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景修將巫醫給放走之後,便捏着巫醫給的紙包,沉着臉去找了琳琅。
可是左右都不見她的身影,一問之下才曉得琳琅早已同竇承忠、王狗蛋回城外的兵營裡歇息去了。
正忙着弄羊肉火鍋的竇承忠忽然聽見馬蹄聲,他擡頭望去,就看到百里景修騎着馬,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擱下手裡片羊肉的活計,竇承忠拿布擦了擦手,說道:“殿下來得正好,一同吃火鍋吧。”
“嗯。”百里景修應了一聲,翻身下了馬,他拿了一隻碗,將那包粉末倒入碗中再拿溫水和勻。
竇承忠將他的動作看在眼中,也不多問,心裡也知道一定是找到了解咒的法子。
竇承忠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百里景修確也沒讓自己失望……
心裡頭輕鬆了,手底下的動作就更麻利。
百里景修端着那碗水去帳裡找了琳琅,他將水遞給琳琅,卻是什麼都沒說。
琳琅確實有些口渴,看了百里景修一眼,接過水,直接就喝了個一乾二淨。
喝完之後,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揉了揉眉頭,她心中有些思疑,但倒也沒有懷疑百里景修,只對他說道:“我先小憩一會,待會兒火鍋弄好了,定要喊醒我。”
“嗯。”百里景修垂下眼眸,淡淡地應了一聲。
待琳琅睡下了之後,百里景修就一直坐在她身旁,一動不動。
過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只見琳琅緩緩睜開眼睛,她只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竟不由得皺起了雙眉。
“何如?可有哪不舒服?”
百里景修以爲巫醫的藥起了作用,也以爲琳琅已經將先前的事情給忘了,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許遺憾。
他道:“先前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並無人曉得。”
“你……”琳琅也不知該如何迴應百里景修的話,只得哼一聲作罷。
她根本就沒有被催眠好麼!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搞出來的,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無論是自己黏着百里景修不放,還是百里景修對自己的坐懷不亂……
琳琅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是應該慶幸百里景修的正人君子品行?還是該感嘆自己魅力不夠?
不過……
琳琅沉默良久,打定了主意,這纔開口說道:“楚王殿下也忘了吧,待戰事結束之後,我也該離開了……”停頓了一會兒,她擡眸望着百里景修,又道了一聲:“多謝殿下對我的照顧。”
聞言,百里景修愣了一會兒,迎上琳琅的目光,他不悅地皺眉:“你要離開?”
百里景修不明白琳琅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他清楚,琳琅這是在逃避。不過,百里景修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蛋糕,快來吃火鍋!可香了!”
王狗蛋歡快的聲音在帳外響起,琳琅沒有再戴面具,她就這麼走出了帳子,而百里景修則是默不作聲,一臉陰沉地跟在她的身後。
王狗蛋一見琳琅,微微一愣,倒是有些不太習慣她的這副真面孔。
他抓抓腦袋,輕聲嘀咕了一句:“原來蛋糕真是個姑娘啊……而且還是長公主……”
只要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居然和長公主待在一起,王狗蛋沒來由就臉上一片緋
紅。
竇承忠將銅製的鍋放在炭火上溫着,裡面的湯汁翻滾着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桌上已經備好了四雙碗筷,他們坐下之後,王狗蛋便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面前的那一盤羊肉薄片倒入滾湯之中,翻滾了兩次之後,他便撈起來,也不顧太燙,就往自己嘴裡塞。
“真好吃……”
百里景修替琳琅將肉燙好,忽然問了她一聲:“你什麼時候啓程?”
說起來,戰事也算是完了……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琳琅低聲回答道:“就這兩日吧。”
琳琅的話音剛落,帳子裡便是一片沉寂。
只有銅鍋裡的湯依舊在歡快地翻滾着,白色的水霧徐徐騰昇起來,迷了人眼。
“蛋糕,你要去哪?”
王狗蛋唆了一口筷子尖上蘸着的鮮美湯汁,疑惑地擡頭看向琳琅。
水霧瀰漫,卻不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琳琅略爲沉思了片刻,纔回答道:“回家。”
其實那並不是她的家,只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不得不回去那裡……
“哦,回家啊,真好!我和師傅都沒有家,常年都跟着大軍走。有戰打的時候倒是還不錯,可這若是沒戰打了,我們都不曉得該去哪。唉……”
王狗蛋說到此處,回想起種種,竟然也有些感傷。
對於自己身世,王狗蛋差不多已經遺忘。他只曉得,是師傅將他從死人堆裡給救了出來。從那個時刻開始,他才叫王狗蛋,跟着師傅在軍中當伙伕。
竇承忠和百里景修都沒有說話,席間,只有王狗蛋的絮絮叨叨,以及琳琅有一聲沒一聲的迴應。
忽然,竇承忠站起身來,只見他在帳子裡翻找了起來,最後在一隻木箱子裡翻出一罈子還沒開封的酒。拎着那壇酒走過來,對王狗蛋說道:“取些炭火,燉暖酒,我們一同喝兩盅。”
王狗蛋應了一聲,須臾,便見他拿來炭火溫着水,又端了兩隻酒碗過來。
竇承忠將那壇酒擱置溫水中暖着,待時辰差不多之時,這才揭開上頭的封泥,斟滿一盅暖酒,遞與百里景修,然後又斟滿一盅遞與琳琅,說道:“這是我藏了七八年的好酒,沒什麼名氣,只是一家農戶自己釀製。那時覺得味道不錯,便躲討要了一罈子,也沒捨得喝,今天,是個好日子……”
看着酒碗中淡綠色的瓊漿,琳琅心想,這若是用上等的白瓷盛着,應該會更加別緻。不過這淡綠色的酒,她確實不曾見過,心奇之下,便端起酒碗,湊上去聞了聞,一股淡雅的酒香鑽入鼻間。
這倒是讓琳琅更加好奇了。
依着竇承忠這種武將的性子,他應該喜歡烈酒纔是,這種酒,只怕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將脣湊近,低頭輕啜了一口,才驚覺,這酒入口竟是意外的濃烈!
忍不住昂起頭喝了一個大口,直呼過癮!
百里景修將琳琅的神情變化都默默記在了心中,他也淺嘗了一口,並細細品味着這酒的滋味,甚至在心中翻找自己曾經看過的食經中所記載的那些酒,是否有相同或是相似的……
竇承忠說完這一番話,便給自己滿斟一盅,一飲而盡,又滿斟一盅,飲下,這才又道:“長公主若是不嫌,我同王狗蛋想追隨着長公主。”
聞言,琳琅同王狗蛋皆是大驚。
反倒是百里景修垂着眼,淡然自若地喝着酒,一言不發。
王狗蛋驚詫不已地望向琳琅,吃得太高興,他居然忘記蛋糕就是長公主事兒。
沒有在意王狗蛋的震驚,琳琅的目光從百里景修上輕輕掠過之後纔對上竇承忠的目光,她淡淡一笑,說道:“師傅說哪裡話,琳琅只是一介平民,這長公主只是個空名而已。”
況且,自己這一次回去,就是去和皇帝、太后戰鬥的。
爲了百里景修和自己的未來,她不得不走這一遭。
竇承忠笑着說道:“我與狗蛋無處可去,能夠跟隨姑娘確實是我們的福氣!”知道琳琅不喜歡“長公主”這個名號,他當即就改口喊她姑娘。
他如鷹般的眸子裡卻閃爍着琳琅看不明的光芒,而王狗蛋則是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重重點了頭。
琳琅沉吟片刻之後,方纔微微頷首,道:“委屈師傅了。”
“姑娘說的哪裡話,竇某有生之年,能夠跟隨姑娘左右,是竇某的福分……”竇承忠說得誠懇。
“嗯嗯,王狗蛋也是!”
竇承忠眼角的餘光瞄了百里景修一眼,卻又將話鋒一轉,問百里景修道:“不知楚王殿下今後有何打算?”
聞此言,百里景修放下手裡的酒碗,擡起眼皮,目光從竇承忠身上掃過,終落在琳琅的臉上,他說道:“先處理幽州的事情,再另作打算。”
他與他們不同,他不能說走就走,說去哪便去哪,所以,他必須要有周全的計劃。
然而,在琳琅看來,百里景修雖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就連看人的目光也是淡淡的,可是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百里景修的目光就像是一張網,將她牢牢套住。
過了半晌,又聽百里景修說道:“明晚,幽州太守會在全城辦酒宴來慶賀,你們若是想走,就趁着那個時候走吧。”
琳琅慢慢垂下眸子,沒有做聲。
王狗蛋歡喜道:“多謝楚王殿下!”
“明晚,本王恐怕不能來送你。”百里景修望向琳琅。
“無妨,有師傅和王狗蛋在。”琳琅淡淡道。
“嗯。”百里景修毫無情緒起伏地應了一聲,隨後他們四人又開始涮羊肉、喝酒。
大祁,皇宮。
皇后怒從心起,便將那桌上的果盤茶盞盡掃落在地,驚得那侍婢慌忙跪道:“娘娘請息怒!娘娘請息怒!”
“母后怎生這麼大的氣?可是哪個不長眼的賤婢惹着您了。”
那皇后聞言,擡頭循聲望去,但見二皇妃輕移蓮步,笑吟吟走過來。
皇后隨即收了怒容,說道:“婉婷,你過來怎也不事先與母后說一聲。而今,你有孕在身,應是母后前去探望你纔是。”
二皇妃拉着衣袖,稍彎腰,叩拜道:“母后萬福!”
皇后忙將她扶住道:“婉婷不必多禮。你來得正是時候,來,且陪母后閒聊一會兒。”
宮女急忙將桌子拾掇一下,又復端上果品與香茶。
二皇妃輕啜一口道:“母后在爲何事而煩惱?”
皇后皺眉道:“無事,只是在爲楚王的婚事所煩惱。也不曉得陛下是如何想的,竟然想冊封顧天海家那個黃毛丫頭顧雪爲楚王妃!”
(本章完)