筵盛挑眉道,“這樣一個突兀的存在,爲何還要留着?”
他就不相信,這個宮裡還有誰的心善到這種地步。
徐公公嘴角勾起一個莫名的笑容,“有時候,知道太多事的人,雖然該死,該殺,該剮上那麼成百上千次,可是偏偏那個秘密的豁口就在她的手心裡攥着,一旦此人喪命,那終將成爲一個永遠的秘密,未免太可惜了!”
徐公公說到這裡,寓意深刻的目光落到慧姑頭頂,慧姑彷彿感覺到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
“所以,”徐公公意味深長道,“不少妃宮娘娘,都會自以爲聰明的,背地裡自作主張前來跟這個瘋婆娘套近乎,殊不知這一切早就落到了太后的眼睛
裡!”
太后老謀深算,正是用這一招誘餌上鉤,來檢測這宮中的女人對她的忠誠度,哪些又是居心不良的,所以哪怕慧姑當初是薛太妃身邊的紅人,知道的實在多如牛毛,她在徹底套出每一句話之前,都不會對此人痛下殺手!
而其他人,爲了套話自然免不了用吃的喝的來巴結慧姑,討好這個瘋婆子之後,希望從她嘴裡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只是可惜慧姑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會吃會喝,會忽悠大喊,卻硬是一句正話都不說,早已急的有些人背後頻頻跳腳。
也正因爲如此,慧姑這個知情人,至今還有命留在這個世上,不可不說是因禍得福。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耶律洪甄等人也沒有想到,藉着拜見阿朵耶的門檻,一行人成功混入了曲涼宮的偏殿,本是抱着別的目的,想不到竟然撞見了宮中舊人。
那正好,耶律尋思着便朝自己手下使了一個眼色,無論是威逼利誘,都要從這個瘋婆娘口中套出話來!
徐公公又道:“當初薛太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偷偷下了一道指令,決心將整個曲涼宮的服侍宮人都統統處死,除了慧姑一人……”
樑筵盛撫着下巴問:“爲什麼偏偏要留着慧姑呢?莫非她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了,以至於出現了落網之魚?”
徐公公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怎麼可能?慧姑瘋了是因爲後來耐不住寂寞,逃出宮去與人有染,生下了一個私生子之後被人發現了姦情,親生兒子被管事太監亂棍打死,慧姑本人也差點觸柱而亡。從那以後,這個曲涼宮就傳出鬧鬼的名聲了,慧姑想念兒子成癡,又被薛太妃的遺囑鬧騰的神智分裂,漸漸的就瘋態畢露了。”
實際上,慧姑瘋在薛太妃死之後,但是很奇怪,薛太妃死之前,其他知情人都處理的好好的,唯獨這個慧姑,被她留下了,而且是毫無理由的。
想當初,哪怕是徐德義這樣的知情人,都被薛太妃以殘酷手段處理掉了,找到太醫院的那些御醫,一包藥藥倒之後,往口鼻上貼上浸了水的宣紙,不出一刻鐘就能讓人溺斃而亡!
只要一想到那痛不欲生的一兩分鐘,徐公公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如今他是太后身邊的貼身老奴,服侍了太后也有十數年光景了,徐德義到底是知恩圖報的人,太后她老人家當初救了他一命,這麼多年來待他也很是不錯,可以說是恩重如山,徐德義自然也就對新主子忠心耿耿了。
“徐公公,敢問你是太后的人麼?”樑筵盛意味深長的問。
徐公公冷哼一聲,“咱家若不是太后的人,敢陪諸位皇子大臣們前來這鬼地方麼?”他對着皓月星辰遙遙一拱手,正氣軒昂道:“咱家可是奉了上頭的命令,手裡拿的是太后的懿旨,凡是耶律皇子想走一走、看一看的地方,咱家務必事必躬親,陪同皇子殿下共同觀賞一番!”
說白了就是太后明晃晃的眼線,特地派來監視的。
樑筵盛嘴角的笑紋擴大了,有些不懷好意道:“公公說的真是冠冕堂皇,既是太后的人,爲何卻與恆王的手下交相爲伍?”
耶律洪甄聽到這裡,佩服地看了樑筵盛一眼:這小子真是耳聽六
路眼觀八方啊,這麼快就知道這些秘辛之事了!而且對方到底是怎麼勾搭上的,他怎麼一無所知呢?
樑筵盛的此番話一落地,徐公公陡然臉色一白,卻又硬着頭皮道:“莫要血口噴人!咱家對太后她老人家,那是忠心耿耿!這一顆丹心,可鑑日月!”
樑筵盛也不跟他死磕,他很明白人心都有一個度,不能把一個人逼急了,把握着那個度,將人心玩弄在鼓掌之中,那纔是有意思的事,真若逼急了也就狗急跳牆了,到時候就不大好玩了。
現在他就是要讓人明白,他手裡已經有了徐公公跟恆王勾搭的證據了,只要他稍一有異動,這些證據就會出現在太后她老人家的案頭上,或者是皇帝的記事簿上。
其實話說回來,忠於恆王也沒什麼,他本就是曲涼宮的人,這人是個念着舊主的人,倒也不失爲一點血性!
事後,耶律洪甄問他,你是怎麼知道這人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
樑筵盛淡淡一抹笑意爬上嘴角,輕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我早就看出來了,徐公公的貼身衣領之處有一圈小小的紫色痕跡,我記得這是恆王府裡,紫藤葉掃過劃下的痕跡,所以我就想到,這人很有可能今兒去過恆王府上。一個內宮太監,好端端的沒事跑到親王府上幹什麼,不是有要事相商也不會那麼急,甚至就連換一件衣服都來不及,也有可能是事情一多,就疏忽這個小漏洞了,被我看出了端倪。”
樑筵盛之聰明,從此可以略窺一斑。
洛國史書上,對於平王爺洛夜的言行記載,甚至有其對於樑筵盛此人,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評論,“其智勝妖,可惜是非黑白觀念不深,在耶律洪甄常年征戰生涯中,面對主子的任性妄爲,乃至殺戮屠城,不相阻止。後世,十年之中,契丹國主拓土三分,有一半源於此人相助!”
可知耶律洪甄后來榮升契丹國主,此人是他最佳臂力。
“筵盛,依你看我們現在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耶律洪甄用契丹話與樑筵盛對話。
樑筵盛微微一笑,“慧姑既然已經肯定徐公公是鬼了,可見內心深處,是非常恐懼此人的,不妨叫此人相幫,對她嚇上一嚇,據說一個人處於極端的恐懼心態之中,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是最容易套出真話來的,我們可以趁機將薛太妃有關於藏寶圖的秘密,從慧姑口中問出話來。”
耶律洪甄贊同地微一頷首,朝身邊侍從使了一個眼色,那個魁梧大漢心領神會,邁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慧姑的腕子,慧姑驚慌失措之間,尖叫聲連連,一連串的拳打腳踢無效,漢子還是把她從那個櫃檯死角處拖了出來。
慧姑的尖叫聲不停擾耳,耶律洪甄的耳膜很是吃痛,還好有樑筵盛這個“賢內助”,及時替他封上耳朵,真是體貼入微到了極點,耶律洪甄對他很是滿意。
幾個漢子七手八腳的上前,將慧姑綁在殿內的廊柱之上,再撕下一塊帷幔的碎步封了口,這個世界總算獲得了短暫的寧靜。
樑筵盛回過頭來,對徐公公道:“公公,我不管你忠於誰,因爲不論是太后還是恆王,我想之所以到現在還留着慧姑的命,大概都是出於藏寶圖的下落地點無人所知,而慧姑——剛剛巧就是那個知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