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就在那一場戰役上,柔兒爲了保護風兒中了一箭,差點就丟了性命。 ”桐妃長嘆,“都是死心眼的孩子。所以風兒爲了不欠柔兒的恩情,便在皇上的殿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讓皇上能賜柔兒一個封號。”
原來真想如此,而後玄帝答應了莫逸風的要求,闞靜柔便成了文碩郡主。
不過若影卻並不像桐妃這般認爲,因爲她知道莫逸風的本事,上場殺敵豈會要一個女人的保護,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以一抵十的秦銘,說不定當時闞靜柔或者別的副將早已看見了那支箭,只是她先一步站在莫逸風身後讓衆人擋箭不及,隨後便做出了一副爲了莫逸風擋箭的姿態。
雖是她的猜測,可是未嘗不是一個極大的可能。她總覺得闞靜柔並不像她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她的心機比柳毓璃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而後一想,像莫逸風這樣的男子,誰又不會傾心呢?就算是闞靜柔故意而爲之,也不過是爲了能得到所愛之人的青睞而已。而且闞靜柔雖然沒有柳毓璃生得魅惑傾城,但的確是一個玲瓏剔透的賢內助靦。
“文碩郡主爲了三爺幾乎丟了性命,三爺就沒有想要娶她?”若影輕撫着手中的暖手袋低問。
桐妃看了看若影淡笑:“皇上確實是想過給他們二人指婚,只是……”
“桐妃娘娘。揍”
桐妃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道清澈的聲音打斷了接下去的話,兩人轉眸望去,發現竟是幾日不見的文碩郡主闞靜柔。
“柔兒?”桐妃笑着朝闞靜柔伸出了手,闞靜柔亦是笑着將手放入了她的掌心,兩人的關係顯然匪淺,方纔若說桐妃對她是親和,那對於闞靜柔便是帶着母親般的親近。
“側王妃。”闞靜柔在坐下之前對若影福了福身子。
“文碩郡主不必拘禮。”若影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柔兒,你與影兒怎這般見外,理該喚聲三嫂纔是。”桐妃笑言。
闞靜柔眸光不着痕跡地一閃,而後卻是莞爾一笑:“娘娘說笑了,柔兒都沒有喚三爺爲三哥,怎能隨意喚側王妃爲三嫂,豈不是於理不合?”
桐妃搖頭輕笑:“你這孩子就是太守規矩了,當初讓你喚老三一聲三哥,你們可以結爲兄妹,你卻怎麼都不願叫出口,否則現在我就多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了。”
若影聞言眸色一深,卻聽闞靜柔又道:“柔兒可不敢高攀,如今能時常入宮看望娘娘您,便已是柔兒的福氣。當初三爺怕我被人欺負,又承蒙三爺跪求皇上封我爲郡主,我又怎敢再得寸進尺。”
見桐妃無奈淡笑,若影卻是已看透了闞靜柔的心思。
當初不願開口叫莫逸風一聲三哥,無非是想要爲將來做打算,一旦認作兄妹,她便什麼機會都沒有了。而她方纔故意在她面前說莫逸風當初是怕她被欺負才求玄帝封她爲郡主,不過是讓她惱莫逸風罷了。
闞靜柔說完之後朝一旁的若影望去,見她若有所思,急忙開口道:“側王妃,我方纔只是隨口說說,側王妃別放在心上,雖說是皇上指婚,可誰都看得出在三爺心裡側王妃纔是最重要的,三爺文武雙全一表人才,好多人都羨慕側王妃能嫁得如意郎君呢。”
桐妃心絃一動,轉眸看向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只覺得今日的闞靜柔有些異常。
若影靜靜地凝着她,四目相接,直看得闞靜柔閃了眸光。
“文碩郡主說的是,像我這樣沒有顯赫的家世又不會琴棋書畫的人能嫁給三爺當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若影低低一笑,勾脣擡眸望向闞靜柔後又道,“不過三爺還沒有正妻,這個位子終究會留給官宦家的千金的,文碩郡主不但是三爺的左膀右臂,更是在戰場對三爺有救命之恩,能成爲三爺正妻的機會倒是比旁人多許多。”
她不想讓任何人難堪,可是,也不願被人這般無端欺凌。在她看來,闞靜柔是那般賢淑之人,怎會在今日有這般言詞?
垂眸一想,可能是因爲她成了莫逸風的側王妃,不甘之情矇蔽了她平日裡的性情,畢竟……她也只是個普通女人。可是,她自己也是個普通女人不是嗎?所以纔會將方纔的話脫口而出。
闞靜柔聞言面色一紅,望着若影淡淡的笑容,她反倒開始侷促起來。轉眸看向桐妃,卻見她也正帶着探究的眸光睨着若影,終究找不到一絲想要的答案。
尷尬的氣氛之下,闞靜柔紅着面容訕訕一笑:“側王妃說笑了,我與三爺是兄妹之情並無其他。”
“兄妹之情?當初讓文碩郡主認三爺爲兄時你卻執意不從,如今這兄妹之情又從何說起呢?”若影勾脣淺笑,眸中不乏挑釁之色。她從來不想咄咄逼人,可是方纔闞靜柔話裡話外都在挑釁於她,她又怎能只捱打不還擊?
而若影的話音落下之際氣氛再次瞬間凝結,一旁的桐妃在聽得若影之言時也愣忡了。看來傳言果然不虛,都說她恢復了記憶的同時也不再如以往的性子,原本她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讓她刮目相看了。
良久,桐妃轉眸讓宮人取來了些點心,方笑言:“柔兒就是臉皮薄,每每想要開口喚老三一聲三哥可話到嘴邊又難以啓齒,這一拖也就拖了這麼多年,可是她這心裡面還是把老三當作兄長了。”
若影抿了抿脣依舊淡笑着,可是眸中的情愫卻有了變化。
桐妃的這番話無非是在給闞靜柔找臺階下罷了,但是她又是否真的不清楚闞靜柔對莫逸風的情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這個問題若影無從得知,但是可以清楚她對闞靜柔帶着寵溺,畢竟闞靜柔時常來陪伴着無女相伴的桐妃,兩人的感情自是不一樣的。
然而當她這般認爲之時,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
“影兒,這是你先前也愛吃的桂花糕,嚐嚐。”就在她沉思之時,桐妃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若影擡眸望去,闞靜柔已拿了一塊桂花糕嚐了起來,她看了看盤中的桂花糕後朝桐妃莞爾一笑道:“似乎記憶恢復了就連口味都變了,還請母妃見諒。”
桐妃微微遲疑了一下,而後笑問:“那影兒喜歡吃什麼?我讓他們去御膳房取來。”
“影兒喜歡吃水晶糕。”一道清潤的嗓音自門外響起,衆人回眸望去,原來是莫逸風來到了景仁宮。
“參見三王爺。”衆宮人上前行了禮。
“兒臣給母妃請安。”莫逸風上前抱拳一禮。
桐妃上前虛扶了莫逸風一把後笑言:“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方纔你說影兒喜歡吃水晶糕是嗎?我這就讓丫頭們去取來。”
見她正要喚宮人去取,莫逸風卻開口道:“不必了,兒臣是來接影兒回府的。”他轉頭看向若影,卻見她的眸光卻落向了闞靜柔,不由問道,“怎麼了?”
若影回眸看向他笑言:“突然發現向來講究規矩的三爺原來所有規矩都是給妾身立下的啊?”
莫逸風聞言微微一怔,而她的笑意始終不達眼底。轉頭看向站立在一旁的闞靜柔,這才知她所指的原來是闞靜柔尚未給他行禮。
她從來都不會去計較這些繁文縟節,更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對他人的不滿,除了一個柳毓璃再無他人,可是今天的她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
闞靜柔卻因爲若影的一句話尷尬地不知所措,擡眸看向桐妃,見她亦是有些愣忡,而莫逸風回過神來後淡然一笑,拉着她的手剛要開口,一個小宮女卻在這時躬身匆匆走了進來:“娘娘、王爺、側王妃、郡主,外面有公公傳了皇上的口諭,說是請側王妃去往御書房。”
莫逸風的臉色一僵,回道:“就說側王妃身子不適,需要即刻回府歇息。”
小宮女尷尬地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若影淺淺勾脣道:“身子不適?三爺可不能亂說,即使三爺開恩免了他人的禮數,也不該犯下欺君之罪不是嗎?”
闞靜柔臉色青白交加,指尖緊緊地攢着手中的錦帕緊咬了牙關,桐妃想要圓場卻又發覺若影原來也是剛烈性子,莫逸風臉色微變,想要阻止卻發現爲時已晚。
望着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莫逸風緊抿了薄脣,想要將她拉住,卻終究還是放任她過去了,然而就在若影走到門口之際,他忙將披風披到她身上提醒道:“外面下着雨,小心別淋雨。”
若影提了提肩上的披風,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徑直走了出去。
“娘娘莫要見怪,影兒就是孩子心性。”莫逸風頓了頓轉身看向桐妃說道。
桐妃一笑:“哪裡,想是那丫頭誤會了什麼,不過也看得出她是太在意你了,只有在意纔會不管不顧地將心底的話說出不是嗎?”話至此,桐妃笑容斂去,眸光漸漸渙散,似是回到了那一年……
“都是我不好,以後我會記得給三爺行禮的。”闞靜柔青白着臉色走上前對着莫逸風福了福身子。
莫逸風點了點頭,卻並未說什麼。
闞靜柔擡眸看向他的側顏,心底一痛。那個女子竟然當着衆人面敢這般放肆,而他卻還在擔心她會被雨淋溼。而且在她說以後會記得給他行禮之時他竟然也沒有說別的,他終究是將她看作了外人,而她們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風兒,你這鞋子怎麼溼了?”
桐妃的一句話拉回了闞靜柔的思緒,低頭望去,果真看見莫逸風的鞋子已經溼透。
“三爺快些坐下烤烤火吧,彆着涼了。”闞靜柔低聲言道。
“是啊,快坐下把鞋子換了,這裡還放着你的幾套衣衫和鞋子,正好可以換上。你父皇向來喜歡影兒,今日想必是要與影兒說上一會兒話了,不如先烤烤火也陪本宮說說話。謹兒那臭小子下了朝就往外頭跑,也甚少會同本宮閒話家常,總嫌本宮嘮叨,今日你來了倒是甚好。”桐妃一邊笑着與莫逸風說着話,一邊已將靴子放在他跟前,見他連足衣都已經溼透,立即吩咐一旁的小宮女去倒了熱水來。
“不用這麼麻煩,一會兒就幹了。”莫逸風想要拒絕,可是桐妃卻已經命人將熱水端了過來,還笑着低斥道:“莫非你也嫌本宮老了嘮叨了?”
聽她這般說,莫逸風也只得順從了。對於桐妃,他向來心懷感恩,所以極少忤逆她的意思。
桐妃見他始終將溼透的足衣握於手中,便說道:“將足衣給丫頭們去洗,一會兒給你拿雙乾淨的。”
莫逸風卻是將足衣放到火爐邊上道:“烤烤火就幹了,若是回去讓影兒知道我連足衣都換了,想必又該與我生氣了。”話雖這麼說着,可是他的嘴角卻依舊上揚着,眸光始終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足衣。
桐妃看向炭爐邊的足衣疑惑道:“這足衣……”
闞靜柔也同時將視線落了上去,只見今日莫逸風所穿的足衣手工粗劣至極,而上面繡的圖案更是不堪入目,也不知道爲何他會這般喜歡,莫非……
心裡正猜測着,莫逸風已經揭曉了答案:“是影兒縫製的。”
“哦?”桐妃微微錯愕,“看那丫頭也不像是個會靜下心來做女紅的人,沒想到還會給你做足衣。”
莫逸風脣角笑意漸濃:“是啊,她從不喜做女紅,更不喜歡整日裡呆在房中,可是她卻爲了這雙足衣呆在房中一整天,在成親之前,她還親手做了同心結給兒臣,上面也有着她的刺繡,兒臣也頗爲驚訝。”
桐妃從未見過莫逸風會像現在這般滿足地笑着,而那笑容直達眼底,濃得不像是他會有的神色。
闞靜柔更是臉色蒼白至極,眼前的這些拙劣品在他眼裡竟然視如珍寶,若是他需要,她可以給他做任何東西,比這些好上百倍千倍,但是她知道結局是不一樣的。從他進門到現在,就連正眼都沒有看她一下,而她的心裡眼裡卻只有她一人而已。
桐妃看着莫逸風如此幸福模樣,不由失笑:“瞧你,不過是爲你做了一雙足衣而已就把你樂成這樣,若是哪天影兒爲你做了一件衣衫,你豈不是要穿着不捨得脫了?”
“兒臣可不想讓她再動針線了。”莫逸風轉眸看了桐妃一眼笑言,“那丫頭笨得很,一雙足衣就讓她傷了好幾根手指,若是做一件衣衫,想必十根手指都要廢了。”
“瞧把你心疼的,影兒嫁給你這般體貼的夫君也當真是有福了。”桐妃感嘆道。
莫逸風聞言卻是漸漸斂了笑容,擦了擦腳讓宮人將洗腳水端走之後低低一嘆:“終究是我虧待了她,若不是我,她理該是正妻。”
桐妃看向莫逸風也是一聲長嘆:“你這孩子就是太重情義,但是何時你能做到只對一人有情別人無情,你才當真算是看透了,也認清了自己。”
莫逸風轉眸望向桐妃,抿了抿脣不知該說些什麼。
“誒?你胸口藏着什麼?”桐妃坐在莫逸風的那側正好可以看見他微微敞開的衣襟。
莫逸風垂眸伸手從衣襟處取出了兩盒藥膏道:“去太醫院要了兩盒藥膏,一個可以活血化瘀,一個可以消炎止痛。”
桐妃揚了揚眉笑問:“給影兒的?”
莫逸風彎脣一笑:“誰讓她三天兩頭都是大傷小傷,而太醫院中的這兩種藥素來治傷有奇效,我就去取了兩盒。”
“見你們這般恩愛本宮也替你們高興,關於正妃和側妃一事你還是別和影兒說明,否則怕是眼前的一切都會化爲烏有了。”桐妃雖然與若影沒有過多交集,可是她識人一向極準,以若影的性子又豈能受得了這種屈辱,到時候怕是連莫逸風都奈何不得她了。
莫逸風垂眸未語,伸手將足衣翻了一面去烤乾,卻發現此事的足衣有千斤之重。
闞靜柔聞此言錯愕地望向沉默不語的莫逸風,從未知一個賜婚聖旨竟然還有這等秘密藏於其中,就如桐妃所言,以若影現在的性子若是得知箇中曲直,怕是難以接受現實吧。
“柔兒。”桐妃見闞靜柔若有所思,低喚了她一聲後提醒道,“你這裡也不可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就爛在肚子裡。”
闞靜柔微微一怔,而後點了點頭,心卻是頓時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